秦生自己下船，莫庭荷却没下去，来去的人多，她也找不到离开的机会，时间一耽搁，就见到秦生回来了，莫庭荷在他身上闻到一股诡异的血腥味，可仔细看秦生的模样，并不像受伤的样子。
隔了一会儿，船下就乱了，有人高叫有人受了重伤，莫庭荷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船下围了一群人，但最中间的便是刚才与她比赛的几个年轻贵公子，只见他们胳膊和脸上都是伤，身上的玉扇也不翼而飞。
莫庭荷心中一阵恶寒，她正要回头的时候，就觉得后腰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你知道些什么？”秦生阴森的声音就在莫庭荷身后。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真的不记得了？天香楼？”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秦公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如此吗？”
“你若是老实些，我便放开你。”
“嗯。”
“你千万别耍花招，我手上的兵器可不知情面是什么。”
“秦公子请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秦生勉强信了莫庭荷，后退两步，慢慢离开莫庭荷。
莫庭荷转过身，见周边没有其他人，只剩秦生，便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辱骂我罢了。”秦生烦恼地摇摇头，“骂一次便是了，怎么还能骂第二次？骂我也就算了，连静王也跟着一起骂，我怎么能忍得了他们骂静王，自然就没留情面。”
“你为什么要隐瞒你会武功这件事?”
秦生的脸一下子垮了：“你怎么知道的？我不记得我说过。还是，你刚才骗我，你之前见过我？”秦生又抬起胳膊，准备随时杀人灭口。
“我只是猜测，你既然能伤得了他们几个，可见你武功不弱，可他们既然认识你，却没有因为你有武功而防备你，反而还敢在你面前大放厥词，所以说，你定是隐藏了你会武功的事实。”
“也不是故意隐藏，只是没必要说罢了。在平安府，谁都不知道我会武，连柳知府都不知道，除了之前在天香楼遇到的那几个，小兄弟，我见你面熟，我们天香楼真没见过？”
“你既然都有静王撑腰，平安府一个区区知府，你何必在意？”莫庭荷故意回避秦生的问题。
谈起这个，秦生又另有说法了，语气也轻松一些：“你自然是不懂的，柳知府有个女儿，我倾心于她，自然不希望柳知府对我印象太差。”
“原来是看上柳小姐了。”莫庭荷想到柳小姐的模样，又笑着说：“柳小姐的确是国色天香，一枚佳人。”
“是吧，是吧……等等，柳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一穷酸是如何识得她的？”
“我之前曾在柳府书院读书，柳小姐也过来上过几天学，所以是见过的。”
“女学生？”
“嗯，全班只有她一个女学生，但她即便上课也是躲在纱帐后面，所以我们并不能看清她的模样。”
“那你究竟有没有看清柳小姐的模样？”
“隔着纱帐，可以看出是一个美人，但脸上真的看不清。”莫庭荷见秦生一提到柳姑娘就双目放光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下意识也要逗弄逗弄他。
“那是自然，我也见过柳小姐，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你又是在何处单独与柳小姐见过了？还能见她本人模样？”
“说来也是奇怪，那日我上麓山找临逸修士，没曾想在麓山的后山上碰到柳小姐，柳小姐正在采药，还是止血药材，没想到那么好看的姑娘居然还通医术，真是让人心驰神往啊。”
面对着秦生的遐想，莫庭荷咳嗽了一声：“你就此对柳小姐一见倾心？”
“我还去柳府拜会，留了我家的祖传之宝给柳知府，但是柳知府似乎不是很喜欢，出来后我便明白了，柳知府重文轻武，喜欢的是才子，绝非武夫，于是我洗净铅华，一身书生打扮再次回到平安府内，希望柳知府可以喜欢。”
“那这次柳知府可对你和颜悦色了？”
“别提了，路过煞山，丢了匹马不说，还亲眼见着个妖精。”
“妖精？”
“可不就是妖精么，这个妖精从煞山上下来，一身蓝衣，男人见了她都是如痴如狂，而我却一眼看出她非我族类，但是平安府内无人听我的，哼，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是非呢。”
