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颖年赶到江城瑞康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因为外面下着雨的缘故,那张精致的脸庞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狼狈。苏颖年站在病房门口,毫无进去的意思,她冷眼看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似乎躺在那张病床上的人只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并非是自己的父亲。
“年年,怎么才来。”许临发现了自己女儿,擦干了眼角的泪意,走到苏颖年的身边道。
“刚刚打完工。”苏颖年斜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父亲苏振平,清冷的说。
“来,进来吧,你爸没事了,刚刚肇事的家属已经来过,因为酒驾,为了息事宁人,赔了一笔钱,这事也就结了。”许临庆幸看了一眼苏振平后,将事情的结果告诉自己的女儿。
苏颖年点了点头,却依旧只是站在门口。神色平平。
“还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进来看看你老子我。”病房里,苏振平得意的声音传来,像是做了一件特别了不得的大事。
“进去吧!”许临见自己老公发话了,便急急的催着自己女儿,可望向自己女儿的眼神多了些担忧。
“看什么,看你有没有被那些追债的打断腿么?不过这次你也是厉害,碰上个有钱的倒霉鬼,正好可以替你还了那大半的赌债加高利息。”苏颖年听到苏振平那得意的声音,就觉得一阵恶心,她实在不知道,他苏振平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老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滚,算老子白养了你这个女儿。”苏振平听到苏颖年那讥讽的语气,不由的发了怒。
“养我?你扪心自问,你从我生下来后,可曾管过我,养过我?要不是有爷爷奶奶和妈,我估计早死了。说起来我还真替爷爷奶奶感到悲哀,年纪轻的时候费心费力把你养大,年级大了又要费心把我养大,而你对他们却是不闻不问甚至还要他们替你还那该死的赌债。不过,你放心,爷爷奶奶我会替你孝顺。毕竟,你对我还提供那一颗精子不是吗?”苏颖年冷笑开口。她们三人这一辈子都对不起那二老。
“好了,别说了,你爸说以后不会再赌了!”许临看着苏振平发火的样子,急忙的劝着苏颖年。这辈子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人,害的自己女儿也如此痛苦。
“妈,你怎么还相信他的话,他这句话说了多少遍了,我都已经听烂了,远的不说,就说去年,我跪下求他,不要再去赌,也把自己这两年所有的奖学金,打工的钱包括省吃俭用下来零花钱都给了他,让他去还赌债,可结果呢,今年他不又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苏颖年一脸无奈,讥笑道。
“苏颖年,你在警校就是学着这么对父母的?”苏振平被苏颖年说的哑口无言,一张脸被气的通红。
“我在警校学着如何抓赌。”苏颖年扬起了唇,讥讽道。
“年年,不要再说了!”许临抓着苏颖年的衣服大声喝着。她这个女儿外表乖巧可人,长得又很是灵气,漂亮,十分的讨人喜欢。只是许临知道,苏颖年这孩子从来都是表面温顺,对人客气。她骨子的那份倔强甚至比她爸还要硬上几分。认定的事,从来不会回头。好在,她很聪明,做事极有主见,知道是非对错,没有像她爸一般走入歧途。
“为什么不说?妈,我不懂,你日日在我面前与他吵架,与我诉苦。可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辛辛苦苦替他还赌债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说是为我,那么我一早就让你与他离婚,我们一家人若没了他,一样可以活的很好,至少不用像现在一样,没完没了的。”苏颖年气道。
啪~~~.许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抖,她无奈的说:“年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
苏颖年笑了笑,她丝毫感受不到脸上的疼意,似乎刚刚挨打的人并不是自己。
她说:“妈,从小到大,生我的人是你,养我的人是你与爷爷奶奶,而他,我脑海里竟然没有丝毫没与他相关的回忆,你说可怕吗?你打我,我认了,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他呢?他也打过我,可每一次被打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让他去赌博。可笑吗?所以,妈,我不认他,也不想原谅他。”
“你这孩子!”许临一脸悲伤,眼眶也有了湿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些无力,她知道女儿的苦,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他骨子里是一个传统又极要面子的女人,她不敢离婚,也不想离婚,当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魔,看上了他,不管亲朋好友的反对,一意孤行的非要嫁给他。如今她只盼望着,苏振平还可以回头。
