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盒子”得知陆岩要参加区里的会议,先恭喜再打趣:“这份量可不是吹的,你这几天先莫洗手,回来我给你准备一个金盆子洗。”
陆岩顾念自己起草的那篇居住证文章,在分组审议时作了引申发言。
“穷盒子”不懂这些程序,由着自己的理解继续调侃:“咱在福黎县也认识几个有头有脸的,看你这个高不高层、低也不低层的架势,上头是不打算把你培养成人物了,而是准备树为先进了。你那单位也够毒的,提拔又没你的份。”
多年择口谨言的习惯使然,陆岩叫停了“穷盒子”的解读:“这些事就不开玩笑了,别人看轻自己就算了,我不想再看轻自己了,其实地球缺少谁都会转,哪一个都是巨大的机器上的螺丝钉。”
年关前铭安市有关会议如期召开。
卢闻望的活动日程显然排得满满当当的,但远比到嘉胜参加会议来得自在。
在铭安本地开会,晚上的应酬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还可以不回家并且连续好几天陪着林芷梦。
到嘉胜开会就大不同了,总觉得有很多眼睛盯着,自己顾忌的人和事也多,心境也会跟着变。
会议期间,林芷梦对老头子的要求很简明,陪自己吃晚饭,晚上不出去应酬,腔调就是:“既要开好会,又要陪好老娘,搂草打兔子。”
卢闻望笑话林芷梦:“口口声声要我陪你吃饭,还不是我回家做给你吃,你倒是也做顿饭看看,我都搞不清谁是草又谁是兔子?”
林芷梦满不在乎,从背后搂住老头子撒娇:“草和兔子都是老娘,草要搂回来,兔子也要打回来,你也得给老娘睡回来。”因卢闻望接二连三外出开会,林芷梦颇感头疼,“过一阵你就要去嘉胜老老实实开会了,老娘又该单着了,你说说看,在哪单着好,是铭安还是嘉胜?”
卢闻望听明白了意思,一时不敢随口应答。林芷梦似乎看穿了卢闻望的心思,笑得咯咯的,“老娘不出市,你不放心,要出市的话,你肯定更担心,那就只有出国,出国就合你意了。老娘就不明白,出国玩都行,出市玩反而不行。”
“家里的黑蜂蜜快吃完了,你去大草原再弄点新鲜的也不错,顺便还可以淘点自己看中的玩意。”卢闻望借坡下驴,当真还有这份心思。
可林芷梦存心捣蛋,故意逆着说:“你去嘉胜开会,老娘也去嘉胜开心。”
从厨房洗碗出来,卢闻望系的围裙还没解,但林芷梦一个劲地凑上来,卢闻望对黏着的林芷梦毫无办法,只好以秘书长况战有公务汇报为托词,才落得片刻清静。
就在这空档,杜宗琴如约而至,林芷梦一见面就叨叨:“要你来吃晚饭,你说要带孩子这啊那啥的,我家老头子今天晚餐特意做了两道拿手菜,炖雪哈和盐焗海鲜三合一,老娘看你成心跟口福过不去。”
“老子要口福的话,那宋准就没口福了。老子一直忙到现在才得空,在你这还不能呆蛮久,宋准今天特缠人。”杜宗琴先发了两句牢骚,进屋后又东西两头张望,眼神似乎在问怎么不见卢闻望。
林芷梦指了指楼上,“我家老头子在书房里打电话,咱先不去管。老娘今天去了趟M国驻铭安领事馆,有点资料要拿给你看。”
杜宗琴接过资料看了一阵,也才猜个大致:“你要办移民?”杜宗琴的英语开不了口,但词汇量还算勉强,从资料里认出了四五个关键词。
林芷梦点点头,然后开起了玩笑:“到底还是全日制的本科,你还没把东西全部还给老师,不像老娘,全日制了五年小学,拿到这些资料一看,全认识又全不认识,单个的字母都没问题,连在一起就白瞎了。”
杜宗琴倒无心开玩笑,急切地问道:“你移民了,老子怎么办?你住到外国去,又不能多带人,再说老子也不能去,还有老小一堆。傍上你这棵大葱还没一年,老子的‘杜管统管’都还没过瘾的。”
“那明天让你先过一天的瘾,你清早去公司,发号施令‘统管’三军,直到晚上12点。”林芷梦说得一本正经。
这时,卢闻望已从楼上走下楼梯间,正听到林芷梦说的话,马上笑着提醒杜宗琴:“快莫信你董事长的,明天星期天,公司正常休息,人都没一个,哪来的三军?”
听到卢闻望主动拆穿,林芷梦和杜宗琴笑作一团。
一顿说笑之后,杜宗琴特别向卢闻望致谢:“廉租房的事,您那些手下特别重视我家的这个名额,接连打了四个电话来专门联系商量,只是暂时还没有选好离公司近一些的位置,过一段就能确定好了,先谢谢您费心。”
卢闻望摆摆手:“不费心,也不用谢。”
可林芷梦听出了不同的意味,也直接拆穿这些话:“老头子你莫小看了人家,人家在铭安可是有房子的,只是为了上班方便,专门在公司附近租房住而已。区一级提供的廉租房也太偏了,最近的房子离‘涌泉公司’在地图上也有上十厘米。”
“那当然不能拿‘涌泉公司’作参照,铭安第一高楼这一片的规划是‘CBD’,都是炙手可热的地方,地图上的一厘米至少得有一百亿GDP。”卢闻望走到客厅一角的地球仪旁,两根手指一拔,地球仪转了起来。
“CBD”?杜宗琴完全不懂,但不好意思问。
林芷梦也没听懂,忍不住直接问:“啥玩意?‘GDP’之前说的那‘CBD’是字母还是单词?”
