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市区商业圈做课程中的实地采研,结束后正是午饭时间,大家各自有约各自散了。这时陈塘来电话,让我往对街看,抬头见他从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中脱颖而出。他摇着公文包跟我挥手的样子,仿佛是要将我身后的整个世界颠一颠。
“导师带我们做市场汉语言调研刚结束。”
“我代公司来这里谈合作——附近有一家特别好的火锅店,跟我走?”
我的饥饿感是从听见火锅这个词语的瞬间萌生的。
步行到店,入座后陈塘接了个电话走开几步,他今天穿着尤其正式,从发型到衬衫,从领带到马甲,胸前的配花,袖口的别针,我面带微笑,托腮看他说话时的眉宇攒动,直到服务生给我拿来了菜单。他见我一人踟蹰,又热心推荐了几品,概述了一下口味和口碑。我把推荐品点了个遍,对方也颇为爽快给我留了一张折扣券。我抬头道谢,才发现对方还是个九分好看的小哥哥,相貌干净温和,说话时一直咧着嘴角笑。他拿着单页回后厨,和陈塘照了个简单的面,离去的背影被陈塘锁定至后厨转角处才作罢。
“聊那么久,是认识的人吗?”
我晃着折扣券眉飞色舞:“聊这么久换了一张折扣券,九折哦九折。”
陈塘淡淡看一眼,不以为意。
一顿饭吃的顺利,他付款时,我顺势递上折扣券:“请给我们打九折。”
收银员双眼含笑正要接过去,陈塘以更快的速度拦下我:“请给我们按消费结算。”
陈塘右手拿着折扣券,左手提着公文包竖起档开与我的距离,抛给收银姐姐一个肯定的眼神。
结账后,他恢复平静:“走吧”
我回想陈塘这突如其来的小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路沉沉跟着,他在门口不远处突然停下,后背撞我倒退好几步。
他转过身刚要开口,眼神逐渐定格在我身后,神情骤然放凉。
服务小哥突然追出来,递给我一把折扣券:“希望你下次可以再来。”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示好,我难掩开心连连道谢,欢喜之余警惕骤起,
我下意识看一眼僵化的陈塘,像他退一步余地:“亲爱的,也谢谢人家呀。”
陈塘也是一怔,随即跟着给人道谢。
很明显,小哥也没有例外的怔住了,他收住惊讶,回以职业微笑:“好的。”
突如其来的暧昧萦绕了一天,直到校门口,陈塘戳着我的肩膀:“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两个来回了,你差不多该从状态里出来了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吗,第一次有男生跟我示好呢。”
陈塘瞠目结舌指着自己:“那我呢?”
“你,你示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有迫切之心,大势所趋,势在必得。”
陈塘不动声色,却也不再板着脸,接着气氛我干脆多哄他两句:“陈同学现在知道你旁边坐着一个什么段位的女朋友了吧——一个满眼是你,满心是你的姑娘,一个把你装在五感里,贴在全视角里的姑娘。”
他努力掩饰的平静终于慢慢破功,随着笑意哈哈出声。
下车后,陈塘追出来半个脑袋:“下次不要去那家吃饭了。”
“我偏要去。”脚下踮着,扮完一个鬼脸飞快的往回跑。
我过好了,看四海之内都是太平。
这天艺林在聊天室狂轰滥炸的渲染他接拍了一个影视剧的角色,我们纷纷表示会准时准点收看,本只是无心敷衍,但是首播之后我们都傻眼了,夏歌儿也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男主角?!”
当时我就给艺林回电话了:“你不会是出卖色相了吧?卖给了谁呀,男的女的?”
“是小爷的火候到了!”
我看电视夏歌儿却专注评论,得空就和我对情节。第三集的时候,艺林就从这部剧中彻底消失了,男主角车祸整容换脸,所以真正的男主露面了。我和夏歌儿会心一笑:“原来如此。”
电脑在一次游戏中不争气的死机了,请曲康帮忙,好不容易才恢复桌面,曲康看一眼桌面,摇着脑袋嘲讽道:“你用自己的照片做桌面,难怪电脑死机了。”
“没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修理完电脑,曲康主动拉着椅子坐下来准备和我促膝长谈:“老大,我最近看上一姑娘。”
尽管曲康的样貌有了变化,可他说话的神态仍旧是中学时代,对我说看上隔壁班一姑娘让我小心安排座位那样。
“哪个班的,学姐还是学妹,表白了吗?”