莫庭荷大体也是听明白了，她憋着心中的笑说：“后来呢？这个妖精怎么样了。”
“哎，对啊，你该知道啊，妖精就是汐姑娘，不对，我的意思可不是说汐姑娘是妖精。”
“我不认识什么汐姑娘。”莫庭荷的话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漏洞。
秦生冷哼一声：“真没想到，到现在为止，你居然还能撑着。”连续三试，莫庭荷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秦生心中已经解了大多的疑虑。
“秦公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你做了书生打扮以后，柳知府如何了？”
“我藏了我会功夫这件事，结果发现每天都只能不务正业坐在家中，后来因为柳知府的幕僚要我去捉白马仙人，被我耍赖拒绝，我和柳知府也没再有什么联系了。”
“你与柳姑娘也没联系了？”
“我就再没见过柳小姐！”秦生长叹一口气，“小兄弟，我每次看你都觉得面善，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把全部事情说与你听，不知你还有没有机会进柳府书院，不知能不能在柳小姐面前提提我？”
“我是被柳府书院赶出来的。”莫庭荷嘿嘿一笑。
“哦，大概还是因为家贫吧。”秦生自作聪明地点头，“你且放心，等我见过静王后，便带你回平安府从柳知府那边讨个人情，你若是要谢我，便在柳小姐面前多美言我几句就好了。”
莫庭荷觉得若是说她与柳小姐的过节也没什么意思，而且秦生也未必能在柳知府那边讨人情，便想算了，可到最后，莫庭荷突然灵机一动地问道：“秦公子既然是静王的人，为何柳知府那边打不好关系呢？当初王钦差的案子，柳知府可给足了面子。”
“区别当时是一个是静王正儿八经出面的，另一个便是，柳知府，并不是静王的人。”
“即便不是静王的人，难道静王也不想纳入己用吗？”莫庭荷奇怪的问。
“详细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听说过一桩事，那便是王钦差本来是来平安府抓柳知府把柄，不曾想遭遇祸事，静王本以为是柳知府下的杀手，还让人查过，不过后来没查出什么。”
“你的意思是，静王怀疑是柳知府杀的王钦差？”
“不敢这么说，我也都是听说，并没什么确实的。”
莫庭荷点点头，心里想着：“这秦公子还真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如此私密之事，他似乎也不防人。”
秦公子见莫庭荷模样，砸吧着嘴说：“等等，你该不会说出去吧。”
莫庭荷白了秦公子一眼，心想：“你可总算想到了啊。”
秦公子顿时目露凶光：“你若是敢说出去，你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莫庭荷：“……”
接着，秦公子又继续说道：“嗯，想来你也不会说出去的。”
“嗯？为什么你这么说？”
“你似乎没有朋友，没有朋友的人终归是孤僻些的。”
莫庭荷低头叹了口气：“哎，既然你这么想就这样吧。”
秦公子满意地点点头：“想来，你也是不敢骗我的。”
“咳咳，秦公子，你定然放心，其实我，其实，我只是知道静王名讳，他具体如何，真是不知道的。”
秦生长叹一口气：“哎，虽然你的话对静王多有不敬，不过想来也是正常，毕竟你是小地方来人，又是个穷酸腐儒，见识也浅短，就是有些小聪明，不过也是不堪大用。当然，我还是很看好你的，若你能跟在我身旁，我保你个一官半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就多谢了。”莫庭荷随口敷衍，她也没觉得秦生之话能有多大分量，官宦人家的后代，前途自然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过也无论多大才华只能在家族庇荫之下，横生不出什么枝节，就例如秦家既然在上京城依附的是静王，那秦生也只能在静王麾下，莫庭荷还不太明白上京城的派系，静王与皇上自然是兄弟不和，虞相也在蠢蠢欲动，可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势力牵扯其中，此时若是有个人保在自己前面，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对了。”莫庭荷突然提到一件事：“我有个朋友托我在上京城找个人，姓萧，不知秦公子可认识此人?”
