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兰缇在睡梦中被人叫了起来,说是王城内出了一起命案,由于之前裁减人员,王城内早就没有巡捕的官差,如今有人鸣鼓报案,也要他这个族长出面审理。
子兰缇扶着帽子到了大堂,看见大堂下面跪着两个人,站着一个人,而站着的人正是苏耀钰。
子兰缇眨了眨眼睛:“苏耀钰,你怎么在这里?”
“我救的人,我抓的人。”
“什么?你抓的?怎么回事?”
苏耀钰将刚才见到的事与子兰缇说了,又解释道:“我刚才问过了,这三个人原是知交好友,因为欠债不还发生争吵,然后这个叫吕甲的便将被害人米乙失手推入水中,现在米乙已经被救起来,郎中正在诊治。”
“既然查清,也就简单了,是意外的话,就把人放了吧,米乙欠债不还,也是有错的。”子兰缇打了个哈欠,不想多说什么。
“子兰族长,你觉得这件事就如他们说得那么简单?”
“不然呢?难道还有别人吗?哦,对了,那第三个人是谁?”
“禀告族长,小人也姓子兰,叫子兰丙。”另外一人连忙倒头拜道。
“子兰丙,当时的确如此吗?”
“回禀大人,的确如此,米乙欠了吕甲一块金子,却只还了一块银子,吕甲当然不愿意,两人便争执起来,吵得厉害的时候,米乙先推了吕甲,吕甲也生气,便也推了米乙,然后米乙站立不稳,便滚落水中去了。”
子兰缇连连点头:“嗯嗯,我觉得子兰丙将这件事说得很清楚了,吕甲,是这样吗?”
“是的。”吕甲点头。
子兰缇摊开手:“那不就简单了嘛,就是争执而已,落水也是意外,怎么能说是命案呢,好了,好了,散了吧,大晚上的,大家都别在这边杵着了。”
“子兰族长,他们两人说的情况,与我看到的不一样。”苏耀钰在一旁突然说道。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我看到米乙落水的时候,是面朝外面的,像是在看桥下的什么东西。”
“这说明什么吗?”
“若是如吕甲和子兰丙说的那样,他们是发生争执,失手推下,那米乙应该面朝吕甲才对,怎么会面朝外面的?吕甲怎么会从米乙的背后将他推下呢?”
“哼,你可真能胡说,你当时还亲眼看见了?”
“我的确看到了,在子兰聂的府邸。”
“等等,你们争执发生在哪里?”子兰缇大奇。
“在江心边的桥上。”吕甲也是一脸奇怪,“聂公子的府邸距离江心边有一二百里,你是怎么看到的?”
“对啊,就算聂堂哥的后院连着江,那也看不到一二百里去啊。”子兰缇也是奇怪。
“还有个更奇怪的,你是怎么抓到我们的?米乙刚落水,你就把他救起来了,然后抓了我们就来这边,就算你脚程快,难道还会在水上飘吗?”子兰丙也在一旁大声嚷嚷。
“你们都闭嘴,就不能让我好好想想吗?”子兰缇越听越乱,想了半天,还是问苏耀钰说:“你先说清楚,你是怎么去的,不对,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就是这么看到的。若是我没看到,我又如何去救人呢?”
“你说的也对,可是你又怎么能瞬间去个一二百里将人从水里救出呢?”
“我只是脚程快罢了。”
“你脚程快?呵,你脚程快,那你怎么证明呢?”子兰缇挠头,“苏耀钰,你觉得你说得合理吗?”
“或许,子兰族长可以试试。”
“那行,这样,你退到屋子外面去,然后我就在这边,你若是能在我眨眼的功夫到我面前……”话没说完,苏耀钰已经来到了子兰缇的眼前。
子兰缇“呃”了半天,倒退了一步总算在苏耀钰的威势下勉力开了口:“我说的是退到屋子外面以后,再……”
“我的确已经退到屋子外面了,只是子兰族长没看到。”
“好吧,我信你了,但是就算是你脚程快,你也不能证明人是从背后推下去的呀。”
吕甲也张嘴说道:“是啊,是啊,万一是你看错了呢?”
