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身几招下来,青衣少年似乎很是不耐,硬生生使用灵术拉开了距离。
少年翱翔于空中,衣袂飘扬,手中印结光芒大盛。
“万象之风,听我号令!”
随着少年念出咒语,狂风大作,比武台四周的竹林猎猎作响,竹叶纷飞。
以比武台为中心的旋风里,每一片飞驰的竹叶都成了一片纤薄利刃,如阴云密布天空,封死顾安彦所有退路。
比那风更狂烈的火,从顾安彦周身燃起,火势迎风而涨,火光映照着顾安彦眼中的冷漠,如同舔舐利爪的猛虎。
不防御,居然还想着要攻击吗?
青衣少年皱起眉头。
火光冲破风墙,来势汹汹。
少年一挥手,那火光竟随风溃散。
顾安彦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他隐隐觉得这青护使似乎对灵力有一种特殊的掌控方法,没想到这掌控如此强硬。
一击不成,顾安彦冷静地控制周身火焰烧尽那些竹叶化成的刀刃,火势抵挡下,那些竹叶根本无法伤到他。
“万象之风,聚。”少年轻声念。
被风力包裹的竹叶忽然不再惧怕火势,肆无忌惮地冲散火焰,划破顾安彦的皮肤,就连那纷飞的血滴重归风中时都变成了索命的锋利丝线。
吞噬,竹叶被吞噬,就连风都硬生生被吞噬,空中杂乱的灵力都被吞噬,化为看不见的阴影。
那些被吞噬的力量化成幽幽蓝焰,重新回到顾安彦身边,顾安彦轻轻擦拭脸颊上的血迹,看向少年。
同时,空中的少年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蓝焰化为长剑,顾安彦握紧那剑,遥遥指向少年。
台下长老等人皆是变了脸色。
顾安彦这是……杀招!
蓝焰一剑挥出,天色为之暗沉,剑气的强大压迫使得少年再也无法在空中漂浮,硬生生逼他降下。
掌门面色凝重,随时准备出手救下那少年,这一剑不是他能承受的。
少年抵挡之力最终溃散,巨大的冲击下,他狠狠摔在比武台的石板上。
正当掌门准备出手时,少年腰间的金玉令牌忽然光芒发作,帮他挡住了这惊天破地的一剑。
“还没结束。”少年略有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嘴角缓缓流下鲜血。
“还能继续?”顾安彦漠然道。
“别忘了,那一剑有半数都是我的力量。”少年低声笑了:“所以……”
几乎察觉不到的碎裂声悄悄响起,蓝剑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飞速地没入顾安彦膝盖。
巨大的疼痛袭来,顾安彦没忍住直接跪倒在地,膝盖清晰的骨骼碎裂声使人脊背发麻。
少年蹲下身去扶顾安彦,在他耳旁一字一句轻声说道:“顾兄,有人让我带话给你,他说……你这个,卑劣小偷!小偷就是要打断手脚才不会再犯。”
顾安彦咬牙,死死盯着少年,眼中的羞愧愤怒难以隐藏。
少年看他这个样子,忽然觉得十分好笑:“你放心,今日只是一条腿,缺的以后自会有人亲自补上。”
“是谁?”顾安彦怒吼。
“顾兄,十分抱歉,我这三脚猫功夫,总是控制不住力量。”少年露出极为愧疚的神情,大声说道:“幸好我这里有皇上赐的生骨散,你放心,有了此物,不会留下旧伤的。”
谁看不出来他是故意偷袭?
但他是护国使,如何能撕破脸皮?
一段敌意满满的寒暄之后,一半人负责照料顾安彦伤势,另一半人负责送走青护使。
青护使一走,六长老当即就摔破了那罐所谓的生骨散,大怒道:“这护国使欺人太甚!当我泽灵门是摆设吗!”
二长老不住摇摇头:“着实莫名其妙,护国使一向以朝廷为首,应当与我泽灵门交好才是,如何今日会突表恶意?莫非那青护使与安彦有私人恩怨?”
掌门深深叹气:“安彦不说,我也猜出大概来,那日救走安弥的就是护国使之人,同样,与安彦结仇的也是那人,理由就是安弥。”
“为何?”六长老怒目而视:“一个会幻术的丫头就至于让他们无视朝廷,与我泽灵门交恶?”
