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柳大公子，你来山月楼就是做这个？”
陈钰抱着胳膊瞧着原本应该给他俩倒茶水的老大爷摆着架势唾沫横飞地模仿说书先生胡诌梁国两年前的那场宫乱，不由地皱紧眉头。
柳城靠坐在床上，端着茶杯一脸开心地瞧着那老大爷说到逼宫太子给人一箭射死的关键时刻，这时候被陈钰打断，他有些不悦道：“别打岔，这梁国宫乱就这段讲得好，听完再闹。”
“还以为你来山月楼是来看美人儿呢，谁知道就是为了躲阿笙的打，好歹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胆子咋这么小啊？！”陈钰嘟囔着，觉得十分扫兴。
“你愿意去见美人儿就出去见见呗，都没阿笙长得好看，何必浪费那个钱？”柳城慢吞吞地抿着茶水，眼里一片亮晶晶的，是陈钰从来没见过的亮。
难得在长得如此妖孽的柳城脸上看到这般光彩的眼神，陈钰楞了楞，没有接话。
“谢柳公子赏，公子下回想来一定提前告诉我，我还来给公子讲。”老大爷端着喝了大半的茶壶出去蓄水，接了柳城扔过来的赏银脸色大喜。
“你……要不要脸啊，明明有钱还不付账，不知道我和阿笙日子过的清苦啊！”陈钰瞪着眼睛瞧那锭银子，转头瞧着柳城，眼神里是一片怒火。
“听了那么多遍阿笙射杀李闲的版本，就属他讲的好，给些赏银不过分吧。”柳城说完，从床上起身，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就变了。
“哎，是不是觉得我说你，你不高兴了？你和阿笙功夫都比我高，生气千万别往我身上撒，我也是个苦命的人来的。”陈钰探寻地盯在柳城蹙起的眉头上，瞧着对方一点反应也无，眉心皱的更紧，心里头仿佛也有些不开心了。
一定是这几日太冷，她又天天嗜睡，睡多了也便是这般无欲无求，甚至有些堕落的样子。堕落，不就是会不开心么？
“呵呵，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这乱世谁还不是个苦命人，小二拿酒来！”柳城高喊道，外面便马上有人应了一声，不过片刻，酒香一飘，小二推门进来，一坛烈酒。
“扫兴！”陈钰咕哝道，心头被刺扎了一下，很难受，她有些忍不住，问道：“柳城，是不是在你心里，阿笙永远是最重要的？听说你以前喜欢过梁碧荷公主，你现在不喜欢碧荷公主了么？”
“喜欢，自然喜欢。”
柳城眸子黯淡下来，扬头喝了一大口烈酒，又道：“我柳城不是圣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想孤身一辈子，我喜欢阿笙，阿笙不论接受不接受我，我都会陪在她身边，她要是觉得烦，我就偷偷的，偷偷的守着她也行。她好好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慰藉，没什么比活着重要。”
“那你对碧荷公主还是不够喜欢，若是喜欢一个人，就得为了他活就得为了他死，这不是最基本的么？你见一个爱一个，就是为自己的花心找借口。”陈钰道，重复了最后一句，“你就是花心，别再找理由了。”
“太晚了，咱们回去，不然阿笙要担心了。”柳城晃悠着坛子里的烈酒，瞧着陈钰气鼓鼓的样子，笑了笑没接话。
“回，回，回去我一定叫阿笙揍你。”陈钰鼓气说着，胸口闷闷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月黑天冷，到了后半夜越来越冷，冷气扎骨头，柳城抱着胳膊站在神山客栈的后院当中，目不转睛地望着不远处把自己包成个粽子的秦笙，实在忍不住冷问道：“阿笙，你到底还要站多久啊？！”
“站到你冻死过去为止。”秦笙回过头来，瞧了柳城一眼，纳闷道：“你可真能扛啊，铁打的？”
“没良心。”柳城道，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心里只要一想到秦笙为了姜国那小子睡不着，便浑身不得劲。
“你要是真为了那小子不开心，去找他不就得了？他也喜欢你，要不是两年前，你把人家给扔了，人家现在不至于跟你置气要娶别人。你这个人心思太深，要是你早就让别人知道了自己心里的念头，别人就会替你多想一点了。”
“这么大方啊？往日里没见你这么大方，我看街上的男子一眼，你就要打要杀的，今日反常的很啊！”秦笙挖苦道，脸上却无一丝笑意。
“小爷大方不大方，在于你开心不开心。你要是真见不得他娶别人，我帮你抢啊。不过，他那么喜欢你，用不着我抢，自己就来了。这么一想也奇怪啊，两年了也没见他过来找你，是不是没查到你在这啊？不应该，那个叫苏辰的臭小子我都打走五六回了，他一个小王爷，不该这么没用啊。”
