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李闲捂着伤口醒来，瞧着大夫从自己身上拔出的六根银针，针尖上都染了黑，他眉头紧蹙，喝道。
毒是普通的毒，看样子是匆匆所制，若是蓄谋已久，他现在已经死透了，可见不是老仇家。
赤鬼跪在正厅，抬头瞧见李闲苍白又发怒的脸，他低下头去，咬了咬牙不甘心道：“主子，是赤鬼办事不力让她逃了，可她身重一箭，行动有碍，必定逃不脱我们的手掌心。”
“罢了，楚丞相权势滔天，跟他有关联的人根本杀不尽，这个走了，那个便来，追她没什么必要，让她自生自灭吧！”
李闲冷道，那人下手极重，毫不犹豫地嗜血，若是赤鬼再慢一点，他必死无疑！
是他被成功冲昏了头脑，也许不是楚家的人，而是兴华宫的其他皇子要派人杀他！
“是，主子。”赤鬼应下，面上有些难色，半晌还是接着道：“李侍郎之女李飞鸿……死了。”
李闲一愣，皱眉问道：“那人杀的？可我进门时并没有闻到血腥死气。”
“是秦湘，李飞鸿来时曾同秦湘斗嘴，秦湘气不过，趁着赤鬼扶主子出门的时候，混进去毁了李飞鸿的脸，又在她身上……捅了十几刀。”
赤鬼说着，想到刚才打开溅满鲜血的柜门时看到的李飞鸿恐怖死相，连他这种从血阵中闯过的人都不由得心中一抖。
“毁了容，又追刺了十几刀？”李闲道，他眼神微微眯起，心中有处极痛。
“在哪找到的秦湘？”
“就在后院，赤鬼找到她时，她满身的血，正在后院洗脸。”赤鬼道，他从来没见过头一遭杀人的孩子能如此镇定。
找到秦湘时，秦湘冷冷瞧着他，半晌又笑，她笑眯眯地站起身来，问道：”我就知道主子没事，如此便放心了。“
赤鬼惊讶地看着她，道：“秦湘，你知道你杀的是谁么？！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么？“
“知道啊，“秦湘道，”不就是杀了个婊子。“
她说的那般轻松，仿佛杀人如砍瓜劈柴般简单。
“主子，秦湘不该留。“
赤鬼下定了决心道，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要动李闲身边人，以前秦笙在时，他也考虑过秦笙的身份对李闲的影响，可秦笙是个好人，又是李闲的身边人，他不敢逾矩。
如今，秦湘的存在让他觉得，只要这个孩子在一日，李闲的危险就多一分。她今天杀了李侍郎的女儿，谁能料到她明天会不会想要去杀皇子？！
毕竟，李飞鸿不过是奚落了她几句，而已。
“把她带过来。“李闲揉着眉头，只觉疲惫，这些天处理楚家的事已经耗费了他许多心神，他本想杀了柳城以绝后患，可柳城行踪不定，追逐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
加上他急于要梁国国城中的贵女给自己做踏板，所以这些日子，他尤其累。
秦湘很识趣，总是在他累的时候给他吹箫，箫声并不好听，却让人心情沉静。他从未想过秦湘这样乖巧的孩子会杀人，正如他没想到秦笙会背叛他一样。
秦湘跪在李闲面前，看到李闲苍白的脸，疲惫的神色，担忧道：“主子，您没事吧？待秦湘找到那歹人，一定替主子抽了她的筋放干了她的血给主子报仇！“
“为什么杀她？！“
秦湘楞住，一下子面如死灰，她忐忑抬起头试探问道：“主子怪我杀了她？主子因为这个讨厌秦湘了？“
“我问你为什么杀她？！“李闲沉声道，他往后靠去，冷冷瞥向秦湘，道：”你以前杀过人？！“
“从未。“
“你毁了她的容，追刺了她十几刀。她不过是奚落了你几句，你就能如此下手！秦湘，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主子怪我了。“秦湘垂头道，”我知道杀她不对，可我就是恨她，凭什么她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凭什么她看不起人？！“
“做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就做那种身份应当做的事，你逾矩了。“李闲冷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自己了断吧。“
“主子，您舍得么？“秦湘猛然抬头，李飞鸿说的对，李闲果然会抛弃她，果然能做出这种事。
李闲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湘笑的灿烂阳光，她道：“我没有名字，是个乞丐，主人赐我名——秦湘。您是喜欢秦笙，记着秦笙，所以见到和秦笙命运有些相似的我，起了怜悯之心。而我这双眼睛，听外人讲，说是像极了秦笙。主子，您舍得么？我若是死了，您便再也见不到秦笙了。“
