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们吧！毁灭人类文明的罪魁祸首！”表达完意外以后，梁华突然指着沈鹏的鼻子说道。
“哪儿跟哪儿啊，你在胡说些啥？”沈鹏一脸错愕地说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你们这种跨国大医疗集团，左手生产医疗设备，右手就研究新病毒，然后新病毒研究出来以后吧唧一下失控了，人类就哐当一下灭亡了，只剩下你们这些有解药的家伙藏在角落里暗搓搓地继续生存。”梁华挥舞着双手说道。
“不是，你先不要加那么多拟声词，然后你说的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你可能电影看太多了。”沈鹏拍了拍梁华的肩膀说道，“我向你保证，人类文明绝对不是我们灭亡的，事实上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寻找重建人类文明的办法。”
“我不信，你们这些跨国大企业的精英，暗搓搓的藏在地下，要空调有空调，要牛排有牛排，搞不好每个人还能分三个女助理，滋润的要死，人类文明复兴不复兴还关你们屁事，我说的没错吧？你知道我上次吃牛肉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吗？”梁华说着，话语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还有女助理！”
“哎呀，都是扯淡，还女助理，你知道养自然人多贵吗，这基地里除了我都是合成人，我也好久没吃牛肉了，你在冬眠舱里躺了二百年，我可是实实在在加了二百年班啊！明明我更辛苦好嘛？”沈鹏捂住了梁华想要接着说话的嘴，“人类文明是人类共同毁灭的，你如果还不知道为什么的话，我建议你也别问了。以后有机会你自然会知道的，不让你知道是为了你自己的心理健康着想！”
“哦……”其实梁华对沈鹏说的话还挺相信的，主要是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他完全没必要骗自己，他那一瞬间拼上了很多拼图，比如说艾伦德尔公司就是给这个臆想实验场提供纳米合剂的势力，他们自然有能力生产并且革新纳米合剂，他甚至想到了耿桦，耿桦的纳米合剂的来源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跟艾伦德尔有联系？每年铆钉镇要向艾伦德尔提供物资来换取纳米合剂？
“哎呀，你你你跟我来吧。”沈鹏拉着梁华就往基地里走去，还不忘回头对僵在原地的旭峰吩咐了一句，“旭峰镇长，这位梁先生是我的旧识，我们俩聊几句闲话，麻烦你到休息室去等我们一下，我一会儿就把人还给你。”
梁华认识旭峰以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不知所措失去控制的表情，但是他还是强压下了自己的失态，对两人笑着点了点头，自己往休息室走去。沈鹏拉了一把目送旭峰的梁华，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喝不喝咖啡？速溶合成的。”
“卧槽，喝喝喝，搞快点搞快点。”
两个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沈鹏的小办公室，这办公室陈设非常简单，充满了两个人会面那个年代的简约设计，但是反过来说，也意味着这是一个有足够的工业实力的地方生产出来的新房间，而不是废土上大部分的权势人物一样用的是捡来的老家具。
梁华捧起马克杯，抿了一口速溶合成咖啡，眼角有泪滑过。他严肃地问道：“有烟吗？”
“卧槽我也想要啊！大海市的体系产不出烟叶来，我们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搞到烟草了。”沈鹏皱着眉头说道，“你慢点儿喝啊小心烫死你。”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还有一点大客户经理的自我认知嘛？”梁华确实被烫了舌头，苦着脸说道。
“合同早执行完了啊，再说我都调岗二百年了。”沈鹏耸了耸肩。
“这么说来，纳米合剂让你长生不老了？”梁华吸着气处理着被烫伤的舌头和口腔，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但是代价是什么呢……”沈鹏小声跟上了后半句，然后才接着说道，“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有很多问题，我们还在想办法解决，但是我们的科研能力只有当年跟你见面的时候的十分之一弱，所以进展很困难。”
“所以你们才在这个地方搞反人类人体实验？”梁华继续单刀直入地问道。
“嗯，怎么说呢，我早知道你会有此一问，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痛哭流涕？恼羞成怒？无情狂笑？”
“你是制片人还是我是制片人？你还给我说起戏来了？”梁华皱了皱眉头。
沈鹏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盯着梁华说道：“你从冬眠仓里醒来多久了？”
