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薇薇不吃鞋子,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毛氏红烧肉和剁椒炒鸡蛋,温暖还特意指着双椒武昌鱼的眼睛让她先下手,她最爱吃鱼眼睛了。
但是爱吃的美食也没能完全阻止她关于鞋子的好奇心。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送你鞋子啊?你们认识?”楚薇薇一边挑挑拣拣着鱼刺一边追问着。
温暖很无奈,停下筷子喝了一口可乐,把那天的经过大概讲给她听。
“就是这样的,所以我真不知道价格,你要是喜欢自己去看看,我再去不合适了吧。”温暖说。
“是不合适啊,太不合适了,这里有故事。”楚薇薇专心看着面前的鱼肉,好像自言自语,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温暖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下,她更来劲地念叨着:“有趣,有趣。”
突然楚薇薇挑起眉毛,压着声音喊:“温暖,那不是那个少年吗?”
温暖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郑子超正好进来,和另外几个年轻人一起。
其中一个高个子,身材魁梧,温暖看着有点眼熟,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是使馆门口见过的一个武警,此时他穿着便装,没有了军帽的遮挡,古铜色的额角两道剑眉异常醒目。
这是温暖第一次见到没穿军装的江海涛,之后几个月江海涛就退役了,此后的二十年温暖看到的都是他不穿军装的样子了。
郑子超也看见了温暖,他立刻笑了一下,犹豫地站住不知是否应该更近距离地打个招呼,江海涛拍了拍郑子超的肩膀:“还是里面那张桌子吗?”
郑子超回过神来点点头,老板热情地过来招呼:“来了,小郑哥们儿,里边请吧。”
郑子超一行走过温暖的身边,他轻着声音说了一句你好,温暖还没回答,楚薇薇笑着抬头回应:“你好!”
郑子超局促地走过去,被江海涛拉着坐下,他的位置背对着温暖,侧目的余光只能看见温暖对面的楚薇薇。
温暖和楚薇薇离开餐厅的时候郑子超他们还在吵吵着喝啤酒。
楚薇薇则心心念念着鞋子,直到打完两个小时的乒乓球回来的路上。
温暖轰她回家说明天再看吧,楚薇薇摇晃着温暖的胳膊:“我不想回家,还没到下班时间呢,回去了也没事干。”
最后她们达成协议,楚薇薇自己去看鞋子,温暖回画廊等她。
温暖在画廊的玻璃门上看见几张便利贴,上面的留言大都是客人的电话,让她回电确定取画的时间。
其中一张是那位文化参赞先生的,她猛然想起他又订了一副她的素描,她还没画完呢。所以她急匆匆进门,支起了画架。
温暖专注地投入到她的创作之中。
自从她开了这间画廊,她重新拾起画笔继续她幼时的爱好,自从像那位参赞一样的客户选购了她的素描,她重新燃起了创作的热情。
这张她画的就是面前的这条街道,初秋的下午,两排高大的洋槐树,上面的枝叶几乎连在一起,景深从北向南,延伸到摊位那边。
她正在画摊位,摊位前的那棵树,眼前也出现了树下的那个人。她正把那个人的位置打了几条简单的结构线,楚薇薇就进门了。
她手里没拿东西,温暖疑惑地看着她。她神秘地笑笑说,等会儿,我想要黑的,他们去库房取了。
说着她站到了温暖的身后看着那幅快要完成的画作。
“以后卖画的事儿交给我,你当画家得了。”楚薇薇对着一面墙的画说。
“好。”温暖继续修饰着树干的阴影。
有人敲门,温暖疑惑地抬起头,这里是营业场所,客人都会推门而入的。
楚薇薇跑过去一下子拉开了门,郑子超的身影和下午的阳光一起流泻进来。
郑子超举着一个鞋盒,说:“37的,黑色,你试试?”
楚薇薇接过盒子,高兴地招呼着:“好啊好啊,请进吧,等一下。”
郑子超看了一眼温暖,温暖的一只手还握着铅笔:“进来坐会儿吧。”
就是那个下午,阳光正好的初秋的下午,郑子超包裹着一抹粉红色的阳光,走进了温暖的画廊,走进了温暖的生活,走进了他与楚薇薇的江湖友情,自此,楚薇薇踏着那双与温暖同款的黑色鞋子,行侠着郑子超炽热的梦想,见证了一段童话般的爱情。
很多年楚薇薇仍旧向往并相信那样的爱情,很多年后,她感慨:郑子超那么爱你,他怎么会不爱你了呢?
温暖也同样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像她现在困惑于所有真实的存在中一样没有答案。
但是关于许梦芬的电话,温暖想要一个答案,她必须知道郑子超的想法和态度。
她和温煦这样说,温煦正把围嘴从温亦刚的胸前摘下来,蛋糕的碎屑散落了一些,温暖拿了一张纸巾去擦,温亦刚要站起来一只脚踢在了温暖的胳膊上。
温暖感到突然的疼痛,她抬头看着温亦刚,温亦刚冷漠地注视着她,若无其事。
温暖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纸巾颤抖着。
温煦用力拉起温亦刚,拖着他走到房间的门口,她一边推搡着温亦刚向过厅走,一边准备关上房间的门,对温暖说:“姐,你打电话吧,我给他开电视。”
温暖站起来,她的胳膊和后背一起疼痛,除夕下午撞到楼梯栏杆上的部位肿起了一条手指粗的红痕,此时胳膊上也青紫了一块,这是姹紫嫣红的节奏吗?
温暖自嘲着,盯着手机屏幕。
郑子超坐在方向盘前拨通了温暖的号码,不过这时他的车已经停在郑裕家小区的马路边了。
温暖下楼来了,裹着一件米灰色的羽绒服,因为前一晚没睡好她的脸色不好,郑子超打开车门问她吃东西了没有,温暖摇摇头。
郑子超建议去麦当劳,温暖拒绝了,坐进副驾驶座上。
“就在车里说吧。”温暖尽量让自己平静。
“你想怎么办?”温暖问郑子超。
郑子超停顿了一下回答:“我想解决。”
“怎么解决?”
“……”郑子超沉默了,他看着温暖,他还没有想好,他目前的解决就是来找温暖。
温暖咬住自己的嘴唇;“你先跟老家的亲戚联系一下,落实许梦芬说的是否属实,重要的是公安局是否已经受理。”
郑子超解释刚才他和一个在县里工作的表哥联系了,说是已经受理了。
温暖继续说:“你接着说吧,还有什么信息,你这不是已经开始解决了吗?把你的想法说完整,别磨叽了。”
温暖的语气严厉,甚至带着几分急躁的不耐烦,郑子超很多年没有感受过温暖的这种情绪了,一瞬间居然有一丝惬意,那种惬意是因为真实,他又看到温暖的锋芒,那曾经让他迷恋和骄傲的锋芒,曾几何时,也让他想要逃避的锋芒,他从何时起害怕这种锋芒了,为此他开始报喜不报忧,他跟自己较着劲,他逼着自己变成一把利刃,他想让自己闪耀出与之一样夺目进而更加夺目的锋芒。
他觉得只有那样他才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温暖身边,不会黯然失色。
此刻,他又置身于这个锋芒里,恍惚中亲切了一下,于是他不自觉地笑了,在温暖咄咄的目光里平静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