胸腔里一阵发堵痛楚，李闲望着秦湘的笑，心里没来由的一股失落，他亲手杀了阿笙两次，面前这人竟还说他爱着阿笙，想着阿笙？
早就不是了，从知道阿笙对自己动手之后，他早就不爱了。所以，秦湘，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主子，您过的高高在上，永远都没有落入凡尘。那些冷遇、冷言、冷语，对您来说不过是心里不好过，您没有被饿到发狠，饿到想杀人喝血过。“
秦湘撇撇嘴哭道，“如果您见过以前的秦湘，就会原谅现在的秦湘。“
“怕杀人么？“李闲突然道。
秦湘楞住，他根本都没在听自己诉说苦恼和痛楚，他永远都在找他想要的，秦湘虽狠，可她哭自己的过去却是真心的，然而李闲却厌恶这些真实。
“不怕。“秦湘的眼泪尚且在眼里打转，周身阴寒却蔓延开来。
“如此，你就跟了赤鬼，做我李闲的死士，你记住，从你杀李飞鸿，给我找麻烦的那刻起，你的命，就是我的。“
“我的命……是主子的。“秦湘重复道，眼睛渐渐染了血。
我的命是主子的，主子的命，也得是我秦湘的，这样才公平。
小小的丫头抬起头来，她缓缓笑开，眼底毫无笑意。
风吹吹，树摇摇，水花啃咬石头。
秦笙趴在城外冰凉的小河里，河水被她的血染红，浑身上下钝痛酸麻，竟还是活着。
她手指头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有条鱼困在她的臂窝里，被一小片血水染着翻了白肚皮。
她缓缓起身，右手摸着后背上深深刺入身体的长箭，每碰一下都是疼痛万分。她被痛楚疼的五官都挤在一起，这样不是办法，没能杀了李闲，她就得走，就得自己给自己疗伤。
从身上扯下一块破布塞入嘴里，秦笙死死咬着破布，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在半空中举着，“嘶！“的一声狠狠拔出箭，血流如柱！
“唔！唔！唔！“
她咬着破布嘶吼着，舌尖传来剧痛，吓得她颤巍巍扯出布条，以为舌头给自己咬断了。
脸上流下泪，秦笙反手抹开，留了一脸红血，后背是热流夹杂着令人昏厥的痛楚，竟还带着一丝舒爽。
她慢慢将右手背过去，伸手试探，全是血，黏黏的好像糨糊，其中含有片片碎骨。
右手颤抖地握紧，秦笙眼前一黑，瘫倒在小河里，血水更浓。
“前面好像有人！“
暗夜之中一个女子捏着嗓子道。
“过去看看。“
又是一个女声，只不过跟第一个女子说话相比，此人声音有些硬朗。
二人缓缓朝着秦笙走过去，瞧见了半死不活的秦笙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摸摸还有气儿没？“娇俏女子在暗夜之中显出一张瘦削的脸，浓厚胭脂下令她的脸看起来像假面皮。
另外一女子蒙着脸，叫人看不清楚她的面容，然而露出的额头上一道道的疤痕却令人心惊，暗夜里看她，像鬼。
“真没想到，伤成这样都活着。绿女，怎么样，要打死么？“
“红男，你怎么出口就要打死人，她跟咱们又没仇，翻开脸瞅瞅长什么模样，长得好看还能找主子换些银两消遣。“
被叫做红男的女子掐着秦笙的下巴将她脑袋翻了过来，瞧见秦笙的面容之后，她眉头蹙起，转头道：“还是个小丫头，没长开呢。模样说的过去，只是她这伤……咱们别淌这浑水了。“
绿女扭着腰走过来，俯下身子捂着鼻瞧了一眼秦笙长相，还是个小丫头，眉目间毫无惊艳之色，也不知长大了好好用金子养着能不能养出好来。
“救她，花不了几个钱。实在不成就砍了，回去还有几千里路，有她，还不是多点乐子。“绿女娇笑道，拍了拍红男的肩膀便后退一步靠在一棵树旁等着。
“快点，这里臭死了。”
红男深深地瞧了秦笙一眼，嘴里嘟囔骂了一声，“你说带走就带走，脏活累活还不都是我来干！“
“到时候杀她也让你干不就得了，亏不了你！“
红男听了眼前一亮，“说话算数。“
说完，她抓起秦笙腰肢，仿佛就像抓起一只小猫一样简单不费力，将秦笙扛在肩头，朝着绿女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扇了扇周围污浊的空气笑道：“自然说话算数，快走吧，主子等久了可是要杀人的，我可不想一回去就看到主子杀人。“
“如此我就得走慢些了。“
红男笑道，她跟在绿女身后，秦笙被扛在她肩头一甩一甩的，血水顺着后背滴落在地上，流下了一地红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