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医院一夜
“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尹枫阳走到叶小天旁边，看着他手上亮着的烟，有些吃惊，“你抽烟？”
“不抽。”叶小天将已经很长的烟灰抖落，“闻着这味道，觉得安心。”
“夏叔叔的烟？”尹枫阳脱口而出。
“嗯。”
“你，还好吧？”尹枫阳沉默了一下。
“我没事。”叶小天摇摇头，“我只是……很担心他。”
“夏叔叔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如果这次手术顺利，应该能好起来。如果失败……那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语调很平静，神色却很凝重，指尖的火光明明灭灭，烟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虽然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手上的香烟已经完全熄灭，尹枫阳看见叶小天的手在微微地颤抖，镇定的完美面具破裂，终于流露出一丝脆弱，“也许，我会和柠檬一样崩溃也说不定。”
似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呢……”
尹枫阳沉默，良久，伸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怕什么，有我们在呢。”
做梦梦到妈妈的离开，猛的惊醒，睁眼一看却是黑夜，微弱的月光洒在白色的地板上，像落了一地的泪水。
没有暴雨如注，没有染了一树火红的凤凰花，没有爸爸，没有妈妈。
微微愣了一下，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慢慢回想起这个夜晚的一切，记忆的最后是爸爸进了手术室。
轻叹了口气，忽然发现那很温暖的枕头居然是阿宸。
就这样，一直靠在他怀里吗？
夏清柠忽然觉得也许这也是一个梦。
是她太过思念他而产生的幻觉。
夜晚的风有些凉，从窗户跟着月光一起溜了进来。她看见他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人也不自觉地颤抖。
夏清柠低下头，看见原本一人一半的薄毯被对折，细心的覆盖住了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难怪一点都不冷呢。
小心地将毛毯掀起一个角，慢慢打开，将另一半覆上他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你别对我这么好了好不好？我已经太喜欢太喜欢你，已经无法自拔了，可你还是对我那么温柔。
那只会让我，越陷越深。
这样的无望的单恋。
只能远远地看着你，无法企及。
好辛苦。
只是，哪怕已经决定逃离。
我还是很喜欢你。
也从没后悔过。
轻轻地吻上他的脸颊，如蝶翼扫过般轻柔的吻。
如果这一刻你属于我，那请让时间停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阿天，你从什么时候起没去上学的啊？”
“15，还是16？我不记得了。”叶小天满不在乎的神情，“高中毕业我就没念下去了。”
“15，16？”尹枫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高中毕业？！你是不是弄错了啊？”
“唔，没错。”他表情淡定。
“你难道想说你是传说中的天才儿童？”尹枫阳挑挑眉，“可是16岁念完高中也不算很天才啊，跳个两****的人就能做到了。”
“其实那些东西我早就懂了。”叶小天半倚在栏杆上，“我养父母离世后，我就上了半年课，然后直接参加了高考。”他挑挑眉，带点不动声色的骄傲，“青阳的全校第一。”
“哇，你要不要这么神奇啊？”尹枫阳大吃一惊，“那你之前怎么……”
“我只想过这样的生活。”他的表情很淡，“平常的，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尹枫阳没有接话，叶小天慢慢说了下去，“房子不用太大，甚至不用太整洁，凌乱一点更有家的味道。老妈不是很温柔，她最喜欢抓着我的耳朵骂，‘你个兔崽子’。老爸有点妻管严，藏点私房钱，我们两个背着老妈干点小坏事。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他们总会记得。某一天，你想要的那个东西就会变成礼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抬起头看着那一轮满月，时光已不复从前，“不要每次都考第一，不要永远都是表率，不要做完美的小孩子，即使这样，他们也都还爱着我。哪怕被气到跳脚却还是会把我搂在怀里，实在气不过打了我两下，他们却比我还要痛。明明知道我牙疼还要特意买了冰棒坐在我面前吃。”他忽然笑了，“真是坏透了。可是，我还是很爱他们。”
眼泪泛起了水光，笑容却满溢着快乐，“那是我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光。”
“阿天……”
“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一天孤儿院倒闭，我们都无家可归；不用想为什么家人不要我，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不用想等我到了18岁要离开孤儿院要怎么办；不用想我要是去上学有没有钱可以交学费；不用想我要是表现的不够好，会不会被赶出孤儿院。”泪水夺眶而出，“我不是最好的，不够乖，不够听话，他们还是爱我。我知道。他们是真心的疼我，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他们爱我就只是因为我是我，不是别的谁。”
谁还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已泛滥成灾。
不是软弱，也不是妥协。
只是……
只是太过于思念你。
“小天……”尹枫阳有些手足无措，在他眼里，他一直是那样骄傲的人，一直是冷静而从容的，永远是那一幅“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这样的自信。现在却……
叶小天又点了一根烟，这次他没有任它燃着，而是用力地吸了一口，却把自己呛了个昏天黑地，尹枫阳感觉替他拍拍背，却听见他的声音。
“他就好像我爸爸一样，我没有办法接受，再次失去一个亲人。“
她醒得很早，看一下时间，时针才刚转过六点。
她从椅子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是整个人躺在长椅上睡的，“枕头”的样子很眼熟，是阿宸的衣服，而安羽宸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转头看看四周，另一张长椅上叶小天和尹枫阳头靠着头睡的正香，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手术中”这三个红红的大字在清晨的阳光下依然刺眼。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迅速的转头，却对上他温柔的眼神，“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安羽宸晃了晃手中小小的枕头，“要不要再睡会？”
夏清柠轻轻摇摇头，看着他一手的东西，“你……刚才回家去了？”
“我叫田叔送来的，没想到我刚下去你就醒了。”他把枕头放下，又轻手轻脚地把几个保温杯放在长椅上，“不睡了得话，那要不要吃早餐？”
“嗯。”
安羽宸把一个小袋子，“都在里面。”
夏清柠微微一怔，依稀可以认出是她在他家时用的杯子和牙刷，毛巾也是她的。
“谢谢。”她轻声说，起身要去找洗手间。
“小柠。”夏清柠停在原地，没有回头。
“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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