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瑶碧颤声道，她看着屋中那一道道射过来的视线，很久之后终于明白自己走到了尽头。
“瑶碧，你知罪么？！”
姜国皇帝高高在上地坐着，看着地上跪着的瑶碧和卫家女眷，他一脸威严道，鹰隼般的眼睛一一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卫家一日之间死了两个儿子，家族已近灭亡。姜国皇帝看着那些卫家女眷，忽然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女儿，他脸上闪过一抹冷笑，随即又面无表情。
“陛下，瑶碧是被冤枉的，有个叫云舒的女子，她过来给了我一包药，说来帮我，是她对卫平下手，不是我。瑶碧从小就懂事，这些陛下是知道的，瑶碧万万不会这般糊涂！”瑶碧哭道，抬头看着站在姜国皇帝身边的皇后巫柔，见对方一脸冷漠，心中一凉。
“皇后娘娘，瑶碧嘴笨，不会辩白，求娘娘帮帮瑶碧！娘娘！”瑶碧嗓子沙哑哀求不已。
然而皇后巫柔却无动于衷，卫老夫人如同老妖怪一般瞪视着瑶碧，半晌在大殿上死命叩头，“陛下！瑶碧郡主对我儿用药过度导致卫平死亡，这是事实！那个叫做云舒的贱人当晚并不在卫平屋中，她当然是该死，但瑶碧郡主也难逃罪名！求陛下给卫家做主啊！”卫老夫人磕得咚咚作响，额头上很快淤青一片。
“瑶碧确实有罪，你说该如何处置？！”姜国皇帝问道，他看着跪在大殿上的卫老夫人，只觉得对方难缠恶心。
卫老夫人如此模样，怪不得自己女儿步晴对她不恭敬，这种妇人仗着丈夫有军功，连皇家公主都看不上，处处以妇道约束，没有丝毫尊敬皇族，仿佛自己地位比公主还尊，老来失了丈夫又死绝了儿子，那是天大的活该。
“郡主用药害死我儿，求陛下赐郡主一死！”卫老夫人咬牙切齿道。
姜国皇帝脸色微变，“云舒没有捉拿归案，现在就要斩杀郡主，老夫人太心急了些吧？”
“郡主入卫家之后于礼仪规矩一概不知，从不来请安尽孝，躲在自己院子里享清福，没有为卫家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又害死了卫平，陛下，郡主该死！”卫老夫人道，说完，皇后巫柔脸色骤变，她笑了笑，反问道：“郡主怎么不对那也是郡主，她还没说话，什么不守礼数全让老夫人说了，怎么？郡主说的不对，老夫人说的就一字不差？！”
“皇后娘娘是郡主的养母，自然向着郡主。郡主犯了天大的事，实在留不得。”卫老夫人道，说完看了看跪在一旁的瑶碧郡主，又道：“郡主受陛下之命来弥补卫平，就是这般弥补的？！”
“求陛下给卫家做主！求陛下给卫家做主啊！”卫老夫人高喊道，像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切只为杀瑶碧。
姜国皇帝看着卫老夫人如此癫狂模样，心下不悦，半晌朝着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道：“瑶碧杀害卫平一事尚无定论，一切等抓到云舒之后再做打算。不过瑶碧入卫家之后行事不妥，也算有罪，以后你便离开卫家带发修行吧！”
为了卫家，他已杀了亲生女儿步晴，如今卫家老大一死，卫平一死，卫家已无对皇朝有用之人，这些女眷成日哀怨必成祸端，不若就让她们死心，明明白白告诉她们无论怎么闹，他都不会杀了瑶碧郡主。
这是他对死去女儿的一点点交代，也算对卫家的警示。
“陛下，我儿白死了么？！”卫老夫人看着那太监拉着瑶碧离开歇斯底里地喊道，那声音又锋利又刺耳，姜国皇帝脸色微变。
太监呵斥道：“不得对陛下无礼，既没有证据证明瑶碧郡主一人所为，那就接着查，若卫老夫人一意孤行要瑶碧郡主死，那就是蔑视皇族，全族都要杀头！”
卫老夫人浑身一颤，看着身旁吓得脸色雪白的董氏，一股恨意袭上心头。
瑶碧被人连夜送往郊外的一座尼姑庵中，再没有找到云舒之前，瑶碧会一直待在那里，若是永远找不到云舒，她就一辈子待在庵中。
瑶碧褪去华服穿了一身素衣跪坐在蒲团上，周围尼姑见她日间身旁有人相伴对她十分规矩，但到了晚上，那看守瑶碧的太监一走，瑶碧就被尼姑围起来扯头发扇耳光，身上的值钱东西被搜罗一空，只要敢睡觉，就会有人隔着被子狠踹她胸口。
她对这些遭遇不知所措，甚至不知如何反抗，第二日告诉太监，那人替她做主，到了晚上，换来的是更狠厉的毒打，瑶碧怕到骨子里，回顾她这一生，只觉得祸福就在一念间，眼看着离开尼姑庵的机会越来越渺茫，瑶碧渐渐认了命。
“哎，有人找你。”
