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熙也是懒得在搭理大堂经理,从黎陌的逆天高颜值带来的晕眩中苏醒过来,便拉着二人想要离开找个地方吃饭去。
黎陌却在眼眸转动之间,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面孔带着惊羡与自怜,也是微微仰着头看着她,像是在看一生阴暗岁月里偶然从缝隙里透出了几缕阳光。
黎陌喉咙有点苦涩,神色震动,艰难地开口喊出了那个记忆深处的名字,“杨丽娟”
杨丽娟身子一震,慌忙的拨着自己两边的头发,想要挡住自己的脸。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
黎陌缓缓地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内心复杂,钝钝的疼。
才六年没有见面,她怎么可以把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二十出头的青春少女,如今头发干枯,皮肤粗,眼神糙黯淡无光,像是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黎陌站在她身前,终究还是压下了心里所有想要问出口的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云熙,你找个地方吃饭吧!带上我的这位朋友”
莫云熙很了解黎陌,知道朋友对她的重要性,别看她平时温柔亲切,嘴边总挂着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
可是她心里总是在试图抗拒与她亲近的人,她很难信任别人,很难敞开心扉的去接受一个朋友。
所以,除了自己,莫云熙从来没听说黎陌还有别的朋友。
莫云熙沉默地看了杨丽娟一眼,见她畏畏缩缩,又带着一股守实淳朴的气质,便猜想她可能是黎陌没来上京市之前的朋友。
也不敢耽搁,打了个电话过去,一会儿四人就到了一家高档餐厅的包间。
黎陌眼色沉沉地望着杨丽娟,像是回忆般,压抑地说道,“自从那次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你....”
黎陌听那大堂经理的训斥,便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很不好。
昔日好友受难,她没有帮扶,也没有救她脱离苦海,她甚至还毫不知情,这让她很泄气,很痛心。
这样,还怎么谈得上是朋友。
杨丽娟看着她脸上的愧疚,眼眶里的泪水争先恐地的流出。
她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可是还是止不住那汹涌的眼泪。
“那次帮助你逃跑之后,我也高中毕业了.......赌场要债的追上门..........我爸爸就打了我一顿,把我赶到城镇里的酒馆当吧台小姐,可我受够了那样的日子,于是我瞒着他来上京市了,我知道你在这,我想要来找你”
莫云熙和琛琛听到逃跑两个字一愣,一起转头看向黎陌,黎陌的过去.......
黎陌掩下眸子里的情绪,薄唇紧抿,听她停顿,又有些急切地问道,
“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没有去找我?”
杨丽娟睁开泪眼,悲痛的望着黎陌,“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我们相爱了,然后我们有了孩子,那人却厌弃了我,抛下我和孩子走了,我为了孩子把自己弄得人鬼不像,四处颠沛。”
杨丽娟心里悲痛,也不看他们,缓自顾的哭了好久,才稍稍收住眼泪,长嘘了一口气道。
“再后来我就看见了在大学里青春美好的你,生活在阳光之下,那么纯净美丽,我是从那污泥里爬出来的不堪之人啊!怎么有勇气出现在你的面前,去沾污你?”
黎陌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拳头紧紧地握着,突然却感觉有一双温软的大手包裹住了自己的拳头,带来了丝丝温暖,身子一顿,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
琛琛看着黎陌此刻难受的样子,怨恼地看了杨丽娟一眼,不管是谁,敢让他的陌陌这么伤心,实在是不可原谅。
如果是别的毫不相干的人,他使尽浑身解数也要狠狠地报复回来,可让她伤心的是她在意之人,他不敢……
此刻他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是她的没有他参与的过去,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劝慰她,这让他的心里十分的难受。
黎陌反握住琛琛的手,心里的一丝暖意终究没能压过翻腾的悲伤。
那一双凤眸中已不再是往日的清宁,此刻竟然微微湿润,带着一丝丝的痛处,“你知道我,我怎么会介意这些?”
