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变质的爱情
清华大学一年一度的校运会以XX企业作为赞助商，该企业每年会在北京某些大学的运动会中提供相当一部分的赞助，而这笔赞助将会奖励给打破校运会的学生，而对于这次在女子3000米取得极大突破的安琪而言，自然能获得一定的奖金。这些奖金对于媛欣的病毕竟也有微不足道的帮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适合的配型让媛欣脱离病魔的折磨。
媛欣无力地看着安琪，想要搀扶着安琪，却不得不倚靠在安琪身旁。她的体力已经不如前了，虽然依然来到学校，从不退缩，家中军人的作风使她过早的坚强，无论多么痛苦，她都会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一刻。只要她还能站起来，她就不会住进医院每天接受严密的检查。
安琪无奈地摇摇头，她一直无法说服媛欣，只能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却无法付出一份力。她已经在网上发布了寻找配型的公告，只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位好心的人能够捐赠适当的骨髓。而现在，一切都必须等待。
站在颁奖台上，安琪再一次被掌声包围，此刻的她就像众人瞩目的公主一样闪耀。安琪的气质深深吸引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她向媛欣点点头，她只想让媛欣知道，一定要撑下去，不能逃避。
每一天，他们都努力地过着每一分每一秒，不想错过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因为友情，她们学会了相互包容，相互鼓励。在这样一个时刻，互相搀扶显得如此重要。
媛欣注视着安琪的侧脸，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也许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参加校运会了。然而，这一刻，她多想对全世界大声高呼——她想要活着，她真的很感激安琪，她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十多年前而现在已经消逝在她心中的黎笑……
风迟疑地吹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媛欣感到深深的眷恋，原来，她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想要变得更强，虽然这注定要承受得更多。她决定最终由她自己来说再见，不被命运宰割，至少现在，她可以做到坚强。
在北京科技大学某个人声鼎沸的会场，一个男孩站在擂台上，高举双手，示意自己的胜利。他的笑容奔放，神情如此安静却自信，衣角自然地敞开，微微显得有些不自在。
作为北京市有一位科技研究成果的新秀，黎笑参加了市里的科技大赛，并成为了十佳选手中唯一一位在读大学生。他的创新与沉稳，众人有目共睹。正因如此，黎笑更是成为了北科大中众人瞩目的男生。女生会微微注视着他专注的侧脸，而男生们则会在球场上心悦诚服地伸出大拇指。黎笑此刻的世界，全是肯定，惟有那一刻，当他面对自己最爱的女孩时，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第一次，他感到了自己正在一天天地失去阳光的动力。
第一次，他尝到了失败的感觉，不是在学习上，而是在爱情上。
第一次，他伸出手，却久久也无法触碰自己心爱的女孩。
他知道，此刻的安琪，正在跑道上奔向青春的最高点，他衷心祝福着安琪能够在3000米长跑中夺魁，他抬起头，眼中分明噙着泪光，感动于此刻手中捧着沉重的奖杯，却因为此刻最爱的人并不在他身边而悲伤。一个人的领奖台，孤独，落寞……
他贪恋安琪的温柔与微笑，留下的却是沉默与悲戚。
“你说你还在，一分一秒都没走开；我想留在这里，可是这一切已太晚；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为我们的明天疯狂；你不必解释，你为什么说谎……”
他知道在爱情中，安琪总是用着各种谎言远离他，他不怕再次挥霍自尊，站在原地等待，坚信着总有一天安琪会回头，相信着明天，风中的花总会重开。然而，他的泪就留下来了……
全场又想起一阵掌声，黎笑与校长握手，合照，脸上的笑容如此灿烂，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空洞。
他得到了许多人觊觎的奖杯，却没有得到自己觊觎的女孩。
在掌声中，他没有迷失。他又一次高举奖杯，接过鲜花，把心中的苦沉浸在喉咙中。此刻，他的手机微微震动，趁着人群不觉察之时，轻轻扫了一眼屏幕——“黎笑，安琪顺利拿到第一，领先第二名20多秒。你的战绩如何？”