“我对人的感情没有那么浓烈,非要贴上标签朝夕相对才算开始,有一种感情模式类似细水长流,不一定非要共浴爱河,就算是隔着心动的汪洋,我们隔岸的人已经处于爱情本身了。”
我捏着下巴:“我此刻在爱河里潜水呢,你一个隔岸观火的人确定要和我这个自由徜徉的人分享爱情观吗?”
“总得找个人分享不是。”
“别只是分享观念,也在实际行动上有所突破,需要我做什么呢?——我去劫色,让你表现英雄救美?”
“还能聊不。”
“能,你说。”
曲康想了想,嗯着一声儿拖的老长,末了看着我说:“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希望这种不说出口的情感状态可以暂时维持住。“
“你看的是别人的爱情啊?“
曲康坚定的点头:“是我的。“
“你的第三者人设?“
“你这么说就俗了。“
我猛然惊醒:“人家有男朋友啦?“
“当然没有——就咱俩这样还有得聊吗,你连最基本的道德立场都给我怀疑了。“
“那你倒是把聊天背景说清楚了呀,不然我们怎么统一心得。“
曲康耐着性子:“就是我看上一姑娘,有点喜欢。”
“没下文了?”
“没了。”
我点头琢磨着:“是日久生情的姑娘吧。”
曲康的五官上略带一些不可思议。
“我没有上帝视角,但是对你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如果是陌生人,你小子一定扑的比我还快,因为是熟人,所以有所顾虑是不是。”
曲康将眼神藏在桌角:“算是吧。”
“恋爱这种事首要还是从身边人下手比较有保障,既然相中了窝边草你就得把自己洗脑成一个兔子,别想着对太多人负责任,天下人的道德观念也不指望着你去拯救。”
曲康笑笑:“简单粗暴。”
我摸着下巴笑:“其实我不该对你有任何的怀疑,但是对于女人还是我比较了解,要不你先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我先帮你踩个点?”
“打住,这个点还是我自己踩比较好。”
曲康作势要走,被我一把拉回来:“别介啊,我可比你擅长踩点儿多了,你们男生寝室的门口我都蹲过呢。”
“对对”夏歌儿捂着肚子从卫生间跑出来:“男生寝室门口我也蹲过,交给我俩你可以放心的——是哪里的姑娘啊?”
我看着卫生间方向:“你怎么也还在?”
“我一都在啊,嘿嘿,你们说的我可都听到了,别想瞒我。”
曲康皱眉:“你马桶冲了吗?”
夏歌儿一惊,随机羞涩的跑回去冲了马桶。
我们痛下决心要帮曲康一把,明着陪他上各种专业课,研究过他们班上仅有的五位女生,暗着潜伏在体育馆的角落,始终也没见他对啦啦队的哪个姑娘抛媚眼。
曲康这地下情还没有解开谜底,夏歌儿又闹了一出疑似怀孕,生理期紊乱是初现象,姚婷娜一边指责夏歌儿的粗心大意一边从箱子里翻出一只验孕棒交给夏歌儿。
出来的结果把我们每个人都吓丢了魂魄,两条杠的意思就是要当妈了,姚婷娜拍着夏歌儿的肩膀:“生吧,生下来大不了我们帮你带。”
夏歌儿兴许是真的不着急才这么回姚婷娜的梗:“那你也要有奶才行啊。”
这边事情刚发生,赵庭燕推门进来了:“下午体检,尽量不要掉队。”
“妈呀!”温帝姬在赵庭燕走后锁好门,大大的眼珠子在我们几个身上转悠:“不会这么巧吧!”