“什么叫万一?就是你推的,你跟我说万一?”
吕甲知道说错话,赶紧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顺嘴一说,也不代表就是我推的。”
“苏耀钰,你们说来说去也是口舌之争,你若真有本事,便查出为什么要推人下水。”子兰缇实在是耐不住困,又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事太复杂,明天说,明天说。”
苏耀钰拦住子兰缇说:“子兰族长,这件事拖不到明天去,既然米乙是被人从后面推下去的,那么他前面的腰腹刮过桥栏,必然留下痕迹,若是今天我们不去查清楚,或许明天就看不到痕迹了。”
“哈哈,苏耀钰,你当我傻吗,若是真留下伤,明天不就淤青了吗?岂不是看得更清楚?”子兰缇再次打了个哈欠,“不行,我真的好困,我要睡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若是米乙今晚死了呢?明天再查,身上会有尸斑,前后都看不清了,连仵作都查不清的。”苏耀钰说话的模样有些着急。
没想到这样引得子兰缇更生气:“苏耀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的耐心,我是一族之长,难道还由得你牵我鼻子走吗?”
“既然你不去,那我先去。”
“嘿,苏耀钰,你还上劲了是不是?不准去,我跟你说,今天谁都不准过去,无论是谁去,我都治他的罪。”子兰缇丢下这话便走了。
吕甲与子兰丙也站了起来,对着苏耀钰冷哼一声:“哼!让你多管闲事!”
子兰丙更是说道:“我可记住你了,你明天最好就离开罗却族,不然你知道后果!”
裴斐站在门口一直在等苏耀钰,见到苏耀钰出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苏大人,老朽可真是看不懂了,苏大人究竟折腾这一圈,是为了什么?”
“裴大人若是看不懂,就继续往下看吧。”
苏耀钰带着裴斐出去后,骤然起身,带着裴斐上到屋顶,指着下面说:“我们在这里等等。”
“这也太高了,苏大人,我头有些晕。”
“很快,你等着,那两个人现在已经过去了。”
“什么又过去了,天这么黑,苏大人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裴斐想想又郁闷起来,“我就不该过来接你,大晚上的,我不睡觉,跑来这边站屋顶,看这一团漆黑,你耍我老头子玩?”
“好了,我们也下去吧。”苏耀钰说着又带着裴斐落了下去,正赶上从里面出来子兰缇。
子兰缇身穿一身黑衣,手持弓箭,看见苏耀钰,顿时一脸尴尬:“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子兰族长,你不是说你困得不行,要睡觉了吗?”
“你管我?”子兰缇拉了拉手上的弓弦,扭过头说:“我就看这夜色挺好,想出去走走。”
“那子兰族长想去什么地方,我陪你过去?”
“用得着你陪吗?难道我自己不会去?”子兰缇越说越别扭,干脆背过身就往外跑:“你们也别跟着我,我不想看见你们。”
没想到的是,无论子兰缇用多快的速度跑,苏耀钰总与他齐头并进,子兰缇拐了好几个弯都甩不掉苏耀钰,更加气急败坏:“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我要去的地方与子兰族长想去的地方一样。”
“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与子兰族长一唱一和,搭配得不错,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以为子兰族长与我一样,想要查清案件真相呢?”
“谁跟你一唱一和啊?苏耀钰,你可真会抢功,明明是我在引蛇出洞,被你这么一说,倒成了你的功劳了。”
“好吧,若是子兰族长执意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那你还不赶紧退下?”
