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刚回来梁国就碰到这么多的旧人，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陈钰嘟囔道，心里头思量着梁国之行从一开始就不太好走。
“我们要进去么？不进去是不甘心的吧？”陈钰瞧着秦笙慢慢冷下来的神色问道。听秦笙说楚不凡死之前曾经被柳歌下毒，这种事怎么忍？
陈钰虽然不能对秦笙所遭受的一切感同身受，可那种面临死亡无处可逃，被许多许多的恶人陷害的感觉，她听了以后就感觉窒息。
一次次地面对死亡，一次次地拥抱绝望，那种滋味简直好比于一直伸着脖子往刀尖上滚。直到血肉模糊了，还得面对凌乱又复杂的人生。
秦笙皱了皱眉头，她拉着陈钰蹲在地上，缓缓抬头瞧着一个黑影朝着天下元钱庄奔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不着急，咱们回家。”
“啊？！”陈钰下意识问道，秦笙却很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了。
天下元钱庄有猫腻，一定和柳歌有关，刚才过去的人是柳城，想必柳城也在查天下元钱庄的事，钱庄不大，若是她去了，和柳城打照面的机会很多，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与这些老朋友重逢。
柳妖精，若是重逢，我还不知道要用何种面目来面对你了。
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秦笙抱着胳膊思索着过去的一切事情。所有事情像喷涌的泉水一样推着她不停前进，没有给她丝毫停下来思考的时间。
天上的星星稀疏又灰暗，衬得冬日的夜越加的清冷。
天下元钱庄里，柳歌穿了一身红衣坐在主位，看着地上躺倒了一片的死人，闻着血流成河的腥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搂抱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比一年前显得憔悴多了，脸色惨白一片，没有丝毫的血色。
“哥，我知道你来了，进来吧。”她说着，看也不看躺倒在血泊中的人，双手颤抖地理了理鬓发，从脸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来。
柳城走进天下元钱庄，瞧着地上死去的人，脸色微微一变，对上柳歌带着笑的脸，柳城冷道：“你又在弄什么幺蛾子？！嫁给太子不是你一生所愿么？！现在你有了李闲的儿子，坐稳了侧妃的位置，为什么要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坐稳了侧妃的位置？呵呵，若是妹妹真的坐稳了侧妃的位置，刘湘莲她凭什么动我腹中胎儿？！她凭什么？！”柳歌说着，眼底染了红。
“哥，从小你就疼我，为什么你变了？为什么不再继续疼我了？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么？李闲他明明知道刘湘莲害我，可他无动于衷，我闹到他跟前，他居然说要我忍着。我知道他想要刘尚书的支持，不想让刘湘莲难堪。可我怎么能忍？！”柳歌咬着牙道，满脸的不甘心，满脸的恨意。
然而柳城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慢慢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可你从来不听。我从小疼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我不再继续疼你，是因为你动了我身边人，你早就应该知道我什么脾气，若不是我听说天下元钱庄的事，你以为我还想见你么？！”
“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对，我不该杀人，可楚不凡她是个贱人！她就是个灾星！”柳歌突然歇斯底里，彷佛过往伤疤被揭开后的不顾一切的反扑，她恶狠狠道，“我柳歌凭什么要输给那种人？！”
“你觉得自己是哪种人？用无辜人的血来献祭你死去的儿子，即使你心里知道无论杀多少人你儿子都不会醒来，你还要杀么？”柳城听着柳歌歇斯底里的话，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他向来了解自己的妹妹，永远的故作清高，永远的昂着脖子高傲。别人在她眼中，永远的，不值一提。
“那么哥哥你呢？知道自己的外甥会被害死，你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你怎么能够眼睁睁地就看着他死呢？！我是你亲妹妹啊！”
柳歌眼神里带着无边的怨毒，她揪住柳城的衣领，将对方拉至自己跟前，咬牙切齿逼问道：“哥哥，你怎么舍得？！啊？！你怎么舍得？！”