黎笑轻轻一笑，是媛欣的短信。这段时间，媛欣总是默默帮助着他，为他制造与安琪相见的机会，他感激着她，却在不安中享受她的好与温柔。
黎笑快速地按着手机键盘：“正在领奖，半个小时后，我去清华的湖畔，帮我！”
一阵电磁波干扰，但短信还是顺利发了出去。媛欣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哪怕她的帮忙微不足道，哪怕她的温柔将心爱的男孩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身边，她也并不在乎这样刻骨铭心的伤害。她的生命也许已经不会长久了，所以她选择了奉献。向着心爱的人，奉献出自己血淋淋的心……
媛欣举起手机，将此刻安琪在领奖台上的笑脸定格下来，看着她的照片，她模糊了双眼，指尖轻轻触摸着屏幕，无力地咳嗽着。在这一刻，她强烈地感觉到身旁的一切幸福都离她远去。也许，那天她没有对安琪说谎，或许上天也不会用这样的恶作剧来惩罚她……
她不知道，此刻的黎笑正在奋力地骑着自行车，行进在北京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时间慢慢走过，周围的一切悄无声息，只听到指针滴、答、滴、答、的声音。似水流年，难逃命运蹉跎。
“媛欣！”
一声轻唤打断了媛欣的思绪，安琪走向媛欣，将衬衣披在媛欣肩膀上：“穿得太单薄了，穿多一点吧！”
媛欣感激地看着安琪，淡淡挤出一丝微笑，声音有一丝沙哑：“安琪，陪我走走吧！”
安琪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陪你！答应我，一定要爱惜身体，如果感到辛苦，一定要回宿舍休息。”
媛欣虚弱地微笑，点头的瞬间分明写满无奈。她没有告诉家里她得病的消息，她希望父母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一样的坚强。她流着军人的血液，不能就这样倒下。
安琪轻轻抚着媛欣，走过百花凋零的地方，走过树叶飘落的寂寞，通往没有光芒的未知路上。在湖边，她们的长发飘逸在风中。轻风略过她们的颈项，以一种特有的气息诉说着青春的盛宴。安琪躺在草地上，眯缝着眼睛，在眼眸处，阳光细碎地落在她的身上，透过一丝缝隙，她看到了无限的温暖。
媛欣在草地上慢慢爬起来，蹑手蹑脚的离开，并不想惊动沉浸于宁静中的安琪。在回眸的瞬间，她的眼里噙满泪光，分明写着悲伤。她想象着将自己绑成一个蝴蝶结，将心事勒紧，在那一刻，她终于决定，要放下心中的芥蒂与伪装。
许久过后，安琪轻轻地问：“媛欣，你感觉到了吗？阳光的安宁，照在身上，暖暖的，即使闭上眼睛，看不到阳光，还是可以感受阳光的温度与方向。”
安琪转过身，睁开眼睛，却发现身旁的媛欣竟成了黎笑。
安琪猛地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看着身旁一脸笑意，微闭着眼睛的黎笑，吞吞吐吐地问：“黎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笑也坐了起来，抱膝坐着：“怎么？没有感到惊喜吗？”
安琪至今还是想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媛欣竟然“倒戈相向”，将她所爱的人送到自己身边。她可以想象，这种感觉到底会如此悲伤。
黎笑轻轻拍了拍安琪的后脑：“我看你的确挺惊讶的，只是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欢喜呢？”
安琪讪讪地苦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黎笑自觉有点尴尬，便把头转向别处：“我听说了，你在长跑比赛中夺魁了。”
安琪惬意地点点头：“是啊，多亏大家一直支持，陪着我，我才能坚持跑下来。你呢？你今天不也是参加科技大赛吗？”
黎笑脸上变得黯然，每一次，他对安琪的事情总是了如指掌，而安琪对于他的事情却总是看似爱理不理的，这样的距离让他难过，始终无法释怀。
黎笑拧开饮料瓶的盖子，递给安琪，自己也另外拧开一瓶，装作不在意，装作一直没有收到伤害：“来，安琪，我们干杯！”
安琪的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豪爽地干了一下，只有此刻，没有一丝暧昧，她才会心安理得地享受黎笑作为朋友的祝福。她无法让黎笑放下对自己的感情，但她在日复一日中，学会了将自己的感情伪装得波澜不惊。
阳光轻柔地撒在湖畔上，湖边的枝叶零零散散地落在湖面上，泛着点点阴暗，随风在湖面上摇曳。安琪看着夕阳，心里暖暖的，她看着黎笑深情的眼神，没有逃避：“黎笑，今天我真的感到很高兴。不仅是因为我赢了这场比赛，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也一直在为自己的人生在努力。”
黎笑点点头，而后发问：“你想要暗示什么？”
