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刚在温暖家里住了三天了,每天打无数个电话给林小萍,始终是关机状态。他发脾气了,大骂:“混蛋,混蛋。”温煦问他谁是混蛋,他回答都是混蛋。
温亦真在第三天晚上第三次来到林小萍家,终于见到了林小萍。
他们怎么谈的,温暖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了结果,温亦真从林小萍那儿出来给她打电话说的。他答应给他们80万,正好是500万的16%,分四年还清,每年20万,时间是每年的11月1号。按照以上内容温亦真写了一张欠条,签了字。一式两份,林小萍都留下了,等温亦刚回来和她一起签上名再给温亦真一份。她还要求温亦真到场见证她和温亦刚的签名。最后温亦真对温暖说,明天上午让你爸给林小萍打电话吧,说好时间我把他送回去,再把那张欠条拿回来一份。
温暖问已经签了?温亦真停顿了一下,说明天见面再说吧。
还说什么呢!温亦真就范了,被林小萍胁迫就范了,他说他没有选择,因为林小萍给他听了三段录音,一段是他们去法院那天在一起吃饭时的对话,一段是温亦强电话里说关于12%和16%的,另一段是温亦明的电话。林小萍说他若不答应,她就去他的单位,程心纯的单位找他们的领导,要不就上电视台或法院。温亦真最怕这件事情闹到单位去,那他就没法再待下去了。更重要的是程心纯是中直机关的公务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温亦真的这个理由让温暖无话可说了,她知道当你还有需要顾及的东西,你就已经输了。脸面也是一样,要脸的人碰上不要脸的,结果就是你留下脸,对方拿撕下的脸皮包裹好银行卡。
温亦刚需要包裹的是林小萍把他送去温亦真家里时给他准备的旅行包,里面有他的洗漱用品,剃须刀,还有几件内衣。她倒是细心周全,也计算好了时间,给温亦刚安排的这场短期旅行功德圆满。温亦刚欢欣鼓舞地背上包跟着温亦真准备回他自己的家了。
出门时,温煦追出来把一个MP3播放机塞进温亦刚的背包里,快速用力地拉上了拉锁。这个包和这个MP3是温亦刚的标配,都是温煦给他买的。就连MP3里的相声和评书也是温煦给他下载的,每次更新或替换也是温亦刚来温暖家里,趁着温暖和温亦刚聊天的空隙温煦重新弄好的。MP3是温亦刚的宝贝,不是现在,几年前就是他的宝贝了,在他脑出血之前,还能自己开车的时候,无论到哪里他都带着,那时林小萍还抱怨,在家里温亦刚也天天带着个耳机,跟他说话都听不见。这已经是温亦刚的第三台MP3了。
温亦刚何时开始不天天听MP3了,温暖回忆起来,好像是温亦刚第一次走失前两三个月的时候,一次他因为找不到他想听的节目发脾气,林小萍给温煦打电话说,她又忘了怎么查找。温煦还特意跑去他们家里重新调试了一遍。
也是这台MP3跟着温亦刚一起离开了他和林小萍的家,又一起来到了郑裕的小过厅,现在它静静地躺在那个黑色的旅行包里,在那张小沙发床一侧的柜子上。
电话铃声打断了温暖的思绪,吴家梁在听筒里嘻嘻哈哈地唱着新年快乐歌。
“好好的中国人说什么洋文。”温暖说。
吴家梁大声笑,说他从老妈那儿提前撤了,打算回自己的小窝好好睡一觉:“等明天睡醒了,就找你们去,几点我可说不准啊,自然醒了再说。”
温暖说别来,然后就沉默了。吴家梁收起笑声,沉吟了十几秒,只能听见温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怎么啦?”他终于忍不住问。
又是两三秒钟的沉默,温暖清了一下喉咙说:“你睡醒了给我打电话吧,我去看你。”
换成吴家梁沉默了:“你上午就过来吧,我把位置发给你。”
温暖点了点头,对着电话点了点头。
吴家梁的这个小窝温暖没来过,这是他和陈曦离婚之后租的,离他经营家居产品的市场大约一站地的距离,他每天可以骑共享单车上下班。
温暖下了地铁按照吴家梁的地图找到了那个小区。小区的外侧有一个饭店,是温暖曾经很熟悉的地方,她还在旅行社实习时,常带旅行团来这里购物,那时的旅游业方兴未艾,导游甚至旅行社的司机都收入颇丰。旁边还有一家面包房,温暖很久没有吃过这里的面包了,这个招牌的面包房现在也只有在老城区能见到,在温暖住的CBD附近更多新兴的品牌层出不穷,一个个高大上的如空中楼阁一般。
透过玻璃窗,新鲜出炉的各色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颜色和香味,温暖想吴家梁也许还没起床,一定没吃早点,于是她走进去选了几个面包,几盒牛奶和果汁,提着上楼去。
温暖刚爬上四楼,正准备在直通通的楼道里查找门牌,第一个门就打开了,吴家梁说:“这儿呢,听这脚步声就知道你来了。”
这是一套格局不太合理的居室,不知是原始结构的问题还是后续装修的缺陷,反正整个空间局促凌乱,间或着不实用的画蛇添足。温暖有空间综合症,吴家梁也有,跟他的专业有关,他是学室内装潢的,竟然忍得下如此的败笔。
吴家梁看出温暖的思忖,引着温暖往里走,比划着说:“别挑了,贵人,这儿位置合适,就我一人儿怎么着都行。那会儿我们和陈曦的父母一块儿住,她说回石家庄原单位办一个手续,结果突然给我寄来一张离婚协议,那我立马得搬出来呀,急找就这儿吧,房主是一小丫头,二十多岁,挺好说话的,我命挺好,没费劲。”
吴家梁一边打开冰箱:“昨晚上我刚回来,也没什么东西了呀。”
温暖把面包举到他眼前,他大叫着:“聪明!那果汁归你,我得来杯茶。”说着他冲进厨房,拿出来一个大号的玻璃罐头瓶,一个不大不小的搪瓷缸子。
一大瓶花茶冒着腾腾的热气,茶叶在沸水中翻动了几下断断续续地沉满了瓶底,顿时浓郁的茶香飘散开来,满室笼罩住一股甜润的茉莉香气……
他们都熟悉这样的香气,明媚的春天的阳光照耀着,画廊的窗外落英缤纷;盛夏的黄昏,温暖新居的天台上一缕微风吹起;深秋东郊画家村的那个小小的院落,画笔染了一抹银杏叶一样的黄色;冬日簌簌的雪叮叮咚咚地紧抵着屋檐……他们都曾沉浸在这股香气里,缭绕着岁月的轻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