卢闻望连忙回答:“是中心商务区的意思,‘CBD’是缩写,譬如说‘C’代表central,翻译过来就是中心。”
杜宗琴听得不住点头,但一看时间,想起身回家了。
林芷梦则听得满不在乎,看着杜宗琴打算走,临时想起一事并支使老头子去做:“人家都要走了,洋学问没时间钻了,快停钻,先去一趟那什么‘C杠CF’,把那海鲜给带走,也算没有免这口福。”
卢闻望与杜宗琴都听得一愣,“C—CF”?
林芷梦哈哈大笑,忙不迭地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是说咱家的中心厨房!老头子说‘C’是中心,杠之后的‘CF’就更好理解了,就是厨房的首拼嘛。”
卢闻望比杜宗琴先听懂,摇着头苦笑,不住自言自语:“OMG,我们家林董事长还亲自加了杠,竟然还发明杠之后。”
杜宗琴随后也听懂了,先是抱着肚子笑,再围着十件套的红木沙发追打林芷梦。“老子只知道‘杠上花’,你整了一个‘杠之后’,笑破了老子的肚子咋办,还好意思首拼,只怕是脚拼。”
当卢闻望进厨房后,林芷梦停住跑也停住笑,把资料全部塞进文件袋,叮嘱杜宗琴:“老娘已经跟你约好了分管出入境的副局长,明天上午10点在咱公司楼下咖啡厅,你把资料先交给他,把有关要求详细记清楚,如果你有想问的也尽管问。老娘明天约了一个老中医,老头子陪着一起去。”
杜宗琴点头应下,本还想问清楚看老中医是咋回事,但又时机不宜了,因为卢闻望已经从厨房里端着打包盒出来了。
杜宗琴实感不好意思,也嫌麻烦,“您的手艺,也尝过两回了,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要不今天就别带了。”
林芷梦马上斥道:“让你带就带,有吃不吃白不吃,不是傻瓜是白痴。”
卢闻望则柔和多了,一连说了三条理由:“一是海鲜不要隔夜吃,辛苦做的莫浪费了;二是我有痛风的毛病,做海鲜但吃得少;三是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先贿赂一下你。”
这最后一条理由把林芷梦的兴趣提溜了起来,可卢闻望故意卖关子,坚持独自送杜宗琴出门。
杜宗琴与林芷梦对视一眼,相互扮了一个鬼脸。
在门厅外,卢闻望对杜宗琴小声说了请托之事:“听说你家有一顶你董事长原来用过的帐篷,麻烦你拍几张照片给我,打算重新派人去买两个,家里撑一个,车上备用一个。我测试两回了,你董事长还是中意原来那种式样的帐篷。”
睡不好,床之过?非也,睡就一个字,而好字由两个人组成。
人生一世,有三分之一被床睡走了,而这可恶的睡,对有些人而言,特别诚心而不可得。
佟蓓被动地结束了禅修,出寺下山了。
之所以说是被动,是因为爸爸佟谦亮竟然派人进“云望山”风景区来催了。
听话听音,虽然从佟谦亮这里能听出一点松动,但妈妈葛晓珍在没有得到佟蓓明确的下落之前,已经把佟谦亮骂得无以复加了。
即便佟谦亮扛了整整一个月还是告知了佟蓓的具体下落,葛晓珍仍然得寸进尺,要求佟谦亮尽快劝返佟蓓回铭安。
熟知心理学的葛晓珍用一句话即打中了佟谦亮的软肋:“你难道不怕佟蓓萌生了离家又出家的想法?”
阿诚从佟谦亮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给佟蓓打电话。
好久不用手机了,佟蓓着实感到了一丝轻松。佟蓓刚从铭安机场回到家里,也才刚打开自己的手机,就接到阿诚的电话,心里有点感念,但嘴上没好气:“还让不让我的耳朵清静了?”
阿诚积了一肚子的话,不想轻易挂机:“那你要是上网,打开自己的邮箱或者朋友圈,只怕留言的条数会是你失联天数的一百倍。”
在佟蓓心里,自己不是失联,而是断联,于是澄清起来:“我有计划,有目的,是完成自己交给自己的任务,何况我还有紧急联络人,不过估计这联络人被你收买了。”
此前阿诚也隐约猜出佟谦亮知情,虽然自己也苦等了一个月才得知佟蓓下落,但毕竟只比葛晓珍晚知道三分钟而已,于是阿诚便有足够欣慰的理由,“不光你爸爸,就是我佟叔叔,还有你妈妈,就是我那高深莫测的葛阿姨,都与我建立了友好外交关系,怎么样,你被我抄后路的感觉如何?”
佟蓓开骂了:“谁抄谁后路,拜托你给搞搞清楚,小心松你的皮,再从空中走廊扔下去喂鲨鱼。”
挂完电话,保姆给佟蓓送来了上十个快递包裹,佟蓓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拆开了其中一个最小的,而且没标清地址。
从精致的包装纸再精美的礼品盒里,佟蓓取出了一方印章,仔细一瞧,是自己的姓名章。
虽是篆体,佟蓓毕竟受益于传统围棋和服装文化,“佟蓓之印”四个字迅速认出来了。
但再看印章一侧,刻着两行字,都是章草,故不认识。好在礼品盒里附了一张提示小纸条,上面写着“争先止隔江心月”与“落子孤深痴念诚”。
佟蓓来了一点兴趣,用手机对着印章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还从中选取了一张,用作自己在朋友圈的头像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