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让步的人反而心虚
竑满怀心事,进了文华殿。馨儿正在教儿子写字。可爱的儿子,坐在漂亮母亲的怀里,小手握笔,哆哆嗦嗦地写了一个大字。馨儿亲了一下儿子,以示鼓励。竑看着,心里居然有点不快。馨儿看见了竑,抱着儿子来到他面前,屈膝施礼。竑扶起她。下人将儿子抱走。竑回身坐在躺椅上,一把拉住妻子,轻轻一带,馨儿就坐在了他膝上。他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大臣们的担心也许有道理,如果馨儿绝食,让他放了冯自庸,他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拒绝她。
馨儿依偎在怀里,手抚摸着他的脸。她柔软香暖的身体就是竑忙碌一天之后最大的安慰。竑握着馨儿的手,吻着:
“馨儿,你还是非要住在文华殿?”
“我觉得很好,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我在这里很惬意。”
“可皇后该住坤宁宫。”
“也不一定嘛。”馨儿的娇态又显现出来了。竑拿她毫无办法。在她面前,他左右不了自己。
过了许久,他才放过馨儿。坐在丈夫的腿上,馨儿双臂向后高举,双手麻利地理着散乱的头发,纤腰盈盈一握,丰胸高耸,姿态妖娆,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皇上。竑又一次将她抱进怀中。
“好了,”馨儿挣扎着,使劲推开他,“这可是国葬期。你不怕,我还怕呢。”
竑被她一推,倒在躺椅上。双臂还揽着她的腰。也罢,该告诉她了:
“馨儿,那件事差不多了。”竑先捡好的说。
“爹爹可以保住命了?”馨儿兴奋地坐起来。
“只是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因为他们担心,担心你父亲卷土重来。”
馨儿摇头:“怎么可能!冯家都没有人了。你们说的冯党,抓的抓,关的关。他怎么卷土重来?”
“他还有个作皇后的女儿呀。他知道皇帝爱惜他女儿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
馨儿头低下了。她不知如何回应竑这赤裸裸的、还带点挑逗的情话。
竑笑了,他握住馨儿的手,凑到她眼前,一定要她看着自己:
“用张相的话讲,就是‘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万一皇后再次为冯相的事求陛下,陛下该如何回答?’你告诉我,不,不对,应该是朕,皇后告诉朕,该如何回答?”
“竑,不会的。我不会再为爹爹求你。你答应饶我爹爹一命,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我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可是,我怎么让阁臣们相信?”
“竑,你不要开玩笑了。”馨儿忧郁地说。
“我没有开玩笑。”竑也坐正。“朝廷上下对这事有疑虑。其实不是怕你父亲东山再起,而是怕我受你影响。”竑正视着妻子:
“之前的事不说,我跟你父亲正面交锋,也有五六年了。特别是我弟弟死后,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事是你父亲干的。我把全部精力花在调查、收集证据上。他和坤宁宫也想尽一切办法打击我,包括把你嫁给我;怂恿先帝亲征,勾结漠北;拉拢普渡寺的那个尼姑,甚至要毒死我。我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只等时机一到,就将他们一网打尽。现在时机成熟了,冯党也全部落马了。可是······”竑低下了头:
“这么多年的准备,这么多人的努力,到头来都敌不过你的眼泪。因为我受不了你那个样子:想求我又不敢,不甘心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你一天天就那么萎靡下去,馨儿,我的心比你的疼。所以我把这案子压了下来,一直拖到现在。”
馨儿哭了。她爱他,心疼他,她可以为他去死。可她的的确确想救父亲。她抱住丈夫,身体紧紧贴着他,不停地吻他:
“竑,我爱你,你怎么样都行。我就是想救救我父亲。我知道他有罪,可他毕竟是我父亲,只有你能救他了。”
竑看着馨儿,那双眼睛饱含泪水却依然熠熠生辉。他爱不够、亲不够的红唇贝齿,一开一合,闪烁不定,好像在说着什么。
“再过一会,就可以跟她提那件事了。”他爱抚着馨儿的头发,心里想。
“馨儿,就是因为我想救他,所以,朝廷上担心,哪天你再求我,我就会把冯自庸放回来。”
“不会的,我不会求你。你也不会放他。要是大家不相信,那······”馨儿也不知该怎么办。
“馨儿,大家不放心我能理解。如果就这么饶了你父亲,我真的没法和天下人交代。”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们提了个要求。”
“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
“就是你不能姓冯,你必须改姓。你跟冯自庸,跟冯家没任何关系。我们的孩子跟冯家也没任何关系。”
馨儿大大的眼睛看着竑:
“你是说让我不认父亲?”
