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满触手的血红肉瘤从祭坛上跃下，重重砸在地上，荡起一阵阵烟尘。怪物的触手漫天飞舞，触手表面仿佛剥掉皮的筋肉下，有东西在蠕动，它的表面很快破裂开来，无数只眼睛从触手上睁开，脓黄色的液体布满其上，随着触手的舞动四下飞溅。
“唳！”刺耳的尖啸从肉瘤表面无数张面孔嘴中响起，无数诅咒与谩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对周围的生灵，造成强大的精神冲击。
“你们的不甘，你们的怨恨，你们的诅咒，都在这里了！”苍老的祭司穿着白袍，站在五人撑起的屏障内，脸色潮红，“所有曾经遭受过贵族压迫的人们，暗月听到了你们的哀鸣，并赐予你们以力量！现在，尽情地释放你们的痛苦吧！来吧！”
“唳！”那肉瘤用触手撑起庞大的身躯，开始在贵族区横冲直撞，每一根触手抽下，无不砖石崩裂，塔柱倾折，那在之前暗月与大日的碰撞后变得寂静的贵族区中，开始传出一阵阵慌乱的尖叫，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不！这是什么怪物！”一名穿着宴会用的，如今已经沾满尘土，并撕开了几道裂口的礼服的青年男子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一根呼啸而过的触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扶着一截断裂的墙壁直喘气，“那些圣殿的骑士呢！他们在干什么！怎么会让这种怪物出现在城中！”
长满眼睛的血红色触手舞动着，一根触手掠过青年男子不远处，其上的一双眼睛忽然布满了血丝，挣扎着从触手上挤了出来，飞到半空中，冒出大量灰雾，凝成一个妙龄女子的模样。不过这女子双目爆突，双耳溢血，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外，脖子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勒痕，露出一脸怨毒，笔直地朝着那名贵族男子扑了过去。
“不好！”那青年男子寒毛直竖，连忙侧过身体，不过还是慢了一步，那女子从他左半边身体穿过，他顿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直冲脑海，忍不住惨嚎起来。
“该死！”男子颤抖着抬起左臂，却惊恐地看到了一只干瘪的手掌，他颤抖着沿手掌向上看去，却只看到锦衣下如干尸般的手臂。
“啊！”男子终于保持不住身体的平衡，摔倒在铺满断壁残垣的地面上，他绝望地发现，脖子以下，自己的左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将头扭到一边，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
“嘻嘻嘻嘻！”漂浮在空中的女子放肆地大笑，用怨毒而又充斥着快意的目光盯着躺在地上的青年。
“这怨灵为何不接着攻击我？”男子躺在地上，心如死灰，却又忽然生出了一点希望，“我还能活下去吗？”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在空中盯着自己的女子，心中仿佛有一段遥远的记忆被未知的力量唤起，“她是——”
“三年前我玩过后赏赐给仆人们的那个平民！”
“不！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死了吗！”
“是啊，她确实死了，”绝望与无力感从青年心底升腾而起，“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拥有如此力量？”想到这里，青年反而平静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城中被未知势力入侵，家族遭逢大难，如今连一名贱民的怨灵都可以置我于死地，我恨！这些忤逆叛乱者，通通该死！”
女子的怨灵直扑而下，从青年胸口穿过，他整个人霎时便化作了一具干尸，干尸两道眉毛拧在一起，似乎临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那只飞回空中的怨灵，怨毒的神色开始褪去，面容在向安详转化，突然，她似乎受到了冥冥中某种力量的影响，这一过程戛然而止，神色重新变得怨毒，与之前相比，还多了一份狰狞与狠厉。她的身躯消散，重新变做一对眼睛，向着肉瘤怪物飞去，并扎入了一只触手中，再次成为了密密麻麻眼珠的一部分。
“这样的杀戮，即使是贵族也——”莉莉娜站在一边，别过头去，不再看被一只只怨灵吸干，化作一具具干尸的贵族们，“杀戮何时才能终止？”
“不要太担心，莉莉娜，”贝利斯出声安慰，“只要杀光城中的贵族，那怨灵聚合体自会消失。”
“希望如此，”莉莉娜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后悔参加这次的行动。
“杀光所有的贵族？好大的口气！”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肉瘤一侧响起，“我卡提林纳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渣滓能不能做到！”
“徘徊于迷惘中的人啊，请放下你们的仇恨，须知罪恶终将会被审判，而善良必将得到救赎。”清晰而富有魔力的声音从一名面容方正的中年男子口中响起，漂浮在空中的怨灵们都随之露出了一脸的迷茫，静静停在空中，而那只巨大的肉瘤怪物则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糟了！这新来不久的城主，竟是青铜阶的梦境使者！”穿着白袍的祭司皱起眉头，“以他的职业特性，可以轻易地牵制住怨灵聚合体，对于接下来计划的展开，极为不力！真是失算！”
“城主大人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破坏我们的计划吗？”老祭司念头一瞬间闪过，对着卡提林纳冷笑不止。
“你们弄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巴塔洛夫主教很快就会赶来的，到时候，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城主招了招手，在场的那些狼狈的贵族们争先恐后地涌到他的身后，挤做一堆，“没错！暴徒们，你们会被抓住，以最残酷的刑罚死去！等着吧！”贵族们似乎重新拥有了底气，开始叫嚣。
“虽说有我们的人牵制那群伪善者，但是你这样下去，待到那群人赶到，我们可就杀不完所有的贵族了，”老祭司叹了口气，“而且，你也是贵族的一员，所以，请你也去死吧！”
老祭司突然扬起手掌，一轮巴掌大的皎洁的银色弯月飞出，在空中迅速变大，眨眼间变作半米长，好似一柄银色的弯刀，想要划过卡提林纳的脖颈。与此同时，站在老祭司身后的五人头顶，忽然出现了一座有些黯淡的六芒星法阵，一根银白色的箭矢从中射出，几乎与弯月同时飞至城主身前，左右夹击。
“太史公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注①]’”
一个充满威严，好似上位者的声音响起，“回去！”那弯月和箭矢竟掉转了方向，速度不减，向着老祭司六人飞了回去！
“轰！”六人被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仅仅来得及匆匆撑开护罩，便被击中，烟尘散去，老祭司嘴角溢血，身后的五人都伏在地上，两人狂吐鲜血，另外三人生死不知。
“阁下好手段！”老祭司紧紧盯着从卡提林纳身侧走出的一名黑袍人，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冷冽地像寒冬里的石头。
“过奖。”黑袍人戴着面具，声音沙哑刺耳。
“看来今晚我们的任务是完不成了，”老祭司看着面前的两人，身体中流露出决然的气势，“两个青铜阶的对手，来吧，老夫临死前若能拉一个垫背，也不亏！”
[注]①：出自《诗经·小雅·北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