这一劫难没能逃掉,体检室门前,夏歌儿故作镇定的看着医生:“我已经领证了,最近和我先生商量着要孩子的事儿,辐射太大的地方不能进去,麻烦您帮我填个无异常就可以了。”
这一招竟然过去了!并且在寝室内广为流传,如果姚婷娜贪恋游戏不能够离开座位,和温帝姬说话一定要这样:“我和一休已经领证了,正商量要孩子的事情,楼上楼下的跑伤身体,公主啊,你帮我顺道打个饭。”
夏歌儿的后路还没有筹谋出来,月信临门,虚惊一场。
后来校内传闻,诸多班级在体检的时候查出诸多怀孕的女生。夏歌儿烧香拜佛的祈祷,有惊无险,为了表达自己对上苍的感激之情,她决定请我们吃饭。
夏歌儿的一出闹剧,给寝室里带来了诸多欢乐,却给我和陈塘的相处带了阴影。影院的漆黑的空气里,只有那一方屏幕亮着光,每当男女主角有亲昵举动时,我会转过脸看陈塘,当他回应我眼神的时候,夏歌儿疑似怀孕事件一溜烟的从脑海穿过,于是我的神情便产生了仇恨之意,别过脸继续看屏幕。
学期末,辞别陈塘,曲康开着爹妈的车送我们到车站,甩了一包零食让路上带着,他站在车站口对我们挥手道别,真的像极了首都人民。
在家小住了几天,发现渲染在夏天里特容易长个儿,可是越长高越麻烦,不在我控制内的躁动,于是我经常赏他巴掌,骂一声小崽子还被老妈骂回来。
老妈从我年满二十开始就默许我可以自由恋爱,条件过关绝不阻止。如今更加关心我个人问题,干脆吃饭的时候竟然开始催了:“你瞧瞧别人家的姑娘都往回带女婿了,你这也恢复女儿身了,按理来说没有那么难吧。”
言犹在耳,下午堂姐就挽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到我们家串门,喜滋滋的介绍说这是未来姐夫。老妈一边打量着一边夸赞一表人才之词,我头一扭:“示威到这里来了。”
堂姐听到我的话却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装友善:“说什么示威啊,我是来给姑姑拜年的,宣宣啊,你在北京的这两年怎么样,需不需要姐姐给你介绍个小伙子。”
我眉毛一挑:“我还年轻,二十刚出头可不忙着嫁人,不过我替姐姐高兴,在适婚年纪找到如意郎君。”
老妈一胳膊肘从后面抵了我一下:“瞧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来屋子坐。”
和夏歌儿诉苦,她却对我百般羡慕:“要是我爸妈对我说那番话,我保证立马拿着户口本和戴泽到民政局登记去。”
“你这是独生女的好处,我家宣染享受的就是绝对的独生待遇。”
百无聊赖时我和夏歌儿商量着去大上海赚点外快。夏歌儿也即刻给那边打了电话,对方依旧待夏歌儿如初恋,万般欢迎。
这个夏天我仍旧和夏歌儿腻在一起,行程也几乎不变。唯一变化的是艺林的豪宅,他终于从一般套房搬进了商业公寓。艺林工作走不开,我和夏歌儿自己找到了艺林的新住址。对于宽阔的新环境,我和夏歌儿毫不客气的糟蹋,从玄关到卧室,从电子游戏到健身器材,女人的尖叫声更是要填满了他们家顶楼的的露天游泳池。
黄昏时分,我俩蹲在泳池里一边喝着饮料一边享受足底机器按摩,泥巴里长大的我从未想过托艺林的福可以享受这种级别的待遇。
夏歌儿放松全身飘在池水中间:“你说咱们每天朝九晚五的工作,合算成人民币,是不是也就这室内温泉换一次水呀?”
“应该是吧。”
“世界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至少对你来说还不算坏,如果你也踏足演艺圈,那么这一切的一切。。。”我用手比划着房间:“就都是你的了,就都是我的了!”
“是我的也是你们的——”艺林突然出现在身后:“为什么非要是夏歌儿才能是你的呢!”
我下意识的动作是双手护住胸前,我的紧张换来艺林的嘲笑不止:“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对我投怀送抱么,相貌比你们两个加起来还要端庄的,身材比你们两个减起来还要纤细的大有人在,侄女儿你这样虽然别人看不见,但是我感受起来的话会很受挫折的。”
我呸他一句,穿上岸边挂着的浴袍,假意奉承:“一段时间不见,事业如日中天啊。”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夏歌儿以游泳的状态靠近岸边,双手叠放垫着下巴问道:“我比较关心的是你的绯闻女友,你们学校的校花是不是真的垫过鼻梁啊?”
艺林腆着肚子:“怎么,想给狗仔曝消息啊。”
我呵呵:“你找女朋友的时候是不是把凸透镜卡眼上了才会找一那样的。”
夏歌儿哈哈大笑:“是这个意思。”
还没说两句话,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小助理人捧着电话交给艺林,他接电话之前示意我俩:“泡时间久了对皮肤不好,过来咱们亲人一块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
概述了一番我们的目的,艺林端着红酒,转了转酒杯:“去告诉高导,放话出去,给我留个观众席的位置,保准到时候座无虚席。”
然而的确,我们就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