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两条蛇对于萧墙影响并不大,虽有些惊讶于婢女小燕竟主动帮自己圆满过去这个坎,不过也权当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互相照顾而已罢了。
倒是曹元元院子里的满目玲琅有些让少年人目接不暇,心里默默估计了一下,怕是那些花鸟树木值的价钱,也够自己几辈子去挣得了。
曹元元家境殷实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庶出少爷平日里光欺负自己这个泥腿子也就算了,曹元元更是连李伢子都不放过。
或者准确来说,欺负李伢子比欺负自己还要狠,有时候连饱受屈辱的萧墙都看不下去,李伢子在私塾里读书时候便与曹元元结下了不小的梁子,最为开始的一次矛盾,还是为了那次三人共同下学之后在小路上遇见的一个漂亮小姑娘,那还是萧墙爹爹还没去世,家里还算有顶梁柱时候一段并不很长的岁月,那姑娘萧墙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并没有见过,小镇秉承一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传统,到了一定年纪便足不出户,安安稳稳待在家里,有时候萧墙便会思考,也许正因为被压抑的太久,故此那些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才会在成为人妇之后作风逐渐大胆了起来。
小镇不大,但耳闻有女子红杏出墙的事情,萧墙伸出手指算了算,差不多得有五六个两双手那么多,萧墙也曾想过将来面对这种情况,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那就是有多远滚多远,小爷宁可不娶。
话说那一日三位幼时发小共同遇见那个梳理着麻花辫子在小镇外面放风筝的姑娘时候,同在一片蓝天下却性格截然不同的三个少年高下立见。
风筝线断了,李伢子最为儒雅,上去细声安慰之后还不忘提出要将飞远的风筝捡过来,送那名如今主动提亲的女子回家去。
曹元元最为大胆,三两步上前揪着人小姑娘辫子骂骂咧咧。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能把风筝哭回来吗?这样还不如赶紧滚回家去期望有个天兵神将给你把风筝送回去呢。”
曹元元最为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大抵是因为这位无法无天的少爷自幼便早已对好看的小姑娘司空见惯了,不觉稀奇。
倒是萧墙最为老实,不去理会哭哭啼啼的麻花辫少女,屁颠屁颠跑去捡风筝,至于后来……风筝被李伢子拿去,真在某个日落黄昏的傍晚,偷偷爬过一人半高的围墙,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将风筝还给了那个如今听说已经变得亭亭玉立的姑娘。
那之后的事情,萧墙已经约摸记得不太清楚,也不只是真忘记了无关于自己的事情,还是潜意识里不愿想起当年那个麻花辫子小姑娘时常私底下与李伢子去小镇外稻田的草垛里幽会的事情。
大概也是从那之后,李伢子便彻底与曹元元结下了梁子,每个月三旬总有那么至少两旬的时间是在收拾李伢子,剩下一旬时间就是在收拾李伢子的路上。
萧墙大约记得在如此至少半年时间左右,曹元元某次破天荒的找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我很讨厌?不然她为什么总是对我不理不睬?”
萧墙当时想点点头,不过为了不被这无法无天的少爷惦记上,又果断摇摇头。
“也许只因为你不是她的天降神兵罢了。”
那之后曹元元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也导致后来花鸟市场好几个卖鸟的老板差点关门歇业,还专门买了不少好吃的看望萧墙,并顺带打听一点关于曹家少爷的消息。
吃的萧墙是收下了,不过回答问题时候却直接摇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曹元元最近因为某个姑娘心情不太好。”
要不怎么说是做生意的,那几个老板商量之下很快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丫头片子送去曹府,早知道以前小镇若是听说是曹府要的丫鬟,那可是一万个不乐意,也不知怎的那无亲无故的小丫头片子竟是答应了,也就是后来的婢女小燕,小燕自打入了曹府可是没少被曹元元欺负,偏偏这可怜姑娘为了一口生计还不得不坚持下去。
再后来,花鸟市场生意恢复如初,几个老板高兴的合不拢嘴,便私底下又给了萧墙一些报酬,这些钱萧墙却是没有再要。
因为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害了婢女小燕。
那之后曹元元对出落的比小燕高出十个层次的麻花辫子姑娘倒是不复以往那么上心,只是跟李伢子的梁子却是越结越大。
前阵子听说李伢子被某家新开业酒楼的老板邀请去提个字,将来李伢子高中状元郎时候酒楼也算是沾了状元郎的光,出手不可谓不阔气,足足五十两银子,有时候萧墙都想不明白,李伢子明明这么多钱,李木匠还要去城隍庙做工,甚至到现在还想不通。
曹元元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连夜花钱请人将那块提名为状元楼的牌匾摘下来,狠狠踩了几脚留下几个脚印之后又才挂上去,原本以为这事儿铁定黄了,没想到李伢子竟在第二天被状元楼老板当着小镇那么多人面“请”回去的时候,丝毫不怯场,只淡淡笑道:“状元楼上有足印,可不正是应了状元踏足四个字?如此一来岂不更加名副其实?”
满堂喝彩。
尤其萧墙无意之间从某个角落瞧见从状元楼阁楼某个半掩着窗户的房间之中那位落花人独立的少女满脸笑容之后,萧墙越发觉得李伢子配张雪梅,真是金童玉女。
那一日曹元元倒是气了个不轻,也想学着李伢子出一下风头,不说赢个满堂喝彩,有个半堂也行。
曹元元头一次如此阔绰直接包下了整个花鸟市场的飞禽走兽,将其统一带到状元楼下打开笼子齐齐放飞。
美其名曰放生,做善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宠物一命,怎么着三四级浮屠总该是有的嘛。
结果引来骂声一片,被小镇百姓说成是史无前例人神共愤的败家玩意儿。
纨绔这二字,似乎生来便是为曹元元准备的。
那一日曹府真可谓一个惊天动地。
曹家那位已花甲之年的老爷子愣是拿着鸡毛掸子追杀了这位纨绔少爷五六条街。
“你这兔崽子,让你不学好,在家里的时候就瞎折腾,满院子哪里不是你的鸟儿。有哪只鸟儿活过三天?哪次不是被你重金买来要不就是烤了吃了,要不就是鸟毛拔干净丢出去给野狗,今天居然干脆直接整个镇的都买下来了,老子今天打死你,情愿当没生过你。”
彼时被追的鸡飞狗跳的曹元元一边骂娘一边大声嚷嚷:“让开,赶紧给老子让开,老不死的要发飙了。赶紧让开啊。”
一番追逐下来,整个小镇都如同被翻了一遍,还是在知县刘三阳的劝告之下此时才暂且罢休,事后赔那些商贩的银子,好事人初略算了一下,怎么着也能买下一条街了。
曹家家大业大,偏偏曹元元跟李伢子这个小镇公认的大才子过不去,不知情者只当是以为这位不学无术的大少爷只是眼红别人,唯有萧墙知道的清清楚楚,说到底还是为了当年那个麻花辫子姑娘罢了。
昨日里听李伢子说不会答应张家的主动提亲,这事儿在萧墙心里已成了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依稀记得李伢子曾告诉自己与张家小姐在那一年某个繁星满天夜晚时候,核桃树下许下的一生诺言。
不负苍天不负卿。
可到底还是辜负了。
孤孤单单走在去城隍庙的青石路上,萧墙一边走一边思索。
小时候看过的风景会变,城隍庙会变,小镇的街道会变,人的模样也在变,现在连曾经两个人许下的山盟海誓都在变了,那这天下究竟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