杨丽娟的脸上突然一片疯狂,声音沙哑撕扯的大喊道,“可是我介意,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痛苦,跟你站在一起,你是那么的高高如浮云端,我就像是那阴暗地沟里爬出来的污虫,我心里要遭受多大的煎熬,我是多大意才能不去介意你的优秀美丽,相比之下我的落魄潦倒”
就像刚才在那个商场,黎陌穿着白色衣裙如同尊贵的仙人一般走出来。众人都在吃惊地,羡慕地望着她。
可她呢,那一幕刺痛了她的眼,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埋着头遮着脸,生怕那人认出她。
她觉得她们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做朋友,毫无芥蒂的。
因为当初她们是一样的,一样的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可现在她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连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都觉得羞愧,低人一等。
黎陌听到她说那些很难受,她们之间是有了很大的差距,可是当年……
当年她并没有抛弃她……
即便再怎么不愿意踏入那个称为故乡,那个生活了16年的地方,在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是偷偷地回去了。
那时候,她的酒鬼爸爸醉死在街头,衣衫褴褛,头上一片花白。
就那样瘫在地上没人管,连个能带他回家的人都没有,可恨又可怜。
她把人背回家,等了一天一夜,他才醒来。
她也知道了杨丽娟几周前就离家出走了,连个信都没留的走了。
她掩下眼里的失望,留了些钱就走了,后来有陆陆续续去了几次。
杨丽娟也忒狠心了,家都不要了,一次也没回来过。
可这些她并没有向杨丽娟说出来。
独自压抑这内心的苦楚说道,“那个男人是谁?”
杨丽娟痛苦地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不愿负责任,谁又能逼得了他?”
黎陌眼神中透出一抹厉色,“敢这么伤害你,你以为我会让他很好过?”
“算了吧!追究这些都已经没用了,也是我的错,不该......不该那么信任他”
莫云熙听着,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愤愤不平,此刻的心情也有点压抑,眼神真挚的看着杨丽娟说道。
“你说嘛!他是谁?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嗯,你是陌陌的朋友,也就算是我莫云熙的朋友,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上我的姓名,看谁还敢欺负你,还有,如果你要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莫家找我就是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杨丽娟知道她的身份,是自己几辈子都高攀不起的,她现在这么说,算说是看在黎陌的面子上,却也让她受宠若惊,感激地说道,“多谢莫小姐”
“不用客气”
可是关于孩子父亲的身份,她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黎陌心情复杂地开口,“孩子呢?带我们去看看吧”
杨丽娟领着几人坐车到那偏僻孤陋的老城区楼盘,漆皮已经完全脱落的房子看不出本来面貌。
楼道里的充斥着霉菌阴晦的味道,电梯也是年久失修,几人爬上六楼。
开了门却一片黑暗,杨丽娟打开灯,邀请几人进去。
只见拥挤的,放满杂物的一个小房间,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门声响动引起了孩子的哭声,杨丽娟连忙去抱孩子。
黎陌却没着急的去看孩子,渡过满地的瓶瓶罐罐,杂物,拉开了屋子里唯一一个小窗户的窗帘,顿时房间明朗了起来。
杨丽娟抱着孩子轻轻地哄着,可能是家里站满了人,孩子不习惯,一直哭闹不已,废了好大劲才将孩子哄好。
黎陌也有耐心,看着杨丽娟怀里瘦小的一团,此时正抓着妈妈的手指,眼泡已经哭的红肿了。
她伸出手背轻轻地覆在孩子的双眼上,她的手是有些冰凉的,覆盖上去孩子应该好受些吧。
黎陌尽可能地压低声音,怕吓到妈妈怀里的孩子,疑问道。
“为什么白天要拉着那么厚的窗帘”
杨丽娟叹了口气,“那窗户透着光,孩子光往那去,云翰已经三岁了,能爬的上去,我怕他把窗户开开,一头从六楼上载下去.......”
虽然一个三岁的孩子哪有力气能打开窗户,但是当人母亲的总是思虑的多,担心的多。
因为孩子往窗户那爬,就要拒绝阳光,把家里弄得一片阴暗潮湿的吗?
黎陌忍下心里的痛意,收回手,还是笑了笑,“杨云翰,名字起得不错”
杨丽娟此时也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自从在此相见为止,第一次见她笑。
聊了好一会,黎陌眼见莫云熙有些承受不住了,就提出了离开。
这么个娇气的大小姐,哪在这么差的环境里待过,还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莫云熙早就皱着眉头直哼哼了,也真是难为她了。
谢绝了杨丽娟留晚饭的好意,一行人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