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莫要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若不是你的马车翻了下去,我才不会如此妥协你。”陆之缘倒是个傲娇的小丫头,嘴上说着不愿,心里却非常诚实。
“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们将我的马车挤下去,才得你陆大小姐赏脸喽?”看这丫头年纪小小,脾气却倔得很,居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是该谢谢我们,所以待会,你可让那老宗主嘴下留情吧。”这小丫头看似很在乎这场谈判。按理说,似她这般年轻的姑娘家是不会关心家族纷争,她倒是个例外。
“你很关心这场篓子啊。”司徒未浔便是要慢慢引她上钩,让她好好盘托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然,若是我们据理在先了,那些老头就不会找我兄长麻烦了。”看她这副模样,应该是很讨厌口中的“老头”。
“你倒挺关心他,倒有几分做妹妹的样子。”本以为陆之缘是个毛躁的小丫头,现在看来,她心里终究是想着陆之宴的。
“喂,司徒未浔,你这意思便是本姑娘以前没有做人家妹妹的样子喽?”陆之缘听了这番话瞬间回过神来,打算驳一番司徒未浔。
“难道你以前便有了?”
“难道本姑娘以前没有?”
“你觉得你有?”
“当然,本姑娘温柔体贴贤淑美丽大方,如何没有?”
“方才你同我说话我倒没看出来。”
“喂,你你你,信不信本姑娘动真格啊?”
“你试试啊。”
刹然间,车内是一番打斗的声音,含秋在外头听了,变同陆之缘的丫鬟凝霜说:“你家姑娘莫不是同我家姑娘打起来了?”
凝霜十分自信,胸有成竹,拍拍含秋的肩膀:“含秋姐姐你放心,姑娘虽是要强,处处要占上风,但是啊,论动手吧,她很少赢。”
含秋不可思议的望着凝霜十分自信的样子,有看看马车,只觉得奇怪。陆姑娘看着要强,却打不过别人,很是奇怪啊。
一路上打打闹闹,时间也过得飞快,马车已经行驶到东郊。
刘伯解下缰绳,打算现在让马匹将马车拉回去,将它还给陆之宴。凝霜却告诉他,说她家公子不急于一时,待他日有缘,何时碰面了,再将这马车还回去也不迟。
陆之缘一副气冲冲的模样,从马车上下来。她方想走,却反过头来老老实实对司徒未浔作揖:“虽我今日失你一足,但日后就不一定了,另外,方才你答应我的事,可是要说到做到。”
司徒未浔回她一揖:“那我等你。”
那小丫头朝她点点头,便往陆家的人那边去了。
含秋一直以来都是最好奇的那个,听见陆之缘的话,便屁颠屁颠问私图未浔:“姑娘,她还真输了啊,那您答应她什么啦?”
“这个呀,咳咳,保密。”她一副神秘的样子朝屋内走去。
含秋十分不解,她看看嬷嬷,嬷嬷自然不知道,只管拉着她进大厅。姑娘同家主一样,不想说的,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大厅内。
四座上,坐着的皆是今日的主角。
最上面的,是司徒家的老宗主,而未浔的爷爷便坐在离老宗主不远处,也是主位。老宗主正端庄的品着茶,也正如外人说的一般有风姿。虽已年过五十,却不是威严着实令人佩服。
而未浔的爷爷,司徒振则正把玩着一把刀,也不是很将这场谈判放在心上。
未浔并未像其他子弟一样,从主道上走过去,而是从侧间过去,坐在司徒振旁边。她倒下一杯茶,抿抿嘴:“好茶,爷爷您尝尝。”
她又倒下一杯茶,端给司徒振。
“不错,是挺好。”司徒振笑笑,又道:“浔丫头,你认认人。”
“好。”司徒未浔答的很爽朗,开始向最上面望去。
“领头的,老宗主,她右边的是大伯伯,没想到他也来了,多半是要分杯羹,左边的,四叔叔,一看便是被大伯伯硬拉来的,他很不喜欢这种场面。三姑姑没来,大概是宗主念及她已为人妇,不便前来。”她答的很轻松。可是她并未与这些人认真碰过面,只是偶尔在公共场合下,远远看见,嬷嬷指给她看罢了。
“不错,看看下面那些小娃娃们。”司徒振有意让她也认全她那些个兄弟姐妹们。
“嗯……最左边的,卓远大哥哥,我记得他,小时候他抱过我的。”她对这个大哥哥是熟悉的,怕这么多年了不记得她了吧,小时候依稀记得,他是个温柔的人。
“嗯,不错,他倒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好在没他爹那副模样。”司徒振对司徒兴,也便是司徒卓远的父亲,并无好感,只念浔丫头唤他一声大伯伯,才未同他生过麻烦。
“第二个……她是……我好像未曾见过她……”司徒卓远旁边的,是位姑娘,她举止文雅,若是司徒家的,怎么未曾见过?
