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再与张府公子为伍......
父亲当时为何那么说，她不明白。只记得当时她愣了很久，迟迟不答，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感袭来，夹杂着很多复杂的味道，她也不懂，傻愣愣地看着站在她一边的少年。
那感觉，延续到了现在，又深深地加重了几笔，左心房里有种溺水的窒息感，透不过气来。
“睿恒！”
脑海里渐渐清醒了过来，她记着林昆山布条骤飞，黑雾缭绕，空气里弥漫血腥味又混着树木腐朽味道，一行人在绿色火焰中前行，周围是枯骨尸坑，张睿恒不醒人事。
她睁了眼，那窒息感才消失，像是从水面浮起，呼吸到了空气，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四方的木床上，床体无遮蔽，只有床面。
肩膀位置微微酸痛，她扶着起身。屋内不像客栈的摆设，没有酒水茶壶，桌面覆尘，一普通农家的模样。
看来是真的安全下了林昆山了，红白面谱至少没有骗他们。
门外，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正在说着话。
“大夫已经过来三次，也没瞧出啥，还说无碍，靠不靠谱啊。”
“现在回京府，不现实。”
“那神棍的符似乎有点用，梓涵姑娘那里还有些，再给公子用点？我去拿，我见梓涵姑娘好像放在了衣袖里。”
“梓涵姑娘的昏穴已解，差不多也该醒了，你去看看吧，死马当活马医。”
一阵脚步声，门外头有了动静，推门而进，进来见她已醒，微微含身。
“梓涵姑娘。”来人客气。
“嗯。”瑟缩了起来，“做什么？”从自己的口中，问了出，语气冷漠。
小厮在面前丝微惊异，没放心上，带着笑，“梓涵姑娘，醒了？”
她还是问，“做什么？”语气僵硬，不近人情。
“公子还未醒，想着那招魂师的符还是有些用处，记得姑娘还有，想跟姑娘讨要。”
“我有，什么？”
小厮指了指她的衣袖，她试探地掏了掏，拿出了黄色的符咒来，小厮双手来领，她瑟瑟地给。
“梓涵姑娘不去看看公子吗？”他问。
而她摇头，如拨浪鼓似地拒绝。
“公子平时待你不差呀。”小厮对莫梓涵的摇头有些失望。“而且公子应该也想见你。”
“想见我？”用手指了指自己。“不必了。”她拒绝得快。
“梓涵姑娘？”
“你出去吧！”她下了逐客令，“身上脏了，我得换。”
待小厮出了门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并不是真的要换衣裳，而她想问小厮张睿恒位置，但是开口了却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响，甚至连小厮也没有回头，领符后一脸不可置信就退了出去。
她的身体不受控地五步作三步走上了前，慌忙地从里锁上了门，像是提防盗贼似的，喘着气，随后还将衣袖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见了符咒就全部撕成了碎片。
还没有细想缘由，有另外一波人踹门走了进来，农家门年久失修，门闩已不牢靠。
进门，一堆人指着她，就问，“你是莫梓涵？”
还没等她回答，旁边一人展了展手里的画，“是她，没错。带走！”
为什么带走她，她问出声，周围还是一片静，而后她才发现，她的思想她的话语全部都没有反应在外，碎石头似的，投入了海里没有波浪。
而身体的人却开了口，“你们干什么！”反应慢了许多地才叫了起来，撇开周围的人跑了出去。
她的声音引来了随士，不知从何处来的，将其护在了身后。
“何人？”
“京府张家家丁。”
自家人。
“何事？”一人站在了前面，一人将她带离，她还想知道是为何，但是身体却受怕地捂住了眼，不敢看。
背后隐隐听到，“高堂”、“婚期”、“妖女”这样的字眼。
“想必是有误会，几位小哥风尘仆仆而来，先歇口气，人定不会走的。”
“我们已经寻着踪迹有十多天了，多日未能归家，眼看就能复命了。”
“放心，我们不食言。”
尽管带着疑惑，但是见那剑炳上有张字字样，他们多日赶路茶饭皆不温饱，现在见这农家四面皆只有一出口，便先随他们去。
莫梓涵被带进了一屋里，小厮正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梓涵姑娘，你来的巧了。就说你不可能那样的，公子醒了，快去瞧瞧吧。”
“那样？”
“没事，没事，公子醒了，快瞧瞧吧。”
随士都没来的及跟小厮说情况，刚将她带了进屋，又被小厮带着进了里屋。
刚进去，就见原梳着高发髻的张睿恒，巾已褪了下来，额间碎发，她第一次见着他容貌不端，但坐在那仪态依旧康雅端正，他脸色苍白又惨淡，脸上的伤还未好，还带着些痕迹，她看着有些心疼要上前，但是身体却停在了原地跪了下来，开口，“二爷，好。”
什么？
这不是她要说的话！
这个时候还问什么好？
张睿恒的眉头皱了皱，咳了几声，像是呛到了。
旁边小厮纳闷，从未见过梓涵姑娘这么懂礼数过，而且他在一侧都好久没听到莫梓涵喊过主子二爷了。
这又是怎么了？
闹别扭？
尽管主子没说话，但他明白主子眉眼当中的意思，吩咐道，“梓涵姑娘，上前来吧，大夫开的药方子须趁热喝了，这外面有些吵闹，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来接下手。”
“哦哦，哦。”身体没有起身，跪着膝盖向前，低头接过用来擦拭的方巾，抬头不敢看张睿恒一眼，颤颤地走进身后，她头也不敢抬，用手垫了药碗，递过给张睿恒，“二爷，喝。”
“......”