“此事,或许只有安彦知道缘由……”
“罢了,当下之急是派人去接回安弥。安彦的伤没什么大碍,但需要静养,就不要带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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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位符燃烧,青衣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汉中一处别院的屋顶上。
少年跳下屋顶,如释重负地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如何?”怀瑾给他倒了杯凉茶水。
今日他少见地穿了件仓青色的云锦直襟长衣,腰间别了个鎏金镂空花鸟纹球形香囊,连金玉牌都未佩戴。
少年拿起茶水一饮而尽,缓了片刻,才慢悠悠说道:“原以为局限于泽灵门内,他会骄傲自满,但他比我想象中要谨慎很多,一直不与我正面交锋,后面找到机会就想杀我,幸亏腰牌帮我挡下,不过他也因此放松警惕,被我偷袭了。”
怀瑾笑而不语。
“公子,我觉得你在忽悠我。”少年有些生气地重重敲着桌子:“你让我以为我可以英姿飒爽地打败他!结果我灰头土脸如此狼狈!还得给泽灵门道歉!今日我那偷袭,算是彻底让泽灵门与我们闹僵了!”
“好歹是泽灵门首席弟子,我可从未说过你能打败他。”怀瑾挑眉一笑,漫不经心道:“而且听你所言,我猜他根本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来,他知道我们在试探,甘落下风,刻意隐藏。”
少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也没有全力以赴啊!”
“廖青。”怀瑾微微摇头:“你年纪尚小,不敌他没什么丢人的。而且泽灵门之事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们以天下民生为己任,效忠朝廷,何敢与我护国使交恶?纵然你今日如此作为,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公子,话说那顾安彦到底偷了你什么宝物?你将来准备如何处置他?”廖青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主,揭过前事就来好奇地问起别的事情来。
怀瑾一笑,指向长廊那方。
盛放的紫藤花下,少女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乌黑长发及腰,散落在她一身月色茉莉烟罗软纱裙上,发髻挽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垂下,在鬓间摇曳。
少女肤如凝脂,眸含星河,眉未描而黛,唇不点而丹,笑魇秀丽比花娇。
廖青暗暗吃惊,原来是夺妻之恨,难怪公子如此……
“等等,我们刚刚说的她都听见了?”廖青压低声音:“那可是她……哥哥……”
话戛然而止,廖青其实也不清楚那两人是不是兄妹,若是兄妹,公子怎会如此恨他。
“她听不见。”怀瑾平静地说:“小画自幼双耳失聪,不能言语,平日里都是与人传音交流。”
公子欢喜的人,竟是个聋哑的姑娘吗……
廖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才说:“抱歉。”
“不必。”
“公子若无事交代,我就先回咸阳了。”
“且慢,今日我与小画有约,不想被打扰,泽灵门若有来人,通通拦住。”
“我实在不解,公子为何要让她离去?”廖青忍不住问。
怀瑾静静凝望那少女,没有回答。
十年他都等过来了,何须急于一时?
“别问了,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吧。”
廖青走后,怀瑾让顾安弥过来歇息喝茶。
“那是你的朋友吗?”顾安弥传音问。
怀瑾点头。
“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
“约莫明日。”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呢?”
怀瑾微微勾起唇角,传音答她:“走吧,我知道一家酒楼的烤肉很不错。”
“烤肉?”顾安弥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什么?”
“将肉切成薄片,用香料腌制以后,放在火上炙烤。”他耐心地解释:“最早是从草原牧民那里传来过的烹饪方式。”
“那我们快走吧!”顾安弥站起身来,脸上掩不住的兴奋。
顾安弥眼睛未恢复之前,更像一个精致的人偶,而现在,她眸中闪烁的情感,才让她真正看上去像个孩子。
马车上,怀瑾帮她掀起车帘,让她看窗外形形色色热闹的新奇事物。
略施粉黛的姑娘们穿着自己心怡的漂亮衣裳,三三两两挽着手走在路上,笑魇如花,孩子们高举着糖葫芦,像灵活的鱼一般穿梭在人群里,街边摊贩上摆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小玩意,空气中满是她描述不出的食物香味。
顾安弥太过入神的模样让怀瑾心有不解,他传音问她:“之前很少出来吗?”
顾安弥轻轻点头。
怀瑾敏感地察觉到她似乎有些失落。
“之前我眼睛看不见,所以哥哥很少带我出来。”
看不见?如何会看不见?
怀瑾眼底略过一丝暗沉,继续传音问:“为何之前眼睛看不见?现在却能看见呢?”
“年幼时有场意外,醒来之后,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当时我只记得有一种草木燃烧的味道,就昏了过去,前两日我也闻到了那种味道……然后,眼睛居然就恢复了!”顾安弥开心地说。
草木燃烧……
是那云来教的毒,孔雀默!