“那是司徒兴那个混账东西在外边招惹的青楼女子所生下的庶女,近几年才回的宗里,也怪你没见过,她唤做司徒未茹。”司徒兴是没少惹麻烦,司徒未茹回宗里时,还闹的沸沸扬扬。
当时司徒兴便想翻脸不认人,可那女子口口声声咬定是他,这事也就定下来了,迫不得已纳那女子入的门。
司徒未浔点点头,眼睛往右边看,似乎看见了熟人:“未茗,这小丫头到时长大了。”
司徒未茗是四叔叔司徒绍的女儿,虽不是嫡出,但两人幼时是见过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小丫头怕早忘了呢。
“小五,除了他们也就剩小五了。”司徒卓宁是司徒家最小的那一个,未浔小时候在宗里时,他还被抱在手上呢,现在也就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很好,你都认全了,对面陆家爷爷待会同你介绍。怕是你还要向宗里的人敬茶。”司徒振提早帮她倒好一杯茶,放在案前。
“隔着屏风,我才不怕。”她理应是司徒家最尊贵的小姐,无奈父母双亡,父亲临走前坚决不让她回宗里,才同爷爷回分宗里,现在未进宗祠里,是不能向陆家宗主露面的。
司徒振朝她笑笑,便静等开始。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入了座,才让人喊开始。
先开嗓的是对面陆家的宗主,他向老宗主问声好,便直接开始了,无疑是司徒兴手下的人讲陆家的几名子弟打死了的事。要讨个说法罢了。
“浔丫头,那是陆德生,陆家的宗主,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过倒是要强的很,将人命看的极为重要,在乎荣誉,应该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司徒振认为他算是个有理人,那司徒未浔自也认他为好人。
“既是一开始便将事情说出来了,可见也不是个爱卖弄的人。”司徒未浔也见他极豪爽,能这般据理力争。
陆宗主愤声呵斥,指责司徒兴的错责,要求老宗主狠狠处罚他,并补偿陆家。至于这补偿要求倒是过了些,要求将这东郊一半的地都让给陆家。
司徒家自当不同意了,司徒兴倒是只管说什么就几条人命的事,大不了赔几个人。陆宗主便生气了,还大大加重了要求。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陆家便请那些小辈来说理。世事难料,这小辈不是别人,正是陆之宴。
“是你们司徒家杀了人,要将大事化小,此番又不认账,这不是要为难我们么?”想不到陆之宴竟是有几分气场,让在场的人静了下来。
司徒兴这位当事人要站出来驳一驳了:“小公子话说的倒是绝了些,是你们陆家的人来我们家砸场子,我们本是要赶走的,谁知道便误伤了。”
“哦?这么说是我们的责任了,晚辈到真真是在您这讨不到说法啊。”陆之宴便要退下去了,不打算同他讲理。
“既然陆公子认为在我们这边讨不到说法,那我们那便也让小辈们出来对理吧。”这时,从未开过口的老宗主发话了。
既是老宗主发话,司徒兴不得不退让,打算让司徒卓远去:“大郎,你去。”
谁知司徒未茹倒是开口了:“宗主,未茹认为,陆家兄长既是长房嫡子,我们让大哥哥应是对不上的,我们也应让三妹妹对理啊。”
她这一番话倒让所有人往屏风这边看来了。司徒未浔似乎能感受到目光凝聚了。
司徒兴不敢说话,他知道司徒未浔是长房嫡女,并且是唯一嫡出的独女。身份是尊贵的很,但家中的这群小辈从未见过她,自己也未曾同她说过几句话,让她来对理,岂不是更荒了。
司徒兴对司徒未茹挤挤眼睛,示意她住嘴,可没想她却又开口了。
“三妹妹虽不常在宗里,少闻世事,但三妹妹是聪慧过人的,陆家兄长可莫要看不起我三妹妹。”司徒未茹这番话算是彻底将众人带入了坑,让他们真真切切的以为司徒未浔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现在怕是早就将她还不算很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抛之脑后了。
人群中是一片附和声,这不得不让司徒未浔出来。
老宗主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到屏风,顿了顿,片刻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陆之宴也不大清楚司徒家的情况,就更不知这位尊贵的嫡女便是他今日遇到的小丫头。
“如何会看不起,我倒是非常乐意同三妹妹对理。”陆之宴超屏风那边作揖。说实话,他是极好奇这位三妹妹长什么样。
屏风内。
司徒未浔看了看司徒振,司徒振小声说:“浔丫头,爷爷算是帮不到你了,你便将那礼数一次使出来吧。”
“好。”她也正好趁这下敬茶了。
“愿同公子畅言。”她端着茶,走出屏风。
一瞬间,大厅上的人全都扭头,朝这边看过来。不单单是陆家的人好奇,就是司徒家的人,也有大多数是未曾见过这三姑娘,今日算见着便宜,能看一眼了。
走过屏风,她手中端着茶,微笑着同陆之宴说:“不知陆公子是否介意我先行完敬茶礼?”