安琪不禁挤出一丝苦笑，她想说什么，总是瞒不过黎笑。无论她伪装得多么好，多么滴水不漏，黎笑总是轻而易举地一眼看穿。她轻轻晃晃头：“每个人都应该为了各自的人生努力，而不是为了别人而努力，你明白吗？你所得的奖是属于你的，我为你而骄傲，为我的朋友而自豪。”
黎笑脸上的笑容微微僵持，扫视着安琪的手：“安琪，我一直以为，终有一天，你会戴上那枚戒指，站在我身边，承认我爱你的事实。但七个月过去，你的心里还是没有我。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一点位置都不能分给我吗？你的心真的已经填满了吗？”
安琪忧伤地注视着黎笑的眼眸，久久不能说出一句话，他们就这样对视着。突然，黎笑别过脸，高昂着头，他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忍住泪水不再滑落。
他不懂，为什么，他不顾一切、毫无保留的爱情，为什么在爱情身上，会变成负担与压抑？他不懂……
落寞的秋天，该用什么，来祭奠死去的爱情呢？
许久过后，安琪鼓足勇气，终于挤出一句话：“黎笑，你应该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心里的那个人没有改变，我依旧在等待他。”安琪的声音开始缩小，“就像你一直在无怨无悔地等待我一样，我也一样，在等着他，不想放弃，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黎笑微微愠怒，抓住安琪的手，使劲摇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你明知道你不可能再见到他，为什么还要等呢？十二年的时间，足够让你忘记他了。”
安琪摇摇头，一脸平静：“可是，只要有一天，或者说一秒，就足够我为这份感情而执着了。”
黎笑变得惘然：“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安琪微微低下头，避开黎笑咄咄的眼神：“其实，我已经找到他了，在高考后的一次旅行中，我见到他了。”
黎笑脸上变得震惊，而后马上压制下来：“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安琪脸上徜徉着暖暖的笑意：“高考以后，原本我和晓晴一起去旅游，可是晓晴因为家里有事，所以临时没有去了。那时候，我就重新遇到了他。”
黎笑又再缓和了下来：“他知道吗？他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吗？”
安琪点点头：“他没有承认，可是我确信他知道了。”
黎笑继续追问：“那他现在在哪里？有跟他联系吗？”
安琪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来，把头埋得更低更低，声音缩小了不少，仿佛失去了底气：“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了他的名字。”
黎笑微微一笑：“那么我现在依然有理由继续等下去，对吗？”
安琪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黎笑，脸上写满抱歉：“可是……”
黎笑的笑容愈发灿烂：“不需要说服我放弃，我不会放弃。你在等待一个没有归期的人，但最起码，我要等的人就在我面前。相对而言，我不是更幸运吗？”
安琪正要说什么，却被黎笑打断了：“我只想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的选择会有所改变吗？”
安琪睁大了彷徨的眼睛，眼泪突然不争气地上涌：“我……”她一时语塞，黎笑的问题让她瞬间窒息。
黎笑没有等待她的回答，抬起头，将瓶中的饮料一饮而尽，爽朗的笑声弥漫在安琪耳边。他从草地上站起来，背对着安琪，留下一句话：“越是空气稀薄，越是要呼吸。所以，我希望我一直能呼吸，直至得到你的承认为止。如果哪一天，你觉得可以了，那么请你来找我，虽然我已不在原地，只是下辈子记得快点来找我。”
黎笑渐渐远离安琪的视线，宽阔的背影让人感到暖意盎然。那一刻的黎笑，在安琪眼中，竟是如此帅气。
此后的许多年，他再也没有看过那样的眼神，那些炽热和羞怯只属于年少青涩的时光。
此后他一定爱过其他女孩，他们互相凝视，他们相亲相爱，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走过很远的路。他们不离不弃，对彼此来说不可或缺。
所有的这一切，安琪都可以猜得到，但是安琪都不嫉妒，因为他21岁那年温柔的目光，只为她停留过。
没有结果的等待是苦，带着期待的等待，分明甜蜜……
安琪双眼无神地回到了宿舍，耳边似乎依旧徜徉黎笑的声音，恍惚地注视着书桌上的设计图，突然就那样悄然地拿起，对折，然后，撕得粉碎，她没有停下动作，只是机械地撕着，她没有听到外界的喧闹，只是想把自己最珍视的作品毁灭，在某一个程度上，让时光不可能倒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