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和徐霞客一起旅行

自沪上返乡以来，由于各种缘故，一直久居江城，很少再涉足外地，于是便只有在书本中寻找野游的乐趣，可是值得一读的游记类散文大多已被我读完，正为无书可读的苦恼之际，一本令人耳目一新的游记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说它新，其实这本书早在明朝就已经问世，只不过时至今日已经少人问津罢了。前几天，我在乐天堂书店闲逛，突然被一本以中国古代旅游地图为封面的图书所吸引，定睛一看书名叫做《徐霞客游记》。虽然我以前就听说过此书的大名，但一直未曾拥有并细细阅读，加上书中图文并茂，便买了下来。

回家以后，翻开《徐霞客游记》，我立即被其间质直的文字和古朴的图案所吸引，仿佛不是在读书，而是和徐霞客一起并肩旅行，一起跋山涉水，一起促膝谈心。《游记》的第一篇《游天台山日记》开篇这样写道：“癸丑（1613）之三月晦（每月最末一天为晦），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三十里，至梁隍山（即梁皇山）。闻此于菟（即老虎）夹道，月伤数十人，遂止宿。”开篇就写到了旅途才开始就遇到了猛虎夹道这样的危险，但就是这样的困难，徐霞客竟然还是坚定不移，排除万难地走了下去。这一坚持，就坚持了三十三年。值得吗？但当我读到这样的文字：“饭后，雨始止。遂越潦（路上的积水）攀岭，溪石渐幽，二十里，暮抵天封寺。卧念晨上封顶，以郎霁为缘（以雨停天朗为攀峰登顶的缘分）。盖连日晚霁，并无晓晴。及五更梦中，闻明星满天，喜不成寐。”我又觉得徐霞客坚持自己的喜好是值得的，因为那种苦尽甘来的喜悦，只有真正的付出过才能深深地体会到。

可将全书浏览了一遍后，我心中的迷惑反而愈加强烈了起来，到底是什么让徐霞客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心中的漫漫旅途呢？经过查阅后才知道，原来在他十五岁那年，曾经应过一回童子试，没有考取。父亲见儿子无意功名，也不再勉强，就鼓励他博览群书，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十九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很想外出去寻访名山大川，但是按照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父母在，不远游”，徐霞客因有老母在堂，所以没有准备马上出游。他的母亲是个读书识字、明白事理的女人，她鼓励儿子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方。你出外游历去吧！到天地间去舒展胸怀，广增见识。怎么能因为我在，就像篱笆里的小鸡，套在车辕上的小马，留在家园，无所作为呢？”徐霞客听了这番话，非常激动，决心去远游。这一年，他二十二岁。从此，直到最后离开人世，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行考察中度过的。我想如果他没有如此开明的父母，或许就没有了后来的徐霞客，中国的历史上可能会多了一个不入流的举子，而少了一位彪炳史册的地理学家。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也是奔向理想殿堂的最大动力，徐霞客在完全没有政府资助且交通条件又极其原始的情况下，先后游历了江苏、安徽、浙江、山东、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福建、江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贵州、云南等十九个省。在三十多年的旅行考察中，他主要是靠徒步跋涉，连骑马乘船都很少，还经常自己背着行李赶路。他寻访的地方，多是荒凉的穷乡僻壤，或是人迹罕见的边疆地区。他不避风雨，不怕虎狼，与长风为伍，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他几次遇到生命危险，出生入死，尝尽了旅途的艰辛。在跋涉一天之后，无论多么疲劳，无论在什么地方住宿，他都坚持把自己考察的收获记录下来。他写下的游记有二百四十多万字，可惜大多失散了。保留下来的经过后人整理成书，就是这部著名的《徐霞客游记》。

徐霞客的游记几乎全是由短短几句组成，言简意赅，如同现在的电报一样简洁，没有太多的形容词，很少使用排比句，甚至连旅途的感慨也发的不多，只是如实地记载他旅途的见闻，以及当地的地理形态。但仍然可以让人从中体味到中国古代山水之美，甚至可以体察到也许已经消失于历史尘烟中的一方水土或一地风情。在那个时代，没有资助，没有利益，没有前途，甚至得不到一丝承认，徐霞客放弃了一切，用一生的时间，只是为了游历，或者说为了圆少年时代闯荡江湖的一个梦。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追求旅途中那苦尽甘来时一瞬间的乐趣吗？已经沉浸在书中和徐霞客同行的我依旧没有从迷惑中解脱出来。据史料记载，徐霞客因为长年在外游历奔波，导致劳累过度，在崇祯十四年（1641），病重逝世，年五十四。临终前，徐霞客说了这样一段话：“汉代的张骞，唐代的玄奘，元代的耶律楚材，他们都曾游历天下，然而，他们都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受命前往四方。我只是个平民，没有受命，只是穿着布衣，拿着拐杖，穿着草鞋，凭借自己，游历天下，故虽死，无憾。”

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明白徐霞客为何会将一生都献给了中华大地的地理考察，但看到徐霞客临终前说的这段话后我似乎明白了一些，这大概也是我此次与徐霞客一起旅行的最大收获，一个人应该怎样度过他的一生而没有遗憾？那就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只不知我这个解答，徐霞客是否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