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之一字,从来都是这般。
来了子烨,走了秦旻。直到三个月后莫子鸢才知晓秦旻背着她深入敌营,全然不顾自身性命。
后来细想方才明白,三个月来繁重的政务皆在他的意料之中,一切都是为了拖住她出发的行程。
今日又得急报,秦旻返程时被困雪山,不知所踪。
大概因着心中早有预感,莫子鸢并未有太多感想,朝身后的太监招手:“宣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莫氏子烨,才德兼备,为人忠厚,可当大任,朕心甚慰,于今日禅位,承正统,福万民,钦此。’”
莫子鸢没有去看群臣是何姿态,在宣旨声中走出朝堂。子烨会如何她并不担心,毕竟他是秦旻亲身传教。此刻身上重任已去,本应该立刻奔赴战地,但那之前,莫子鸢又怎会便宜了在夕山快活的云安?
莫子鸢还记得师父临终那日在她耳边说的话,他说,为师这一生最不喜欢的徒弟是你,待为师最好的也是你,而令为师愧疚的却是云安。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云安是师父此生唯一的骨肉至亲,望她日后能护他周全。
这话莫子鸢从未敢忘,近几日总是心神不宁,虽已找到了秦旻,但恐再生变故,便借口寻水让云安离开此处。
果不其然,雪山崩塌,莫子鸢与秦旻都被埋在了山下,黑暗中他问:“初初,你可还愿意再叫我一声‘师兄’?”
“不知道…真的。”如今的她早已不知该怎样说出这两个字。
“师兄”二字于莫子鸢而言是君臣,而于初初却是无尽的仰慕与欢喜。
“如此…也好。”
秦旻似是叹了口气,“活下去,连带着我的那份。”
莫子鸢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觉山摇地动,眼前昏暗一片。
再次醒来,屋外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莫子鸢却觉得异常悲凉。
这是秦旻的书房,桌上还留着他为自己算的那一卦。
下下签,大凶。
儿时看师兄替镇上的人算卦,每一签都准确无误,心中满是欢喜,而如今却恨透了他这百算百中的本事。
“阿姐!你醒了!”莫子烨面上掩不住的惊喜。
“睡够了,可不是要醒吗?”莫子鸢笑着朝他招手,“烨儿长高了,就是瘦的厉害。”
“阿姐…”莫子烨的视线落在莫子鸢的双腿上,不忍开口。
“姐什么情况自己还不清楚?养养看吧,兴许来年还能赏花灯呢。”她并非安慰莫子烨,只是真的不在乎了。
“烨儿,他在呢?”
“云安哥哥带他回去了,说是落叶归根。”子烨像是怕她伤心,笑道:“阿姐,秦夫人有了身孕,现在五个月了。”
“是吗?真好!”他的孩子,一定很惹人怜爱。
以前我们总想着让对方过得比自己好,因此师兄先是倾囊相授,后又迎娶孟佳郴来助她;她又因成全他而赐婚……可他们都忘了没有彼此的余生何谈安好?
这夜屋外下起了暴雨,莫子鸢又从梦中惊醒。雪崩那日秦旻问的话总是在耳边回响,可她用尽力气却发不出一丝声响,那种令人恐俱的绝望让她骤然惊醒。
双腿的酸痛感使莫子鸢逐渐清醒,师兄你看这么久了这双腿总算有了知觉。
“阿姐!阿姐!”莫子烨急急地跑了进来,竟忘了敲门,这段期间鲜少见他这般。
莫子鸢笑问:“怎么了?”
“阿姐,秦夫人生了,是女儿。”子烨看起来很高兴,又道:“她请你给孩子取名。”
莫子鸢沉思了一会儿,道:“就叫暖月吧。”
莫子烨听后眼中顿然一亮,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想法。
生在暖月,当如暖月,温其一生。
孟佳郴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又不愿吃药,就连暖月她也不敢过多亲近,莫子鸢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生死相随。
“孟姐姐,你可曾想过暖月,她还那样小。”莫子鸢劝道。
孟佳郴浅笑道:“幼时你骗我,如今就许我讨还一次吧。”
莫子鸢转过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应道:“好,暖月…我替你照顾,若日后她不认你,莫要怪我。”
“这是自然。”暖月如何来的,她比谁都清楚,若不是秦旻以身犯险前她苦苦哀求,又怎会有如今的暖月?
孟佳郴暗道:“子鸢,你比我命好。”
在蒸人的署日里孟佳郴去了,府中人人悲泣,只有莫子鸢不见哀伤,她如今得偿所愿,自当贺之。
自那之后,莫子鸢带着暖月寻了一处院子,过平常日子。没有权势争夺,没有尔虞我诈,平静安稳。
锦繁见不得莫子鸢受苦,就买下院边的房屋与她做了邻居,亦是方便照顾她。
看着暖月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识文断字,莫子鸢心中无不欢喜,暖月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偶有顽皮,却很暖心。
“娘亲,月儿错了。”暖月花着脸向她认错。
莫子鸢笑:“错哪了?”
“不该做饭,不该把厨房烧了…还有不该把小鱼玩死。”
“的确不该这么对待小鱼。”她抱起暖月,又道:“月儿你记住了,生命皆平等。娘亲不怪你烧了厨房,但你得向小鱼道歉。”
“好。”暖月笑着跑进了书房。
师兄你看,你教给初初的,初初会悉数教给暖月,过些日子等我的双腿再好些,便教暖月习武,不为别的,就为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