“不可理喻。”柳城轻轻吐出这四个字，伸手拂落柳歌拽着衣领的手，漠然地看着她，“柳歌，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毕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口口声声叫我哥哥，可你害楚不凡时，何曾想过我是你哥哥？！你和李闲在一起时，又何尝想过我是你哥哥。你叫的这声哥哥，我受不起，谁能猜到你这一句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来这里，除了告诉你明天梁国不再有天下元钱庄存在这件事，还要劳烦你提醒李闲，不要他故作善良，故作深情，有些事情老天会记得，不会因为他装着装着事情就被篡改了，记忆也会改变了，告诉他，不可能。”
柳城冷冷地瞧着柳歌，转身瞧着屋中的死了一片的人，冷笑了一声，伸手拂落桌子上的红烛，火焰烧着木制的板凳，一点点地将浓烟带上高空。
柳歌站在火焰之中，瞧着柳城头也不回地一步步往外走着的背影，满眼恨意，“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柳城，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你嫌我脏，你不认我，可你姓柳！世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你逃不脱，你永远都不可能完成你的心愿！”
“你永远都不可能完成你的心愿！”
背后的人嘶喊着，柳城心底一点点变凉。他回转过身，瞧着天下元钱庄生起一片大火，瞧着突然飘着雪花的梁国城，口中呢喃，“我永远都不可能完成我的心愿，这话总是那么的伤人。”
脑海中浮现出楚不凡的那张脸，楚不凡死前倒卧在血泊里的一幕幕，他眼神变得分外落寞了起来，“我永远都不可能完成我的心愿，不管是五年之约，还是十年。”
“阿笙，你到底……在哪了？”
秦笙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簌簌的声响，翻了个身坐起来，打开窗子往外瞧，雪花如同鹅毛落在她鼻尖，她以为会很冷，然而却是暖的。
“阿笙！下雪了！阿笙快出来看啊，下雪了！”陈钰在院子里蹲着盯着雪花落地，听见秦笙屋子里有响声，转头去瞧，只见秦笙拄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雪花便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阿笙，我们看看雪，玩累了再睡吧，你们梁国的雪还真的是轻飘飘的好温柔啊！”陈钰双手捧着雪花，看着雪花落在手心里被暖化了，满脸都是笑。
秦笙走到院子里，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步渊的影子。他们第一次相见时梁国也下了雪，她口不择言撺掇他造反，他没气只是惊慌捂住了她的嘴。他的眼里有星河，他的身上也很暖。
“阿钰，你说，步渊现在在做什么？”秦笙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问道。
“你在想念着他，那么他肯定也在想念着你了，若是他不知道你想他了，那你就告诉你手中的雪花，让雪给你传个话。”陈钰走到墙根处就了一捧雪放在秦笙手心里道。
“你们明明是互相喜欢，就别再否认了。阿笙，你听我的，解决完了梁国的事情就回姜国，回到步渊身边吧。你总是不看他，也就不知道他每次看你，眼睛里盛了多少的深情。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那样痴情地看顾着一个女子，总以为那种眼神只会在梦里，在戏文里出现。可是，阿笙，你一直拥有。”
“你瞧着他替你挡剑时眼中的惊痛了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姜国当代第一个小王爷，然而，他在你面前时，只是步渊，只是你的步渊，他等着你来要他，等着你去牵他的手啊。”
秦笙瞧着一脸认真的陈钰，听着她口中的步渊和自己，心中突然痛了起来。
“你忘了我的身份么？我们自出生起便相生相克，在一起会有无限的阴谋和祸端出现，不是我死就是他死。我不想再死了，阿钰，死亡的痛苦我再也不想忍受，我想好好活着，直到老死或者病死，不想再被哪个人杀死了。我也不想要他死，我想要他好好地活着，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姜国当代第一个受宠的王爷，那又如何，幼年受的苦不会随着这些富贵加身凭空消失。”秦笙苦笑道，将手中的雪洒落在地，双手一片冰凉。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总说这个多么的累！来，阿笙过来啊，咱们坐在屋顶看雪，看这温柔又多情的梁国雪吧！”陈钰瞧着秦笙愁眉苦脸的样子，拉着她便往屋顶上跃。
房顶上视野开阔，能够看完整条长乐街，秦笙坐在屋顶上靠在陈钰肩头，看着雪染白了整个长乐街，心头的痛楚一点点地变薄变淡。
半晌，她脸色微变，瞧着长乐街出现了一人。那人抬头远望也看到了她，是柳城，二人相视了一眼，眼神在对方的脸上停留，秦笙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柳妖精……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城低下头，将脸隐没在黑暗之中，脚步一快很快地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