“我不退下,子兰族长一样拿我没办法。”
子兰缇气得白眼险些翻到后脑勺上,于是干脆伸手去抓苏耀钰,却被苏耀钰轻松躲过。
苏耀钰啧声道:“子兰族长又何必如此,枉你是一族之长,竟跟个孩子一样耍勇斗狠,不讲道理。”
“你还有脸说我?有本事别躲。”
“有本事你就打到我。”苏耀钰说着突然加快脚程,很快就超过子兰缇半个身位。
子兰缇提气去追,可怎么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是一样的。子兰缇刚想放弃,苏耀钰的速度就渐渐放缓下来,而子兰缇刚鼓足勇气伸手去追,苏耀钰又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加快了速度。
“苏耀钰,我这辈子,最受不得挑衅!”子兰缇说着,哪里还会顾念自己的身份,当街便和苏耀钰打了起来。
幸亏是在深夜,街边也没什么人,两人边打边走,全然忘记了双方的身份。
这两人一路跑到郎中家,看到郎中家的灯还亮着,子兰缇提着弓箭就想往里冲,却被苏耀钰一把抓住,苏耀钰跟子兰缇说:“先别进去,他们还没到。”
“怎么会,我们都到了,他们还没到?”
“我们两个脚程比他们快。”
“好吧。”子兰缇想想也对,很轻松地就接受了苏耀钰这个说法。
但是接下来苏耀钰做的事情就让子兰缇不能接受了,苏耀钰竟然将子兰缇带到猪圈旁边躲了起来,子兰缇气恼地说:“苏耀钰,我是一族之长,就不能呆在稍微正常点的地方吗?”
“这边是屋子的侧面,又对着门,可以看到他们从门外进来,但是他们如果往厅堂而去,定然不会注意我们这边。”苏耀钰跟子兰缇解释。
“就算你说得很有道理,能掩盖这边就是猪圈的道理吗?若是被人看到了,我还怎么做人族长?”
“你这族长本来就是被硬推上来的,他们未必是真的服你,只是不愿意做族长罢了。”
“你这么说话,我就想治你罪了。”
“子兰族长还是收回这样的威胁吧,你觉得你们罗却族有谁能打过我吗?”
“打不过又怎么样?我可以派兵抓你,你双拳难敌四手,总有落败时候,我就不信惩戒不了你。”
“你有兵吗?”
“……”子兰缇虽然知道理亏,可还强行挽尊道:“怎么没有,要是没有兵,别人打过来怎么办?”
“你不是一般都从安平族借兵吗?还要安平族的兵士自带饮水与干粮。”
“……”
“你内城的兵也都没多少了,所以你现在被称为孤家寡人也不为过,不过治国抠门抠成你这样的,也少见。”
“我可不算抠门,我与我父亲将万贯家财都用来养国了,可是一国之事,靠我们一家的财力真的不行,我们家早就不堪重负,我若再不抠门一些,恐怕连这身衣服都要拿去当了。”
“你没发现罗却族吏治有很大的问题。”
“吏治?”这是子兰缇第一次听到的新名称,但是苏耀钰没有跟他具体解释,只是再问道:“你自己用人的时候,没觉得四处掣肘吗?全无管束之法?”
“还好吧,我也没钱给他们,他们不怎么听话也是正常的,真有要紧的事,相互间商量商量就是了。”
“相互间商量?你与谁商量?又是怎么商量的?”
“这个倒不太好说,反正看谁好商量就商量吧,若是商量不来,那也怪不得我用硬的,反正那么长时间以来,凡事都能解决,我也没觉得治官有什么问题。”子兰缇举起弓箭扬了扬。
“明白,明白,子兰族长也不用比划来比划去的,我知道子兰族长的意思,但我说的却是和子兰族长说的不太一样,我猜测,子兰族长早发现罗却族沉疴已久,励精图治想要改变,却苦于实权被真正霸占利益中心的叔伯牢牢控制住,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所以这才变成你一家独穷的局面。”
说子兰缇伤心处,子兰缇心痛地捂住胸口:“苏耀钰,你说话非得这么扎心吗?”
“如此看来,还是我说对了,否则你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我伤到?”
“哼,你哪会那么容易被伤到,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