“不是,只是让大家放心,这样才能救你父亲一命。”
“我不作冯家人,就能救父亲了?”
“这样大家对我也就放心了。”
“如果我不认父亲,那他就不是国丈了,对吗?朝廷治他的罪也就没有顾虑了,对吗?你就可以袖手旁观了,是吗?我父亲当政十多年,除了杀害太子,也干了很多有益的事。那些不是冯党的人,想为我父亲说句公道话的人,也就不可能再说话了,因为连他的女儿都背弃了他。父亲从小最疼我,他不惜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给他的敌人,就是因为他欣赏你,他知道你会对我好的。这是姑姑亲口对我说的。可你却让我背叛他,就因为那些大臣不相信你。让我改姓,还不如让我杀了他!好,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想借我的手杀了我父亲。这样,就皆大欢喜了,对吗?”
“不对!”竑吼了一句,“我根本没那么想过,我要杀他,早杀了。还用费那么大的周折吗?”
馨儿满眼含泪,怒视着竑。竑虽然也吼了一句,其实他有点色厉内荏。一是他心里也盼着馨儿最好跟冯家一刀两断。他最爱的人怎么能是冯家的人呢!其次,彻底断了冯自庸国戚的身份,为扫清朝野的敌对势力开辟道路,也的确是竑和内阁的目的。可要说他蓄谋要借馨儿之手,除掉冯自庸,他还真没这样想过。但馨儿敏锐的目光、犀利的语言震惊了他。他又惊又喜又怕。惊的是馨儿竟有如此的见识,出乎他的意料。喜的是馨儿聪明,但更单纯,她并没有怀疑到他。这个口口声声珍惜她胜过自己生命的人,也在想着让她背叛父亲。怕的是这样聪明的馨儿,以后怎么驾驭?一个皇帝爱着一个聪明的女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和馨儿,有一个聪明的就够了。此后,这个想法一直左右着竑,使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限制馨儿的行动范围,不让她多接触人,将她隔绝起来,使馨儿成为他个人的珍藏胜过他相亲相爱的妻子。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爱的名义下进行的。
“馨儿,不要激动。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吗?你要不同意,我再想别的办法。总会让他们放心的。”竑轻声地安慰着,真挚而贴心。馨儿不由得低头啜泣。
“竑,你要是难,就不要做了。”馨儿违心地说。
竑抬起她的脸,
“真心话?”
馨儿点头。
“看着我的眼睛。”
可是,馨儿不敢看。乖乖地让竑将她抱进怀里。馨儿乌黑的头发,盘成宫妆的式样。竑将头埋进妻子的秀发中,嗅着和着体温的馨香。抚摸着馨儿的身体,还没到除服的时候,馨儿仍穿着粗布的孝服。隔着粗布,竑回想着馨儿平滑的脊背,透明的肌肤:
“馨儿,放心吧,我会办好的。我并不想救他,可我要我的妻子,所以,我会救他的。尽管他欠我三条半人命。”
馨儿猛地抬头,看着他。
“他们逼死了我母后,害死了我弟弟,还差点害死你。我知道你不怪他们。可我们的女儿呢?”
馨儿睁大眼睛,“竑,你说什么?”
“我让人瞒了你。那个胎儿已经三个月了。是个成形的女胎。”
“可她们告诉我······”
“那是我让她们那样说的。我怕你伤心。”
竑一直想要个女儿,他和馨儿的女儿。尽管思嘉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可他还是想要他和馨儿的女儿。私下里,俩人窃窃私语:
“馨儿,我要个女儿,必须跟你一模一样。一个不行,就要两个,三个,一直到我们生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儿。”
这话竑在馨儿耳边说过不知多少遍。馨儿知道这是男人对女人的迷恋,丈夫对妻子的爱。她一定要为心爱的人生下女儿。
听了竑的话,馨儿哭了,哭得伤心欲绝。竑抱着她,心里既惭愧又后悔。哪里有什么女儿!胎儿还看不出性别。他也没怎么伤心,虽然他确实想要个女儿。他编出这套话是想把馨儿的情绪扭转过来,让她不要只想着救她的父亲,而忘了冯自庸对她丈夫的伤害。
可馨儿为了那个流产的胎儿,悲伤了很久。他口口声声说爱馨儿,可却这样设计伤她。竑忽然觉得自己和冯自庸一样该死。
终于将馨儿安抚好了。看着她闭上眼睛入睡。竑才离开。这次,他下了决心,解决冯自庸的问题。还他和馨儿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