大厅极其安静,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她说的话。两家人看了纷纷觉得惊奇,司徒家的三小姐看着也就是一个年纪顶多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却这般识礼数,不知道文采如何。
陆家家大业大,同皇族有些交情,前几代有爵位,命官不说,宗里也出了甚多子弟。司徒家虽也是书香门第,却更注重习武,祖上有几辈也是朝廷的武将。此事若不是这三小姐文采甚好,如何能同这陆之宴对理。
这细细想来,还是很悬。
而陆之宴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心里暗暗一惊,表面上却很平静。
“请。”他自是先要让司徒未浔敬完茶。
司徒未浔朝他笑笑,转头走向厅中央,将茶端起。上头已有仆从下来接。待那仆从接过后,司徒未浔并没有等他送上去,而直接转头走向陆之宴。
这让接茶的小仆从很是尴尬,不过在场人的目光都焦距在司徒未浔身上,并未在意他。
“那我也便不绕弯子了。几日前,是你陆家的人无缘无故闯进我们的商铺砸东西对吧。”
陆之宴毫不犹豫:“是。”
“然后众所周知,是我们杀了你们的人。”
“是。”
“我们之前按照你们的要求,已经将那两名杀人的仆从处死了,你觉得,这够不够一命抵一命?”她想要套话。
“自然不够,杀人这等大事是会引起外界恐慌,再多杀一个人,也无济于事。”
“既然多杀无济于事,那那些死死伤伤对于你们慈悲为怀的陆家来说,岂不是很抵制的事了?”很好,越是善良,越是容易上钩。
“自然,家父省钱最忌杀生,宗里是有规矩的。”
“那便完事了,既然死死伤伤无济于事,那你们大家说,我大伯父被罚刑,死的人能回来么,如此来,不如多给些赔偿。”既是有规矩,那便最好不过来了。
台下是一片赞同声,可司徒兴的贪心的,既不想被罚,也不想赔偿。
“既然不罚,那也是要多多的赔偿了。”
“那我再问你,贵宗是否将悬壶救济这条规矩列在前十?”
“是。”
好在陆家个个都是慈悲为怀的,不然确实难办。
“那你可知,你们砸的东西正是要拿去北荒,当给灾民的?统计你们一共砸了八九盏琉璃瓦灯,三个洛神铜象,七个玉梅瓶,这些虽不多,却可当做是四五百贫困百姓一生的吃穿用度,本是数日钱便能送去,如今是你们要来讨说法,听说北荒又有大批百姓苦死于饥荒,你们说,人算不算是间接被你们害死的?”
司徒家往前同朝廷有交情,此次赈灾不得不拨出一批银两,而碰巧有些瓶瓶罐罐用不着,就一次性要送过去。谁知晓那陆家蛮横的都砸了,现在又要白白折钱了。
此事关乎朝廷的名声,陛下拉下情面找亲官到司徒宗里暗访,国库亏空,能多一点是一点。也不好大肆同外人宣扬是陛下让他们捐的。
此番再不说出来,便是要亏死了。
台下恍然大悟,一片附和声。
“在下惭愧,在下此番输给姑娘了,不知宗主还有何看法,晚辈是无理了,自甘退下。”陆之宴倒没想到她如此能言善道,不过他早该想到了,在路上就该想到了。
“姑娘说的有理,是我陆家害死那些百姓,亏我今日请江家来拉场面,此番看来着实丢人了,司徒老宗主若有要赔偿的,我陆家,悉数奉上。”陆德生果然讲道理。
那江家的人便静坐在堂后,不出声,似看戏一般,不过大家也顾不着他了。
“这些可过后再议,既已解除隔阂了,那便共用餐再走,也免让闲人传出去。”司徒绍才敢提议,自己想想,却比如一个小姑娘胆识大,实为不该。
“贤侄说的好,那我们便好好叙叙旧,也算感谢姑娘了,我陆德生,佩服姑娘的文采与理论呐。”陆德生竟是朝她作揖了。
“不敢,还是陆宗主讲理。”她也回了一揖。
此番算草草了解,好在挽回两家情面,可司徒未浔总觉着,那无缘无故来砸东西的人,动机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