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见到了阔别半年的夏歌儿,她果真活成了女明星的样子,黑了二十多年的头发,终于染成了亮黄色,一副半遮脸的墨镜也抹去了她美丽大眼睛的优势,尽管腊月严寒,也当不住她的单薄美。
“哦,我的老朋友——”好吧,这一激动连舞台腔都出来了。我忍着耳膜受损的危险过去和她拥抱,她却飞快绕过我一把扑进了曲康怀里:“这两年,帅出了新境界了呀,要不是和宣宣同框出境,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我拖着眼皮:“原来你看得到我呀。”
夏歌儿的专注依旧逗留在曲康身上:“我亲爱的弟弟,你过来一趟辛苦了,有没有饿着,我先带你吃点东西?”
曲康也接的上:“亲爱的姐姐,两年不见你怎么晋升仙位啦。”
夏歌儿捂着嘴巴假笑一番:“小嘴儿真甜。”
我抱着脑袋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淀一下先。
三人终于能坐下来认真的闲聊,绍辅眨眼就到,他看上去和四年前没有多少变化,我忍不住感叹:“我们都被时光的洪涝冲走了,就你还在岸边上采花儿呢!”
夏歌儿凑近绍辅细看:“是不是动刀了,抽脂了,割眼袋了?”
我又没忍住:“你看的是绍辅,还以为看镜子哪!”
“诶——”夏歌儿转过来抓住我的手:“你这句话对于公众人物来说就是赤裸裸的诽谤!我可以告你的知道不!”
“我有律师不怕你威胁,知道曲康这几年干嘛了吗?”
曲康也颇为配合:“最近自习了一下民事刑事相关法律,如果赶着开庭我可以抽空考个证。”
夏歌儿唏嘘:“当年要是我拿着小树枝解了你的围,你也会对我这么死心塌地吗?”
迎上我与夏歌儿两重目光,曲康想了想,用他156的智商回答:“如果回到当年,我一定不会在那个时候出校门。”
话题转到绍辅身上,想到他也是有钱人,我替自己问了个问题:“绍辅,你结婚了吗?”
“没有。”他被我问的一头雾水。
“你们家族里有大概同龄的结婚了吗?”
“有。”
夏歌儿戳了我一下:“你怎么还专挑已婚的呀!”
我没理会她,继续问:“那这些人的婚姻,是出于爱情还是出于对事业的辅助?”
绍辅有认真在想我的问题,回答:“因人而异,各取所需。”
他回答的太笼统,我压根没有理智分析这些:“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被安排在后者,但是现在我选择前者。”
夏歌儿突然拿出了纸笔来,匆忙写下绍辅刚才的这句话:“这句台词好,我得记下来,给我们编剧以灵感启发,分分钟写出一部霸道总裁求爱记来。”
绍辅淡然从冷笑话中脱身,回问我:“为什么问这些?”
“因为,我最近在看霸道总裁求爱记!”
说笑一番之后,艺林来了,人员到齐就找了餐厅围成一个圈。夏歌儿首先发言:“既然今天这是一场接风洗尘宴,那接的就是美国回来的绍辅,英国回来的曲康以及走遍全世界回来的我,那么,这顿饭就是剩下的人买单了。”
我赶紧跳出买单的圈子:“我待业啊”
夏歌儿大跌眼镜,立马谄笑:“我买单,你要是开年之后买了上海的票,以后我顿顿给你买单。”
“你这马屁都拍到脚后跟儿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呀——我高二那年养在窗台上的花是不是你给浇的洗衣液?!”
夏歌儿也不得不放弃:“不然,你回北京养好了病再来吧。”
艺林打听了曲康的工作,反正听了半天我是没听明白,隐约记得水利,模拟,勘察检测之类的字眼,最后艺林爽朗一拍桌子:“你这是要奔仕途的筹备啊,准备当官吗?正好我北京没人。”
我生怕艺林的势力圈会染指曲康,赶紧打断了:“你天堂有没有人啊。”
“开玩笑,爷爷奶奶都在,血亲呢!”
“你有这贫嘴的功夫,还不如多烧烧香呢。”
我转了一圈问回绍辅:“准备在上海待多久呀?”
“暂时还没定下来,不过可能是会留很久。”
“啧啧啧——”艺林砸吧着嘴看我:“你不觉得,你说话的态度在我和绍辅之间,转换的太快了吗?”
“因人而异嘛!”
“那我还是你长辈呢!”
“还不是爹妈给的优势,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绍辅的二代有钱人身份,不也是爹妈给的么!”
“辈分能和钱比么?!”
艺林大口喘气:“没看出来呀,你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傍大款!”
没有缘由的,艺林说出这句话来,我和夏歌儿都笑了。
晚饭结束,巧在大家都没有安排,我只是不想这么短暂的聚会之后就这么分开,于是提议:“既然大家都没有其他安排,我们再来第二场怎么样?”