“不到两个月吧。”
“我看你适应这废土的环境还可以啊，不但一点儿没瘦，好像还贴膘了，挺厉害啊。”
“那是，我是什么人。”梁华呲了呲牙。
“那么，你也早就应该意识到了吧，废土上这些行走着的灵长类，虽然跟我们有着同样的基因，但是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沈鹏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当然会对我说，给他们足够的教育、生活资源，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互相杀死对方，说不定还能建立起社会生活来。”
“说完了戏，你还要给我安排台词？”梁华砸了咂嘴，“行吧！算你说得对，然后呢？”
“然后他们建立起来的这个摇摇晃晃的砖瓦房会像之前那个一样轰然倒塌。我们正在走最快的，最不痛苦的路径，实现修建一座不会倒塌的新房屋。”沈鹏接着说道，“而我现在用来做实验的，是靠着本能驱使的，蒙昧状态的野兽，我们尽可能精心地设计了实验，让每一个实验体都发挥最大的价值，这是我对他们最大的尊重了，但是如果我们随意泛化人类的概念，让我们对他们表达出平等的善意，那么人类还要多处在蒙昧状态五百年。”
“这些人你们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获取实验体是旭峰的人负责的。”
“你们合作多久了？”
“抱歉，这个我就不能说了，差不多得了啊梁警官，别审了吧。”沈鹏挥了挥手，“说说你的情况？您老人家真的厉害啊光着屁股出冬眠舱能被你活到现在？你的病怎么样了？”
“托你们的福，我现在没病没灾，目前在旭峰镇长手下当狗腿子。”梁华扁了扁嘴说道。
“你看梁先生，我得再强调一遍啊，人类文明又不是我们毁灭的，你现在好歹还能走能跳能喘气呢，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艾伦德尔确实是给你造福了。”沈鹏双手一摊，“其实我这两百年一直挺想你的……”
“你干嘛！同性恋题材不能过审的……”
“哈哈哈，就是这个，我这两百年来你知道多无聊吗，一直想找个能一起耍贫嘴的搭档，”沈鹏双手猛拍了几下，换了一个真诚的口气说道，“你在旭峰这里再坚持一段时间，我跟他说一声，不要弄死你，然后我去找总部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吧你招收进来。总部大概一百年前才意识到建立一个员工娱乐部门的重要性，但是我们都是技术人员没有像你这么有趣儿的人，你睡进去以后，我看过你搞得电影，可能可行。”
“激励你们做人体实验，也能获得红色纳米合剂吗？”梁华扁了扁嘴说道。
“你在说什么呀梁先生，我司的自然人员工用的肯定都是零号合剂啊，无毒无副作用，效果能够覆盖其他合剂，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但是最为稳定可靠。”沈鹏笑着说道，“开发部的同事也认为七号合剂挺邪恶的，所以才给它搞成红色。但是你看，它还是能救你的命不是吗。”
“所以你们弄出来的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啊……我今天刚刚被迫注射了这个玩意儿，我看到旭峰把人扔到一个坑里，然后他就在里面滚啊，滚来滚去没完没了的滚啊，特别痛苦。旭峰说他脑袋里有一个母体，可以直接凭意念启动然后就炸掉我们的脑袋或者让我们生不如死。”梁华双眼圆睁地瞪着沈鹏。
“啊哈哈，这些废土神棍，就知道装神弄鬼，七号合剂的中控中心在总部啦，我们只是通过中继站下放了一部分权限，中控中心会记录每一个个体的体征，以便于追溯合剂使用者的情况。要知道注射了七号合剂变异成什么样还不得而知，所以肯定要谨慎一些，没想到旭峰这个家伙还挺精明，拿来当成控制员工的工具了……”
沈鹏说到这里，对白戛然而止，因为梁华手里的马克杯猛地糊在了他脸上，这一下又狠又重，打得沈鹏向后仰倒过去。梁华跟上前去，举起杯子又干了沈鹏几下，然后猛地把马克杯砸在地上，不顾被崩碎的杯子割烂的手，抓住一块最大的碎片就顶在了沈鹏的脖子上，他手上加了一点力，那碎片挑破了一点皮，狠狠地顶住沈鹏的颈动脉，让其体会到梁华的严肃性。沈鹏直到这时，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卧槽你打我？”
“少说废话，老子站在原始人这边，把防化服脱了！”梁华恶狠狠地说道，他其实完全无意跟沈鹏争什么废土居民也是人，他们都在努力地挣扎求生什么的。因为内心深处他知道站在沈鹏的角度看这件事情是有道理的，废土上的这些本能驱使的野兽，其实跟他们并不是一类人。他们没有余暇去考虑什么人格尊严、天赋人权，他们为了自己活下去，可以毫不在意地牺牲其他人。
换了其他废土居民在这里，告诉他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不用再为衣食发愁，可以每天睡觉都安心稳定，可以不用忧虑疾病甚至衰老的威胁，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接受。然而梁华不行，道德不过是群居的幻觉，他现在要为自己的群居幻觉买单了。