柳城摸着冻僵的下巴若有所思，心想着难不成那小子就是因为笨，所以一直追不到阿笙？
“你怎么就知道他喜欢我啊？你怎么就知道他娶别人不是出自自己的心愿？要知道，天下最复杂的是人心。两年了，我们两年未见，你敢说我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么？”秦笙说着，心头笼罩上了一层灰云。
往事不可追……
“那可不一定，咱们也差不多两年未见，可见了面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好？”柳城将手搭在秦笙肩头，朝着她坏笑道，“有时候啊，不能太过执拗，有个事儿你可能不知道，姜国小王爷要娶的人在陈国，他人也在陈国，你说缘分吧是不是妙不可言？”
“什么？！他在陈国？！”秦笙震惊道，一把将柳城的手甩下去，“他真的在陈国？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疼！”柳城不悦地咕哝道，“就在隔壁那个大客栈里面，今早你揍人的时候他就到了。要嫁他的是陈国郡主，自然要他亲自接走的！”
“梁国出了事，这两年各国局势一直不稳。姜国国力日渐昌盛，各国都争抢着要和姜国结盟呢。他在姜国的地位你不是不知道，最有登帝位可能，若是将他娶陈国郡主的消息放出去，陈国早就乱了。故而，一直传的是姜国小王爷要娶亲，至于娶谁，只有姜陈两国知道。”
柳城解释着，他看着秦笙的表情越来越惨白，心头肉被揪着。
“你抹不开面子，我替你说去。咱们可说好了，要是他真不愿意，两年后，你可得嫁给小爷我。小爷等的你花都谢了……”
说完后，柳城偷看秦笙，秦笙垂着头，并不能看清脸上的表情。
“我从不认识什么姜国小王爷，天太冷，我要回去睡了，你爱站着就站着吧。”秦笙抱着胳膊快走两步，再抬头，却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过的失落。
“喂，你穿那么多你冷什么冷啊，你站住，我现在就去找他说了啊。”柳城喊着，阿春睡眼惺忪地走到后院，瞧着匆匆离开的秦笙和冻得脸色发白的柳城，迷迷糊糊道：“柳公子，您还不睡啊，都快天亮了。”
“睡，我往哪睡啊，你姐把我屋锁了。要不，咱们凑合凑合？”说完，柳城转了转眼珠，一溜烟跑过阿春身旁，阿春迷迷糊糊地上过茅房，瞧见自己屋的门给关的死死的，一下子给清醒过来。
“阿姐！柳公子又抢我屋睡啦！”
……
“柳城！你给我把门打开！”
一夜好眠，神山客栈如同往日一般开着，秦笙穿了一身赤红，冬日里一片白，唯独她的红色又美丽又耀眼。因着这红，客栈里的客人们比往日更好十倍的好脾气。
柳城抱着胳膊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凉掉的白菜豆腐汤，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嘟囔道：“人都要娶别人了，还有心情穿新衣服，真是薄情啊寡义。”
“你说什么？”秦笙端了杯茶放在柳城面前的桌子上，茶杯碰的桌子“铛”的一声钝响，柳城垂下头摸了摸眉心，暗叫不好，再抬头时却面带微笑，“小爷说什么了？小爷说阿笙最好了，知道送醒酒茶过来。”
“你再欺负阿春，信不信我打死你？！”秦笙做了个揍他的手势，将拳头攥的咯吱响，柳城下意识地闪过脸来躲，却发现秦笙根本没有像往常一般下手。
“殿下，就是这儿了，这是武州山唯一一座叫神山的客栈，听人说这的白菜豆腐汤特别的好喝，殿下要不要尝尝？”
是灵辰的声音，秦笙怔住，挥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柳城转头看向来人，步渊白衣白靴，披着一个白狐大氅，眉目如仙，说不出来的潇洒好看，两年未见，他容貌丝毫未变，气质比往日更加浓烈，走过来的一瞬间，让人觉得他就是天生的王者。
“阿笙，他来了，你不说句话么？”柳城神色奇怪地碰了碰秦笙的胳膊肘，秦笙回过头来，她的手微微抖着，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半晌，她咬了咬牙，利落地转过身去，微微一笑道：“客官有事么？”
“麻烦来两碗汤，谢谢。”灵辰客气地说着，引着步渊落了座。
“阿春，两碗汤，客官稍等。”秦笙吩咐了阿春一句，从灵辰身旁走过，极快的上了楼。
柳城狐疑地望着步渊，他只在秦笙经过灵辰时偶然瞥了她一眼，随即，就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转过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