曲康从背后戳我:“你是酒瘾犯了吧。”
艺林张开怀抱显然是比我更加兴奋:“那今晚都别回去了,上我家咱们重新开灶。”
回到艺林豪宅,夏歌儿像个女主人一样给各位业界人士拿了便服换上,张罗着把茶几挪开,铺了两层毯子在地上,又把衣橱里的被褥都抱了出来:“咱们今儿也都别回房睡了,难得碰面就来个大杂烩吧。”
艺林一听,完全鄙视:“拜托你多读点书嘛,说什么大杂烩不嫌太难听呀,说一锅煮多好!哈哈。”
男生上楼打桌球,我和夏歌儿忙着布置,收拾完房子,安静坐下来喝杯茶聊天。也就这时候,夏歌儿才开始和我说些不嬉闹的话:“这半年你可瘦多了。”
“人家减肥嘛,瘦了才好傍大款啊。”一说到这三个字眼我和夏歌儿又莫名笑了好一会儿。
“不过如今曲康回来了,一定程度上来讲好多了。”
“曲康说以后罩着我来着。”
“宣宣,你还记得当初温帝姬喝醉酒说的话吗?”
“什么话?”
“她和曲康分手的原因,把朋友看的比女朋友重要。”
“你不会是要撮合我和曲康吧。”
“他对你的好,超出我期待值了。”
“这个话题咱多少年前就说过,不具有探讨性。”
夏歌儿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好吧。”
一个多小时,仨小伙从楼上下来,大家围成一个圈又斗了会儿地主,放着艺林的音乐。玩到半夜突然饿了,我翻了冰箱,找出泡面来,突然想起我跟绍辅的承诺,于是摇着方便面袋子问绍辅:“美国来的那位,要不要吃泡面?”
“好啊”
“给我也来份”
“牛肉的谢谢。”
吃完面夏歌儿起哄问我和绍辅有什么关于杯面的秘密。我信誓旦旦:“那是傍大款的秤砣,还轻易告诉你呀!”自然又笑了一会儿。曲康挠着脑袋不明白:“你说她们俩怎么总是一阵一阵的笑呀,也没笑点呢。”
艺林深思:“是不是拐着弯的骂谁呢?”
绍辅看了我俩好一会儿才平静了,突然给出了正答:“傍大款三个字应该就是他们的笑点了。”果然他一说完这句话我和夏歌儿又笑了。因此抓住把柄的艺林,在临睡前断断续续说了十来遍。
这一晚睡得特别安稳。
我迷迷糊糊睡醒了,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发现艺林已经做好了西式早餐,烤面包,煎鸡蛋,炸火腿。这平时流氓一样的人物没成想也会这么做早饭。
“这穿上围裙,瞬间变得性感了。”
“诶哟,你可别夸我,我害怕。”
“做早饭成自然呀?”
“略尽地主之谊。”
“那怎么没顾及到我这位客人是从北京来的,爱吃豆浆油条呀!”
“我知道你是从乡下来的,爱喝西北风!”
“人家就要吃豆浆油条嘛。”
艺林从口袋里找了找,甩了俩硬币给我:“自己买去。”
大家陆续就位吃早饭,有人找杯子,有人找牛奶,有人找碗筷还有找咸菜。看这么闹腾的一群人在一个屋檐下,要是多生活几日,一定能衍生出情景剧的情节来。绍辅说被谁踹了两脚到现在腿还疼,夏歌儿说曲康昨晚的梦话里有温帝姬的名字,曲康抱怨艺林总是拽他的被子,艺林隔着圆桌看我:“宣宣半夜起来翻我家冰箱了。”
早饭后,绍辅一开机,就有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回过一个电话之后,不得不先走一步,艺林有行程要开工,夏歌儿要上班,却非拖着我和曲康去话剧团参观。这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趁着他们参观的间隙,我偷偷溜出来,在附近转悠,突然想重温了一下当时与陈塘在这里会面的惬意。坐在旧环境下,隔着两张桌子看对面空荡,直到现在,心里似乎也仍旧有起伏。
时至中午,夏歌儿给我来电:“不用找我都知道你干嘛去了——导演说要请咱们吃饭,你赶紧过来吧。”
事情发生在往回走的路上,眼看着就到剧团门口了,这短短行程还能被人给抢了。一身材娇小的卫衣男从我身边飞快走过,顿时间肩膀就轻了,再细看,他正揣着我的包跑路。我的本能在意识之前,整理清楚这一切,身体已经在追赶的路上了,正前方十来米外就是夏歌儿和曲康,我喊着让曲康给我拦人——盗贼突然转了弯,大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车辆都不管不顾冲出去了。
我紧随其后追,这心跳的不规则性,仿佛又回到了八百米的危险边缘。
可能是年纪的缘故,心脏终究不能承受,我放弃追逐,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曲康突然窜出来,追着盗贼在拐角处消失在我眼帘。
两鬓角开始沉重,眼冒金星,四肢也不受控制的颤抖,我捂着胸口挨着墙慢慢坐下,大口快速的换气,随后赶来的夏歌儿一边拍我的脸一边说着什么,只是她的话在我耳里都是巴拉巴拉,听不清楚理解不了,意识渐渐断片儿。。。
在医院恢复意识,虽然脑袋有些昏沉,见四肢都在就放心了。
曲康和夏歌儿迎着门进来,手上提着饭盒。
“哟,醒啦,刚打包回来的还热乎。”夏歌儿拆了包装盒,将饭菜拾掇出来,曲康将我面前小餐桌放开,又看了一眼点滴瓶:“好点了没?”
