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安然度过了毕业后像模像样的三年。只是我意识到,当下的我即使拥有一些真正意义上的的社会角色、社会责任,但它们并没有给我带来丝毫的归属感。我的日子还如一条直线,沉闷地在偌大的、无垠的空白里出发,迷茫、孤单且匀速地往前伸去,不知终点。
有时候,在忙碌的工作间隙,我隐隐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一些令人作呕的气息,腐了的尸体一样,一具拍碎在桌上的渣子豆腐。本该白嫩洁净的青春,丢在了无人问津的臭水沟里。
2016年的夏天,台风过境后,闻涛路上的紫薇花一夜压海棠,花香伴着江风一阵一阵地散出去,清冷散了一季,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高,开始远了。
这期间,豆红怀孕了,芭蕉晋升了。
大家仿佛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在日日流逝的时间里逐渐为自己构筑起一个稳定安全的圈子。
豆红是她的老公,她的父母,她的孩子,她已经是她自己亲手搭建起的系统里的一员,因而她愈发的不愿将时间耗注在我身上,她也没有时间。
而芭蕉是她的同事,她的工作,她的人脉与社交,她稳稳地在杭州互联网圈里摸爬滚打,做了自己系统里的指挥者,往既定的目标出发。
人人都以一种有序的模式活着,只有我,却还只是我,白茫茫的、缺乏方向的直线。
晨间七八点,起床,播一点时下的流行音乐,穿衣服,洗漱。
刷牙的时候会到阳台上将窗子打开,迎接每一天到我房间里转悠的钱塘江的风。即使是台风,大雨,那一点点从面世界溜进来的新鲜空气也足够给我打满一天的马力。
小小的化个妆。
像模像样城市小白领的样子:几百块钱的包,网上淘的衣服,小CK的鞋子。出门前照照镜子,对着里头的我说,看!又是一天了。
等公交车的间隙我会跑去对面的巷口买早餐,通常是包子豆浆,其实我也吃厌了,但不知道还可以吃点什么,因而吃来吃去,总还是它。
有时候人生可以达到的可能性,一顿早餐就可以把它定义了。
害怕尝试新鲜事物总是我的软肋,总想着万一它们不好吃,就让人难过。那种期待被现实砸碎的声音,哐当一声,玻璃一样清脆,为了杜绝这种失望,我还是日日都吃包子。
紧接着是早高峰。
在我过去有限的二十几年生命中,早高峰是让我感到恐惧的东西。
偏偏它每天都像巨石一样砸下来,砸得我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并且每隔五分钟看一次表。为了赶车,我连路边花园里的花草都来不及看。
车厢里都是人,是包子煎饺豆浆油条各类早餐的味道。
这时候如果你戴上降噪耳机静下心来,就会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被囚于如何困惑的一个牢笼内。
各种声音不见了,错综复杂混乱不堪的气息却扑鼻而来。男人身上浑浊的鼻息,女人袖口刺鼻的香水,握着猪肉饭团一边咀嚼一边玩闹的儿童,身上散发着浓郁腐朽及中药味的老人…….
你睁眼望去,一整个神情低垂的世界都隐在这方小小的车厢里,大家在浑浑噩噩的油门刹车里互相沉沦、煎熬。马上,我也意识到自己也是这浑浊循环里的一员。
由于那一年的杭州城里还没有地铁,因此到达传媒园区要花去我近两个小时的时间。42层楼的传媒大厦,我是里面小小一层、小小一间、小小一桌里的一员。
到达办公室后,我要负责给前辈们泡茶,在充斥早餐味的办公室里奔走于各个开水间、洗手间,洗杯子,倒茶叶,磨咖啡。
一个小时过去后,我回到自己的位子,开机、查阅邮件、列出当天的工作事项,浏览新闻网站,之后便忙碌于写稿、作图、吃饭……
下午茶的间隙我会偷跑到阳台上俯看没什么好看的城市景观。景观让我日日留恋的唯一好处便是它的安静。
此刻,楼下的各个办公室里都在喝茶闲谈、你说我笑,鉴于自己从来没有过值得分享的话题或者是值得发表的言论,综合考察后,确实觉得,只有阳台此处适宜容纳我。
阳台上偶尔会出现一个男人,三十左右的上下。有时候他大声倚着栏杆讲电话,有时候悠悠地吸着烟,把烟灰顺手弹到手侧的咖啡杯里。时光仿佛就停留在他弹烟灰的那一刻。
我好几次遇过他,好几次都不曾正视他的脸。
依稀的印象只有衬衫,白色的,藏蓝色的,灰色的休闲式的麻布衬衫。他卷起袖子,瘦削的背后印有几道长时间坐办公椅刻出的褶皱。我在无印良品观察这种材质衬衫的时候,不曾想过它会如此容易留下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