“你给我滚!”病床上的苏振平气的用手指指着苏颖年骂道,骂完还将自己一旁的苹果直直的向苏颖年砸去。
“你疯啦!”许临看着自己女儿被砸,也气的骂人,她似乎忘了,也是自己亲手给了自己女儿一巴掌。
“你看看她,还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吗?”苏振平大声的训斥。
“这是我去年打工攒下的所有钱,加上家里的这一年来的存款与刚刚赔偿的钱,应该可以抵一下你的赌债,所以也请你不要再像个吸血鬼一样,再去找爷爷奶奶,他们身体并不好。”苏颖年将从包里将钱拿出,扔在他的病床:“对了,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不曾活过。”苏颖年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苏颖年离开病房后,才靠在墙边,缓缓的蹲下,将自己的头紧紧的掩埋双臂中哭了出来,却不曾发过一点声音。
“君然啊,你觉得那个小丫头是不是对自己的父亲过分心狠了些?”外科主任刘文叹了口气说。刚刚他们碰巧路过这间走廊尽头的病房,将刚刚发生的事都看在了眼底。
“或许,是太过失望了吧!”沈君然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那个身穿白色T恤加牛仔短裤,紧紧抱住自己无声哭泣的女孩,心微微有些疼意,只是那股疼意来的太过于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只是他那双好看却一向淡漠的眼底有了一丝探究与兴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如平常一样说那句。与我无关的。”刘文有些惊讶,遂又调侃的说。
这个沈君然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家世好,爸爸沈立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母亲陆晓敏是公务员,如今在江城也是说得上话的,而他的舅舅陆凯又是陆盛集团的掌管人。他本人又继承了父母那一身好相貌与聪明脑子,还极为努力。突然想到自己的那小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当然他如今也是自己最得意,最喜欢的学生。不过硬要说他的缺点大概就是性子太做摸不定,即便他见过那么多人,带过那么多实习生,可以他依旧没有弄懂过这个沈君然。这个沈居然表面上温和儒雅可实际太过复杂,性情也太过深沉。
“老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沈君然的唇角有了一丝笑意。他没有多去在意刘文的话,只是眼底的那个小女人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沈君然的心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他来不及多想,匆匆追了上去。
苏颖年站在医院的大门,雨似乎比她刚刚来时小了一些,可依旧让人止步。
她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一名孕妇,一脸焦急。
“给你!”苏颖年把自己的伞递给了那名孕妇。
“那你呢?”那名孕妇有些惊讶与感谢,还有些为难。
“没事,我今天心情不好,想要清醒一下。”苏颖年见那名孕妇迟迟没有接过那把雨伞,便将伞直接的塞入她的手中的,也不管那人到底虚不虚要,然后冲进了雨中,丝毫没有犹豫。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所以怎样都可以。或许,即便自己死,也不过是这世界少了一个人。其实她是一个胆小的人,在无数个父母争吵的夜晚,她都想过死亡两个字,可每一次,将那把锋利的小刀架在自己手腕上时,她终究还是害怕了,她怕疼也怕死,所以她只能放下手中的那把可以结束一切的刀。
只是在苏颖年的心中她仍然希望自己可以就这样闭上眼彻底死去。那是一种解脱。
那名孕妇一脸感谢,只是那句感谢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苏颖年便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而同样的,沈君然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那把未送出去的雨伞,看着那个任凭雨水将自己瘦弱单薄的身躯渐渐打湿的苏颖年,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喃喃的说了句:“苏颖年。”然后莫名的笑了笑,这笑容竟然让一旁的几个女子不禁有些看呆,然后纷纷开始打听起这名英俊帅气的医生到底是谁,她们想排队去看病了。
沈君然浑然未觉,脑海里都是那个倔强,咬牙哭泣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沈君然心中有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他们还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