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板走后,两个少年就攀谈起,相处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不时从殿内传来欢声笑语的声音。
熟络之后王奇才知道朱尔旦因为家境贫寒,数次科举不中,所以来到陇安县城谋个营生。如今在一处当铺做帐房,听说他两年后还要赶考,并志气满满的道:“下次必能考中!”
王奇一阵讶然,他可是知道读书作官有多难,那可是万中无一,能考上的除了有渊博的才识外运气也得占很大的比重,所以又问道:“朱兄为何敢如此断言?你难道不知道能中举的人无不是祖上萌德,有些人考到满头白发连个秀才都中不了。”
朱尔旦道:“王兄家境殷实,纵然不考功名也能落个衣食无忧,像我这种贫苦人家,除了科考还有什么出路?”
“不过天下学子千千万万,像你这般的也是多如牛毛,凭什么那么自信?”
朱尔旦神秘的笑了笑,朝着上边的雕像道:“王兄可听得什么声音?”
“声音?”王奇仔细倾听,四周寂然无声,一片空暝。
“我实在没听出什么。”王奇摇摇头诚实的道。
“再听听!”朱尔旦嘴角一撇。
王奇再一细听,隐隐约约之间有鬼哭狼嚎之声传入耳中,显得阴森恐怖,刺耳胆寒,令人汗毛直竖,不敢有半分妄言。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想找到声音的出处,却是茫然一片,似乎声音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似是从东边来,又像是从西边进。
“哈哈…!”
朱尔旦高声大呼:“陆公难道怕生,不敢见人了吗?”
突然四周墙壁生起了亮光,映得十王殿宛如白昼,熠熠生辉。
又见石板上的雕像霞光异彩,绽放绚丽的光华。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来,红脸髯须,肥头大耳,穿着一身官袍子,双眼炯炯有神,显得颇为不凡。
红脸人接着朱尔旦的话道:“不是我怕生人,而是生人怕我,前几天你叫来的那几位同伴还不是被我吓走了?”
王奇双目一眯,盯着那个怪人似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判官!”
《聊斋志异》虽然没有全读,但还是看过一部分,里面的一些情节也是知道的,先前朱尔旦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点耳熟,如今红脸怪出场,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咦…!”
判官听见王奇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号,大感吃惊,不过转眼一想自己的相貌与那雕像颇为相近,被他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又见对方并无害怕的模样,反而肆无忌惮的把自己从头到尾打量一番,不由对朱尔旦道:“你今天的这个朋友倒是不凡,哪像之前的那些看到我就跑了!”
朱尔旦也是吃惊王奇的胆色,叹道:“王兄果然不一般,见到路判还能镇定自若,不得不让我佩服,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吓得不敢说话。”
“你可知我这三年去外地做了什么吗?”王奇笑道:“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修仙访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话音未了,就朝着路判拜了拜:“从小就听过你的名号,如今能见到倍感荣幸。”
陆判赶忙扶着他的手道:“你无需多礼,我只是阴间的一个小吏,按你们阳世的说法就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用不着什么排场。”
“七品官?”王奇心生窦疑:“判官不是阎王底下的人吗?怎么就成七品了?”
“你有所不知,判官也是分等级的,阎王坐下的判官肯定是一品,像我这种管理一个偏僻地域的阴司不是七品又是什么?”
王奇恍然大悟:“阴间那么大不可能就只有一个判官,每年死那么多人要是全交给一个人处理岂不是累死?”
“聪明,马上就想透了,只是那么简单的道理阳间的人就是想不通,非要认为阴间就一个判官!”
王奇与陆判似乎也很投缘,一问一答之间似乎也熟络起来,托朱尔旦去外面买一些酒食。
三人把桌子搬来,把买来的食物放在上面,斟酒畅谈,好不惬意,不时杯碰“呯”响,清脆悦耳。
桌上都是一些将酱肉面饼,虽然显得寒酸,却也吃得津津有味,满嘴生香。
他们边吃边聊又过了三个时辰。
王奇虽然知道朱尔旦为何敢妄言‘下次必能中举’,但还是想知道其中的细节,故问道:“刚才朱兄说下次科考必能中举,难道判官会暗中相助?”