既然身为人，那就应该活的有人类的尊严，梁华决心拼一把。
何况还有殷桃在上面。
她也注射了七号合剂啊！其他没注射的队友梁华当然也关心，但是不是首要的。
“你听好了，我现在要解除我的限制器，你带我去那个什么中继站，好好配合我不会伤害你的。咱们俩立场不同，但是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珍惜自己长生不老的生命啊沈先生。”梁华换了一个相对淡定的语气说道。
“就算解除了限制器……你还要面对艾伦德尔的净化武器……”沈鹏也逐渐切换进了新状态，他换了一个比较谨慎的态度说道，“何况镇上还有旭峰的武装力量，你跑不了的。”
“你身为整个基地里唯一一个艾伦德尔的自然人员工，那么重要，我就不信那些合成人能动你？”梁华嗤之以鼻。
“不，你不明白，梁先生，我只是一名艾伦德尔的普通员工罢了，重要的是艾伦德尔的机密不能外流，实验数据不能泄露，我们也有商业竞争对手啊。我来之前就签了合同，一旦触发了净化机制，那些合成人部队就会连我一起消灭的。”沈鹏心平气和地说道，“现在放开我还不晚，我们没有必要……”
“已经晚了，互信建立不起来了。”梁华耸了耸肩，手都已经动了，不管沈鹏怎么说，他也不可能眼下把沈鹏放开，“换换思路吧，按你的说法，你现在如果配合我，可能还有活路，不配合我横竖都是个死，对吧？”
“你们制片人都这么暴力的吗……”沈鹏小心翼翼地吐槽道，“跟我在网上查的不一样啊。”
“少废话，那都是事后假装儒雅，混过剧组的哪有不懂耍流氓的，赶紧起来，”梁华恶狠狠地说道，手上还加了一把力，“我不管你有什么后手，珍惜自己长生不老的生命啊沈先生。”
“好好好。”沈鹏闻言，终于站了起来，他在防化服下面只穿了短衫短裤，看起来藏不下武器的样子，梁华心里顾虑着涂雷用过的那件失能装备，所以猛地推了一把沈鹏，让他赶紧带路往中继站走。
沈鹏也非常上路，一个字没再多废话，就在梁华的挟持下走出了房间。他眼下已经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跟梁华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被基地里的生化人员工发现，生化人员工会判断威胁的程度，然后有可能会激活净化机制。他只好带着梁华在基地里躲躲闪闪地行动。
“我早就跟总部说过该派个搭档来……”一边走，他一边嘟囔着。
“少废话，真有搭档发现了我们的情况你现在就死了。”梁华继续推着沈鹏往中继站走去。
“好好好，你轻点，轻点，别戳破了。”沈鹏说着，加紧向前走了几步。
中继站是一个黑色的箱子，放在小房间正中间的桌子上。
其实梁华有些奇怪，凭艾伦德尔的技术水平，需要搞这么做作的一个中继站吗？但是沈鹏现在命悬一线，赶紧给梁华解释清楚，这是为了数据保密和在多场景下的传输可靠性，因为这些数据要直接从这里上卫星传回总部。下指令说要炸掉某个实验体的脑袋获得总部的批准当然只占一点点带宽，剩下的都是为了传输浩如烟海的实验数据的。
“卫星？你们还有卫星？”梁华奇道。
“是啊，这年头也没有基站了啊，地面传输很不稳定。你现在要怎么办？”沈鹏奇道，“我可以操作这个中继站，提高你的权限，让你跟旭峰拥有同样的管理权限，但是……你知道，前提是你相信我的话。”
“妈的我也没想那么远！”梁华恼羞成怒地喊道，让沈鹏操作这机器是不可能的，他又看不懂沈鹏要干啥，要是他有能力通过中继站让自己失能呢？其实刚才这一路下来他已经鬼门关上走了两糟了，在实验室里沈鹏可以随时用声控启动压制系统，让使用了七号合剂的人失能，在实验室外，沈鹏就会背上一支跟涂雷使用的一样的失能棒。
沈鹏甚至无所谓梁华切开他的颈动脉，因为零号合剂会帮他止血，好歹能撑到躺进医疗舱，但是梁华这一刺下去会切开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完成声控命令，这就有点儿赌了。就像梁华说的，他的寿元还长得很，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别说让沈鹏操作机器了，梁华只要手稍微松一点力气，双方的攻守关系就会立刻转换。梁华虽然想不到这一层，但是出于对这些技术狂人的敬畏，那个小瓷片一直紧紧顶在沈鹏脖子上，在沈鹏喊完“执行压制程序”几个字之前就能切开他的气管。
“你做计划就不能周密一些嘛？现在怎么办？我们又没法建立互信，你又不会操作这个机器，要不要我教你啊？”沈鹏佯怒道，哪怕他教的是真的，只要梁华双手从他脖子上松开一下，他就达到目的了。
“万一你教我的是某种伪装操作，实际上没有效果反而会惊动警报怎么办？”梁华撇了撇嘴。
“你这个想象力根本就不适合搞挟持工作吧！”沈鹏惊道，“你挟持我之前怎么没想到我可能身怀炸弹一受威胁就自爆啊！”
“你长得就像很爱惜自己生命的样子，我当时觉得应该赌一把啊！脑袋一热就下手了！”梁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现在还是占一手先的，哪怕这是极小的一手，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仔细地衡量了上面的几支势力，还有他见到的艾伦德尔的武装力量。然后得出了结论。
“看来只能把这个黑箱子砸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