秦生摇头：“上京城若是有人敢姓萧，那可是杀头的罪，萧姓早改为西姓，你可知道？”
“为何姓萧便要杀头？”
“萧氏可是谋逆篡国的叛族，当年萧氏本就要满门抄斩，可是萧氏家族自前朝起就盘根错节，九代内的血亲又何止百十来个，于是太皇上网开一面，三代以外的萧氏改姓便可免于死罪，那时，即便与萧氏无关的萧姓者都改了姓氏，更何况是萧家族人？所以你说，如今怎么又会出一个什么萧公子？若是让朝廷知晓了，这可是对太皇上的大不敬，是要掉脑袋的。”
“可那位公子，的确姓萧。”
“沽名钓誉之辈，待我回了上京城，我定然会找出这人，呈给静王，也算是大功一件。”秦生挥挥手，踌躇满志。
莫庭荷低头想想，又问道：“秦公子，你觉得这人会不会是柳知府手下？毕竟能在平安府自称姓萧，若是没有人撑腰，估计也是不敢的吧。”
秦生摇摇头：“不可能，柳知府又怎会给自己留那么大一个把柄？对他上面的人也不好交代。”
“刚才可一直在说柳知府与静王道不同，那这柳知府究竟是……”莫庭荷话没说完，忽然船左右剧烈摇晃起来，莫庭荷坐不稳，赶紧扶住了前面的围栏。
秦生身体略微下蹲，左右摇晃了几下，稳住身子后连忙跃到船的另上往下看，就见船底下围着四五艘快艇，船上的人都是劲装打扮。
秦生往后退了几步，将莫庭荷拉远，躲在一堆杂物后面，低声跟她说：“你别说话，是河盗。”
过了一会儿，两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河盗进到舱内，身后拖着一个大麻布袋子，与众人说道：“各位，能在此相见也是缘分，我们不贪心，把我们这麻袋装满了，我们自然就下船，不惹各位眼烦。”
“你们，你们是谁？难道没有王法了么？”船内众人本来沉默，偏有个脆生生的声音，莫庭荷透过船舱的缝隙往里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被她父母在后面拉扯。
“哟，这小丫头真是胆识过人，你过来，与我们一起聊聊。”河盗亮着大白牙，伸手来抓这细皮嫩肉的小女孩。
小女孩被河盗抓疼，她的父母也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将包袱递上，可河盗依然哈哈大笑，搂着小女孩的腰要把她扔到下面的船里。
“你们，你们不是说，装了麻袋，就不伤人的吗？”莫庭荷实在忍受不住，居然跑了出来。
“哎，你在干什么啊！想死何必牵连我！”秦生蹲在地上，用箩筐挡住自己的脑袋，还去去拉莫庭荷的衣袖，“这些河盗在永续河上多年，连王钦差都敢杀……”
“王钦差不是他们杀的。”莫庭荷摇头，“杀王钦差的另有其人，但绝对不是他们。”
“哟，这小家伙说得有意思，永续河沿岸各个州府都张榜来捉我们，怎么就你偏觉得不是我们干的？”河盗来了兴趣，放开那个小女孩围在莫庭荷身边。
“柳知府已经张榜告示，匪贼早在爆炸中清除干净，所以必然不会是你。”
“呸！那个糊涂官，为了前途胡乱攀咬，别说那船不是我们劫的，就是我们劫的船，也不至于被那几个窝囊废抓住。”站在后面的一道尖细嗓子响起，听起来，对柳知府有着浓浓的恨意。
莫庭荷总觉得这声音耳熟，放眼望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眼睛。
“等到，你这小子我总觉哪里见过。”那人也认出莫庭荷，走出人群，拎住莫庭荷的脖子仔细看她：“啊，难怪我总觉你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这不是神鸟大人吗？”
“你认错人了。”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煞山上逃跑的四当家，当初莫庭荷与苏耀钰上煞山剿匪，莫庭荷扮作神鸟混入匪寨，后来与苏耀钰里应外合剿了匪寨，可惜的是匪寨中的男人都逃跑了，剩下一堆老弱妇孺也被柳知府以剿匪为名全部处死。而这个男人便是匪寨的四当家，四当家的妻子被衙役凌辱而死，女儿则是跟着萧公子一起，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