陆判拿起樽壶倒满酒杯,一口吞下,擦了擦杂乱的胡须道:“尔旦为人厚道,就是心窍被堵住了,虽然平时颇为用功,但文章就是写不好,所以我从阴间找来一个心窍替他换上,才把文章写的脉络明了,文采斐然。”
朱尔旦感叹一声:“也多亏了判官我才有了底气,不然下次科考我都不想去了。”
王奇听出了话中的细节,问道:“那你换的那个心窍是谁的?”
陆判沉吟半响不说话。
这下可把一旁的朱尔旦给吓到了,毕竟事关自己,不敢有办分马虎,本想催促陆判赶紧道明原由,却见他索眉深思,显出忧郁,只能焦急等待。
陆判抓起一块酱肉塞进口中,满嘴油腻,拍了拍鼓起的肚皮道:“其实那个心窍也是大有来头。”
王奇见陆判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故问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听得我云里雾里。”
“两年前,陇安前任知县丘安明被一只狐狸精陷害,死后怨气横生不得平伏,化成厉鬼无法投胎。本想让他魂飞魄散,可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鬼修之法,越变越厉害,大家都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奏明上级请来王婆,将他的心窍全部挖出来,才使他变得衰弱起了。”
“也就是说尔旦的心窍就是那位安知县的?”
陆判点点头道:“本来想趁机除掉他,不过那家伙有法宝附体,我们伤不了他,只好关押起来再做打算,留下的那个几颗心窍暂时保存起来。”
“那后来呢?”朱尔旦焦急的道。
“就在我把他的心窍放在你体内的后几天,那家伙竟然跑了,拿走了剩余的几颗心窍,不过剩下的那颗他肯定要找到,只是一直不知道在谁的手里。”
王奇插口道:“我算明白了,如果要那个安知县知道心窍就在尔旦兄的身上,一定会破开他的肚皮拿出来是不是?”
“没错!”陆判点头道:“为了以防万一,本该把尔旦体内的那颗心窍取出来,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答应。”
朱尔旦见陆判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沉思了良久道:“这事儿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只要不张扬出去,安知县不会来找我。”
王奇明白像他这样的秀才,对科举考试极为看重,哪怕有任何一丝机会都不会放过,他拒绝交出心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三人酒足饭饱后,见天色已晚,纷纷道别,约好改日重聚。
王奇刚要走之时陆判又叫他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
陆判指了指推在墙角边的那几筐纸钱道:“这东西是你们王府的吧?”
王奇见对方眉头紧锁,似乎有话要说,故道:“是我家夫人的,也不知拿来做什么,暂时先放在在这里,你若觉得碍眼我立刻把它搬走。”
“我知道你三年未归,有些事不清楚,我好意提醒你一下,你们王家应该出了什么问题。”
王奇道:“我刚回来不久,也发现了异常,只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近年来,你们王家老是烧钱到阴间,也不知是烧给谁,我还特意关注了一下我所管辖的阴域是不是有大量的货币流入。”
“那你发现了什么?”王奇焦急的问。
“很奇怪!如此庞大的数量竟然不知所终,你要知道,阳间寄过去的冥币不可能直接送到死去的亲人手中,要先放到财通司进行登记,然后再通知阴间的亲人过来领取,如果财通司收不到那笔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阴阳两边的人互相串通,不想让财通司的人知道钱币的去向。”
王奇对阴间的事不了解,听到那边的管理机构似乎很复杂,不由大感兴趣:“那财通司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陆判道:“我和你接触了大半天,发现你体内真元凝聚,已不是凡人,若是修为再高一点,我可以直接带你去阴间逛逛,现在多问也没意。”
王奇见陆判不说,也就不去纠结这个问题。
“听你刚才的意思,好像是说我王府的人正和阴间的某些鬼怪做交易?”
陆判道:“也幸好那个谭老板把这大筐萝的钱存放在十王殿,不然我到死也不知道有这件事。你是王府的人,我好意提醒你,让他们趁早收手,不然上面的人查出来我可保不了你们。”
“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一定给你个交代,就是不知道王家的人做出这种事之后会不会有惩罚?”
陆判笑道:“我这个人很好说话,只要不闹大,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把自家的事处理好就行。”
王奇拱手道:“那就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