“你们回来我就好多了,不然谁给我付医药费呀,总不能让我一待业青年自己掏腰包吧。”
夏歌儿将饭菜摆好,示意床头柜:“你的包曲康给你追回来了。”
“谢啦——”我看了一眼外带的饭菜,咸肉饭,酱排骨,青菜萝卜,豆芽汤,基本满意:“那我这是怎么了?还能到住院的地步——不会是查出什么绝症来了吧。。。”我刚说完后背上就挨了夏歌儿一巴掌。
“这么大个人就不能想点好?!贫个血还能这么啰嗦。”
我也就松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儿呢,那吃完这顿饭咱们就回吧。”
夏歌儿搬了凳子坐下来削水果:“这也不是小事呀,医生说了你可是中度贫血,生活上但凡有一点照顾不周到的地方就可能随时晕倒的,我的意思是你们留在上海多几天,赶上年假再回家过年,岂不是圆圆满满。”
我喝着汤都乐呵了:“我也是读过书的好不好,坐拥学士学位的,你拿常识吓唬谁呢。”
吃完饭,眼巴巴等着点滴吊完,忙不迭出了院。
晚上仍旧团聚在艺林的房子,沙发挪开,被子重新抱出来。艺林为了表现出心疼我的情绪,决定亲自下厨,夏歌儿打下手。绍辅抱着电脑在安静的角落开视频会议,我斜躺在沙发上使唤曲康给我端茶倒水。
这样的生活,其实接近美满了,至少有这么一刻钟时间,让我不用想起陈塘。
临睡关灯,十只脚齐齐瞪着落地窗框,上海的霓虹埋没了十五的月影,但仍旧照亮大地。
这一晚夏歌儿挑起了情史这个话题,我是听者有心,总觉得她是为了让我撇开陈塘才一次次揭自己的伤疤,果然从戴泽开始。
“我的过往没有伤疤,因为不会留给别人撒盐的机会。从戴泽说起,是这个男人让我三年的初恋变成了他的一段婚外情。毕业后,在国外偶遇良人,展开了为期三天的露水情缘,甚至算不上恋情。如今单身,想追求事业,感情这回事目前还提不上日程。”
我赶紧酝酿睡眠状态,争取轮番演说到我这里的时候,给他们呈现一个叫不醒装睡的人的示范。睡意还在酝酿,倒也不妨碍听的见。
曲康问:“如果再遇见你的露水情缘,你们还有可能吗?”
“露水嘛,第二天会蒸发的啦。”
夏歌儿说完,便催着绍辅说,绍辅也不扭捏,坦然说起了过往四年的唯一恋情,故事很简单纯粹,最后的高调总结让给了夏歌儿,她惊讶到要坐起来的地步:“你这样的高富帅就一个前女友?诶哟——来来来,同样只有一个前女友的这位智商型人才接着说吧。”
曲康被间接点名了,他刚要开口被艺林抢了话:“要说我前女友,不怕你们把照片拿出来晒,个个都是艳冠群芳的。。。”
夏歌儿扔了个枕头打在艺林脸上:“谁说你了,比人脉你稳拿第一,前女友的故事都能写本书了,写首歌也得说唱俩小时,你等压轴吧。”
曲康说起温帝姬也是完全释怀,客观总结了一下温帝姬的美好有点,借用了好一些成语形容:成绩优良,品行端庄,才貌兼具,干净爽朗,温柔甜美,天真娴静。
夏歌儿在我旁边碰了碰我的手,见我没反应,转身问了曲康:“那你们分手,除了异地还有其他原因吗?”
“没有。”
接下来到我,任凭夏歌儿的指甲要嵌进我的血肉里,我也仍旧紧闭双眼,稳住呼吸。我忍受住了艺林的谩骂,曲康的嘲讽,最后他们不得不跳过我的这一段,让艺林用过往的故事给我们催眠。他的故事我们都听过,如今听来耳熟能详,倒是真的增了几分催眠的意思。
虽然笑闹一番,这一夜每个人却都睡的十分沉,沉到久久听不见一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