张睿恒的眉头皱得更深，抬眼看向她，因为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讲不了话，眼皮微沉，目光下的光芒弱。
她有些心疼，但是却无法控制身体，到现在几次试着去伸手，都完全起不了作用。
视线里，一直在地板上，声音有些僵硬地传来，“二爷，身体养好了，回张府吗？”
“莫梓涵？”
话没从她口中出，张睿恒接了那药碗后，沙哑地开了口，不知是在叫她的名字还是在确认她的身份。而她的身体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略微慌张地说，“是奴婢，二爷，趁热喝药。”却也不知究竟张睿恒问的是什么意思。
小厮打探了一番，走了进来报。
“是老爷派人来了。”
“说是来带人回去。”小厮报。
“我？”他问，嘴边一丝讽刺意味的笑，又咳了下，喝下了药后，脾肺都润了些，声音不再沙哑，低沉了起来。“不是他，他不敢管。”
“那是？他们要带梓涵姑娘走。”
“......”
“公子，放心。全部捆在院子的中央，正一个个地交代姓名、来历。来了有五个人，悉数都在。”小厮心里有点慌。
“之前的信，你是如何回的？”张睿恒问。
果然被问到了，小厮连忙说，“小的笨，说......”
他有些吞吐，“说因为途中梓涵姑娘病了，需耽误些时日。”他立刻说，“小的考虑不周，请主子恕罪。不知道会惹家主们疑虑梓涵姑娘身份，将她又当成了第二个凌宜。”
听小厮话里的意思，是张家高堂已多次来信催促归期，张睿恒不想理会便让小厮代回复，因已经延误半月早已误了当初定下的吉日，小厮不好将事情逐一说明，遂找了个缘由说是莫梓涵病重，于是耽搁在了半道上。
“什么意思？”
“来人一个个喊她为妖女，在梓涵姑娘的房间里还发现了很多被撕碎的符咒，可能是他们带来的。”
一边的人听了微微动了下，视线依旧朝下，看着地面，没有吱声。
“哼。”张睿恒撑着身体站起，歇息了会，慢慢恢复精气神，说，“带我去见。”
“是。”
而后，他问，“那婆子在哪？”冷眼看了面前的情况，张睿恒似乎猜测到在林昆山他倒下后，红白面谱带着那婆子走了。
“进过渔村，未见其两人踪迹。”
小厮不敢抬头，但是可以感觉到主子要怒了，赶紧说道，“今早，在一小茶寮打探到有他们路过的消息，按脚程不久后可能会到这。”
“这里是何处？”
“那神棍的老家，他原有父母，在这里长大。”
这些东西估计也是从随士那里听来的，小厮一五一十地报禀，才勉强地觉得那气焰消了些。外头传来了口哨声，短短的。
“所言倒不假。”张睿恒道，看了地上的小厮一眼，走了出里屋。
随士见他醒，欠身致意，走开了，见中央的庭院里捆着五个张府家丁，见到了他要磕头却被绑成了大圈，无法动弹，哑穴点着，一个个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刚背着老婆子刚踏过门槛的红白面谱，一步才着地，背脊都发凉了。
最想逃离，不想见的人竟然又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大喊要完了，而背后的随士已关上了大门，站在了门闩前。
将他困成了瓮中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