十年前,他与小画被云来教追杀,他力竭晕倒,醒来时就发现云来教众人已经长眠不醒,小画却不见踪影。
想必是当时小画当时想使用幻术使得那些人沉睡,却中了云来教众人临死反扑使用的孔雀默,不过小画身上有他下的护身符咒,符咒保了她一命,她使用幻术的灵瞳却遭反噬。
按理说这么多年来眼睛早该恢复,可是一直没有适合的情况吧,之前在庙里那人再次使用孔雀默,小画闻到熟悉的味道,受了刺激,她幻术的主要来源,那双灵瞳,这才重新开启。
就是因为看不见,所以顾安彦掳走小画,小画太过年幼,才如此轻易的认为顾安彦就是他……
“你的眼睛看不见,应该是心结导致。前几日你闻到那熟悉的香味,解开了心结,所以眼睛便恢复了。”
顾安弥闻言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他,两人那刻四目相接。
这就是她记忆中……哥哥的长相……
不论怎么看,都会觉得温柔……不论如何克制,那熟悉的感觉都会使她有想要亲近那人的冲动……
怀瑾何其聪慧,一眼就看穿了顾安弥的情绪。
两人离的很近,怀瑾的手还撑在她上方帮她举着车帘,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
可是怀瑾没有,他只是微微眨眼,带着些许笑意,大大方方地看着顾安弥。
顾安弥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日早晨他在自己额前印下一吻的画面,耳根噌的一下子红了,脸颊变得滚烫起来。
她别过头去,趴在车窗边,想吹吹风,把尴尬与羞涩都吹走。
怀瑾看在眼里,笑在心底。
“好像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怀瑾先行下了马车,车夫拿来桥凳安置好,怀瑾向顾安弥伸出手,示意她牵自己的手下来。
或许是这种情况下被哥哥牵的次数多了,顾安弥没有太在意,乖乖的把手放在怀瑾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走下来。
“酒楼里人很多,我来带路。”怀瑾就以这样的理由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顾安弥落后他半步,微微低着头,脸颊还是羞红的模样。
男子一袭长襟青衣,玉冠束发,凤眼含笑,气度不凡;女子身着烟罗白裙,面色绯红,娇颜含羞;任谁来看都是郎才女貌令人生羡的一对璧人。
酒楼内人来人往,肉香酒香弥漫着,小厮端着菜品在廊中穿行,各处都是喝彩喧哗之声,好不热闹。
屋内摆设雅致,席间以各色山水花草屏风隔开,弯弯绕绕的,顾安弥几乎目不暇接。
怀瑾在她身前,牵着她的手。
他的手如此温暖,以至于顾安弥手心中都渗出点点虚汗。
两人最终在一个稍微安静些的角落落座。
黑漆木桌上,中央设有银色圆盘,下置炭火,怀瑾告诉她那就是烤肉之处。
没多久,小厮拿来茶水和菜牌。
这菜牌倒是别致,被做成一尺木扇模样,打开木扇,便能看到上面用娟秀小字写满的菜名。
无心炙,逍遥炙烤,牛炙,鸳鸯炙,蛤蜊炙,龙须炙,生烤狍片,麻仁鹿肉串,片皮乳猪,烤鱼扇……
这……这该点什么?
顾安弥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可怜巴巴地把扇子菜牌递给了怀瑾。
怀瑾失笑,只得自己点菜。
“雪月羊肉,鸳鸯炙,烤鱼扇,桃仁鸡丁,草虾卷,冰镇酸梅汤,奶汁角,三鲜瑶柱。”怀瑾熟练地报了一串菜名,吩咐道:“再拿擦手的湿毛巾和两个蔽襜来。”
坐不住的顾安弥左悄悄右看看,时而摆弄木桌上的小抽屉,时而跑去看屏风上的落笔诗,看着她期待又兴奋的小表情,怀瑾觉得好笑又心疼。
顾安彦为何很少带她出来,怀瑾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安弥是顾安彦偷走的孩子,他不敢让安弥在外露面,他害怕,害怕有一天就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只能把她藏在泽灵门,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真可悲啊,顾安彦。
无论如何,不属于你的,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怀瑾轻轻笑了。
两人用小厮送来的湿毛巾净手之后,怀瑾又教顾安弥如何系上蔽襜,防止待会烤肉时油或者酱料溅到衣物。
顾安弥看着怀瑾细致耐心的神色,不禁有些出神,她传音说:“怀瑾和我哥哥似乎很像,又不像。”
“为何很像?又为何不像呢?”怀瑾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
“感觉,是说不出的。”顾安弥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着摇头。
怀瑾亦是一笑,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