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里9点,他来接我下班。我们约好晚上一同去湖边吃烧烤。
弯身进车的时候,车里正播着JOSH TURNEER的your man。我诧异地抬头,什么时候偷看了我的歌单?
怀希笑笑说如果这都不能把握,还怎么出来谈恋爱。
是的,这是一个能说会道的男子。家境一般,却一路从南方的小城读到省内的重点大学,毕业后辗转创业了两年,现在是集团内一名资深的营销专家。
举手投足间,怀希的身上始终散发出一种自信,高度的自信。这样的自信隐在他的言语间,藏在他对外人头头是道的判断中。他坚定的认为男人只要拥有事业这一点就够了。只要拥有这项,其他的随时可以跟上,而目前,他也全神贯注地专注于冲刺他的事业。
加班到九点十点是常有的事。有时候重要的例会,我更要等怀希直到凌晨两三点。但最起初的那段日子,无论下班多晚,他都会在结束的第一时间与我打电话,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工作上七七八八的事。
那究竟是些怎样零碎或重要的工作我其实并不真正关心,持续让我抵抗睡魔陪伴怀希的,是自己对爱情的坚持,或者说,对家庭的渴望。
在黑压压的工作压在怀希肩头的时候,他能想到我,并且通过我排放出一个情绪毒素,再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比较好的状态。这使我感觉到自己被需要,自己就是他的暖黄色灯光
想到这我不禁露出笑容,我侧着头从副驾驶上看怀希——
浓黑的眉眼,清晰的轮廓,因为抽烟而显得淡紫的嘴唇、由于长时间未清理而显得略微粗糙的胡茬……高架上怀希开着语音电话,与人笑着聊着工作。
我突然想到我的父亲,以及年幼时总在家里等他回家的母亲。
那些年,母亲总会无端地发起脾气,从一声不吭到默默流泪,忽而又歇斯底里。
巨大的起伏使得她在后面的几年马上就老了,背完了,脸垂了,眼泪却意外地没了。她更多的时候只是呆呆的,对我和父亲都不闻不问,只无声地干着自己的事。
那时候的我已经相当乖巧懂事,母亲已经成功将我捶打成了她理想中女儿的样子,奈何当我真正以这样一幅优秀女儿的面庞面对她时,她的眼睛却全然看不到我了。
那个年代的女性没读过几本书,全身心的精力只放在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身上。而这个家逐渐失去主力——她们的男人,当这样的境况真实确凿地来临之后,母亲望着父亲逐渐远去的背影感到无能为力,索性最后,对我和这个家一起失去信心。
这样端详着怀希脸庞的时候,我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没来由的事。
怀希身上偶尔有同父亲一样的气质,那种鬼魅一样的相似气质既让我着迷,又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随之而来产生的巨大不确定和瞬间崩塌的安全感,让我也在不经意间做了同母亲一样的傻事。
“爱不爱我?”我挽住他的手臂,问他。
怀希对着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正在打电话。
我不管不顾,又凑过去一点,轻声问,爱不爱我。
怀希嬉皮笑脸地对着我的脸颊亲了一下,眼睛马上看回前方,他的注意力还在他的电话会议中。
周五晚上的杭城高架南北一路堵得纹丝不动,停车空档,怀希又空出手来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从包里拿出东西——
“袜子,这个季节可以穿了。一天一双,记得换,脏了别扔。”
“护肤品,不多,一瓶洗面奶一瓶乳液,记得用,要用啊!”
“剃须泡沫,刮胡子前先用这个,我不确定好不好用,你自己回家试试。”
……
我一边拿东西,一边麻利地给怀希作说明,网上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又顺手再一样一样包装回去,动作快速,说明到位。
一抬头,发现怀希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他的手握着方向盘,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还开着,耳机那头不知名的男音仍旧在滔滔不绝。怀希眼睛这下开始看着我了,眼中的笑意也是对着我。
他挂了电话。
“现在满意了?”他问。
我死乞白赖地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