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超上前一步双手拉住了温暖的手,温暖下意识地要挣脱,郑子超一下子把温暖抱在了怀里,温暖的脖子僵持着想要离开他的肩膀,他压着声音说:“对不起,老婆,对不起。”
温暖的鼻子一酸,泪水噙满了眼窝。
这一幕似曾相识,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郑子超也这样把温暖拥在怀里说过对不起。
那时晓天刚刚出生几个月吧,一天晚上郑子超迟迟没有回来,开始打手机他还回复说一会儿就回来,后来干脆手机也打不通了。
温暖决定去找他,她抱着晓天打开了郑子超办公室的房门,郑子超正在和几个老乡打麻将。
温暖站在房门口问郑子超,现在就回家,走不走?
郑子超站起身犹豫着没有回答,温暖转身要走又停下来说:“不然,就明天上午再打电话约时间谈吧,你不必再回来了。”
说完温暖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走出办公楼的大门,走进刺骨的寒风里,她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停下,郑子超冲过来打开了车门,温暖没有上车转身顺着马路先前走,晓天在怀里睡着了,温暖把他的身体紧紧贴近自己的。
郑子超追过来,想要拉住温暖把晓天抱过去,温暖一直不停地向前走。
郑子超大跨步站到温暖的前面,张开了双臂,任由疾步而来的温暖一下子撞到他的臂弯里。
他用力搂住了温暖,晓天在他们的中间,他凝神看着温暖的眼睛,低沉着声音说:“对不起,老婆,对不起。我错了,我改。”
那一晚他们沿着马路往前走,走到了他们熟悉的那家麦当劳,他们曾经天天约会的地方,郑子超执意抱着晓天进去买了一杯热咖啡,递到温暖的手里。
晓天睡在他胸前的婴儿袋里,他的一只手紧扣着温暖的。
晴朗的夜空闪着几颗星星,空气清冷而纯澈,散发着一股新鲜的寂静,郑子超的口鼻喷出一团白色的哈气:“老婆,我们回家。”
说话间他的面颊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此刻温暖在郑子超的怀抱里,又是这样清冷的夜晚,那时是他们在一起两年的时候,而现在是二十年的今天,这种情绪有什么不同吗?有,但是温暖也说不清。
她听见郑子超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砰砰的心跳。
一阵冷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抬起双手轻轻推开了郑子超的身体,向后稍稍退了半步,迎着郑子超目不转睛的眼神,说:“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让你对得起我,而不是对不起。”
郑子超拉住温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老婆,我错了,这回我真的错了,错大发了,我真的改,连累了你们,我很难过,我解决,一件事一件事地解决。”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更用力地握住温暖,把头转向了一边。
郑子超开车和温暖找到了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他们走进去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
郑子超去点餐了,温暖给温煦打了个电话,温煦说:“他已经睡着了,放心吧,你也别晚。”
“好。”温暖答应着,她意识到现在她和温煦对温亦刚的称呼都发生了变化,她们好像无意间回避了爸爸这个字眼,这两个字在这几天里一下子变得那么陌生和遥远。
郑子超给温暖点了麦香鱼汉堡,薯条,红豆派,巧克力新地,还有一杯热咖啡,这些曾经是温暖在麦当劳的标配,他们来麦当劳最多的时候应该是在恋爱。
每晚画廊结束营业,大约八九点钟了,没有其他朋友聚会的时候,他们俩个就会去麦当劳,先解决晚餐,然后坐在那里直到打烊。
那时麦当劳好像还没有24小时都营业的餐厅,关门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所以他们的约会时长少于等于三个小时。
他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们渴望了解对方的所有,也迫切地想要让彼此知道自己的一切。
郑子超给温暖讲述他的家乡,他小时候经历的温暖不曾体会过的生活,随着他的讲述在温暖面前出现了一幅幅鱼米之乡的清丽画面,郑子超是画面中那个灵动而自由的少年。
温暖也会讲到她的童年,和姥姥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卢沟桥的大院子,小镇周边的稻田,那就是她所看到的乡间。
还有爷爷奶奶,小叔,温煦,郑子超听得入神,温暖对于生活的感受和憧憬令他心驰神往,他想要一个家,家里有温暖,他笃信他找到了,他感谢上苍给予他的幸运。
他暗自发誓,他要用一生爱这个女人,给她最好的一切。
耳边响着柔曼的音乐,整个麦当劳里只有郑子超和温暖两个顾客,周围的座位都只是静静地安置在一片和润的光晕里。
郑子超看着温暖让她多吃点,温暖点点头慢慢咀嚼着往日的滋味……
“内蒙那边的事情有进展了,今天下午当地的民政局长和公安局长都跟我联系了,他们给了农民工生活费和火车票让他们先回家过年,并且写了承诺书说年后就组织甲方一起到当地解决问题。”
郑子超把搅拌好的咖啡递给温暖,一边认真地说。
“有政府干预自然好,但是想真正解决还是要看甲方的态度和行动,他们公司有问题,资金问题,你现在也应该承认了吧。”温暖说。
郑子超点点头,事情一路走来,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他瞒着温暖签订了施工合同,后来工程款没有按时到位,他又主观相信甲方解释,坚持继续边施工边等待,结果造成了巨大的垫资损失,对他已经非常薄弱的状况雪上加霜,每一次他都想通过一件新的事情弥补前面的亏空,但是窟窿越捅越大,不能收拾。
山西的事情如此,内蒙的事情也如此,他原本觉得每一个项目都是独立完整的,可是真正实操起来却是他一个藤上的几个瓜。每一个瓜都没能如他最初判断的那样成熟收获,现在整条藤都枯萎了。
温暖继续说:“你现在是一个整盘子,没法完全割裂处理,山西的老姜收了你的保证金,到现在不能开工,完全是甲方的责任,你不能再听他们承诺还有一个手续就可以了,这样的理由没有保障的,你的资金链会有问题,老姜就不会吗?这在逻辑上是通理。内蒙这边也是一样,他们一定会再跟政府对付的,政府要的是稳定,但是经济纠纷政府也不能强制,最后还是要走正常的法律途径,你把他们都诉了,拿法院判决说话吧,这些是你的债权,总不能判你欠他们的钱吧。”
郑子超想了想说:“即使判了,执行起来恐怕也很难。”
“事情得先有个结论,不说清楚无法解决,就算马上解决不了也必须有结论,你都没把事情说清楚,好像你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似的,那你解决了吗?”
温暖的语速加快了,声调也高了一点,在这么多事情发生后,温暖不是在意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而是在事情出来之后,郑子超的解决方法和出发点让她不能接受。
“事情的发展和现实已经完全背离了你的初衷,你还仅固守你的初衷管用吗?”温暖不能再完全心平气和了。
郑子超沉默了,他仔细想着温暖的话。他需要反思,他这几年走过的路,他的心态。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具体地谈过生意了,温暖早在几年前就退出了郑子超这部分工作生活,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家里和儿子身上,她想她可以给郑子超一个稳固的家作为他的后盾,在感情上她相信郑子超爱她爱这个家,在技术上她也相信郑子超在商海历练多年,他应该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至少不会出现幼稚的失误。
但是这些现在都变成了她的一厢情愿,他就失误了,而且这么幼稚,这么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