这一日瑶碧正被人排挤着扫着院子，身后有个肥胖尼姑重重地锤了她背脊一下，瑶碧痛的呲牙咧嘴，转头去看来人，见那人光鲜亮丽，气质非凡，不由地眼神茫然。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头的人，更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秦笙见瑶碧穿一身满是补丁的素衣，遮挡头发的青帽隐隐有血迹，脸色微微一变。她猜到瑶碧在这里境遇不好，现在看到本人，瞧着她容颜憔悴，眼珠浑浊胆怯竟像是老了十来岁般，不由地有些吃惊。
瑶碧刚开始没有认出来人是秦笙，她往前走了两步，打起精神来打量对方，半晌脸色骤变，瞬间转过头来，她一脸羞愧又恐惧，扔下手中的扫把抱住头，喃喃道：“不会是她，不会是，她才不会来这里……她会来，她是来看笑话的，为什么她不能来……”
瑶碧自言自语，只觉头痛欲裂，她没脸见秦笙，从一开始初见秦笙她便比不上，就算穿上了一等一的华服她还是比不上，现在她们真的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想到她沦落至此的源头便是害秦笙断腿，瑶碧有一种被人掐住咽喉的无奈感。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哼！我一定会出去的，你等着瞧！我一定会把你毁掉，你死了，我就是最美的，最优秀的，谁也不敢欺负我！”瑶碧痴笑着，转过身来走近秦笙，又道：“被我说对了吧？原来你的内心也这般丑陋！”
“云舒不见了，陛下不想追究，只想尽快了事。卫家闹的极大，你若不死，她们誓不罢休。于是陛下叫人来这里为你剃头，权当砍头。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我不想看笑话，只是想来见见你。”秦笙道。
说完，她身后便有两个太监朝着瑶碧走去。瑶碧如雷击过头顶，突然吓的嚎啕大哭，跪在秦笙面前道：“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逼我？！为什么你们不给我一条活路？！我错了，我当初不该断你的腿，求你饶了我好不好？求求你别跟我过不去了。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嫁个好人家，谁也别来打扰我，谁也别来抢走我的幸福，为什么那么难？！秦笙，你给我一条活路好不好，求求你了。”
秦笙看着瑶碧疯癫模样，半晌道：“瑶碧，我也曾被逼上绝路，我也希望那些人放过我，我就像你被巫柔逼迫时的那般无助，可我没有害过人，尤其没有害过身边的朋友。你说让我放过你，我们之间其实没有仇怨。我只是以牙还牙，我们两清之后，我不会对你下手。”
“就是你害了我！我想明白了，从一开始，若是你没出现，我会嫁给六哥哥，他喜欢不喜欢我都会护着我，你出现了，他抛弃我了，于是所有人都来欺负我！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妖女！都是因为你！”瑶碧眼眶通红，一边逃一边高喊着。
秦笙看着如今瑶碧模样，半晌摇了摇头。
她终于被两个太监抓住，用了半个时辰剃了头，和这尼姑庵融为一体。瑶碧无力地瘫坐在地，摸着光滑的头顶，悲从中来。
她不再漂亮，剃头之后不再是拥有尊贵身份的皇朝郡主，一切风度都无，完全变成了一个令人生厌的长舌妇人。
瑶碧疯疯癫癫，性格狠厉，她杀死了以前的自己，并没有获得新生。然而，等她失去一切之后，她以为自己的境遇会因为她失去一切而变得更加恶劣，但没想到尼姑庵里的其他人突然就在她落发的这日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她们开始理解瑶碧，开始归还瑶碧的东西，甚至开始照顾她，给她一些东西。瑶碧茫然地看着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尼姑，茫然地接受她们的照顾，一日夜里，她忽然惨笑不已，衣冠不整地跑出屋子。
她蹲下身子来看月光下湖中的自己，脸上多了好几条皱纹，皮肤粗糙不已，没了头发之后看起来老了有二十岁。
因为她一无所有，所以那些尼姑可怜她，因为她丑陋，所以那些尼姑接纳她。瑶碧从高高在上的皇朝郡主变成了和这些尼姑一样的下等人，她冷笑了一声，头朝下趴了进去，再也没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