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旧人未归
“那你可知道将你奉若珍宝的杜沁沁是什么感受？我不管你在不在乎，总之她是我妈，我就不会不管。”路之轩起身往门外走去。
路志宇在他开门之前说，“我们不会离婚。”
路之轩顿一下，终究没回头，开门走出去。
第二天路志宇没有回来，他的秘书替他回来拿了贴身的衣物，说是他暂时住在路之轩他们小时候住的那个小区的旧房子里。
杜沁沁没有争吵，没有哭，她安静地拿了几件衬衫收拾好，让秘书带走。
徐朗来找路之轩，路之轩告诉他是他让路志宇走的，徐朗看着他没说什么，然后走出了陆家，出去的时候砸碎了他随身带的那个照相机。
晚上路之瑶抱着一大袋画具回来之后，发现路之轩蹲在书房门口，他看到她示意她不要出声，她于是轻轻走过去，蹲坐在他身边。
门后，杜沁沁痛哭失声。
路之瑶被告知路志宇搬出去后，叫嚣着说要去找他，要让他回来。路之轩没有告诉她他和路志宇的那一场谈话，也没有告诉她那张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她知道的只是，她的父亲离开了这个家，可能就不要他们了。
对她来说，这是一场灾难。
她说，“跟那张照片有关系吗？”
“没有。”路之轩试图安抚，“他说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地方让他思考。”
“思考？”路之瑶咄咄逼人，“他要思考什么不能和我们待在一起？”
“是因为那场去三亚的旅行，他们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之后，两人已经像是陌生人，即使待在一起也无话可说。所以妈提前回来了，骗我们说只是一场游戏，而他去了林伯那里待了两个星期。”路之轩下意识地看门外，生怕被杜沁沁听到。
“两个星期还没思考完？他还要多长时间？”路之瑶说完就匆匆往门外走，被路之轩拉住。
他说，“你必须在妈面前表现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路之瑶便安静。
她还是去找了路志宇，她站在小时候住过的楼下，看着熟识的风景和旧时的楼顶，一阵莫名感伤。路志宇深夜回来，路之瑶从电线杆后冲出去拉住她。
她等了他整整一天，最后却没能把爸爸带回去。路志宇对她允诺说他很快就会回家，她看着他帅气成熟的脸和剪裁精致地西装，笑起来，她说，“其实你应该一开始就想清楚的，要不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要不就干脆地走。你这样犹豫，即使你回来，我也还是会记得你曾经离开过。”
路志宇苦笑，“你和你哥还真是我的孩子。”
“你是指，都够绝情？”路之瑶毫不留情。
她最后说，“告诉我这和那个眼角有泪痣的女人有没有关系。哥说没有，我始终觉得不可信。”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
“照片是我发现的。”
路志宇于是笑说，“没有。那只是我死去的初恋情人。”然后走上楼，丢他的女儿一个人站在楼下。
她回去的时候，路之轩正坐在客厅等她，杜沁沁把她的所有寄托在给孩子做食物上，正在厨房做宵夜。
路之瑶说，“戴恩的猫怀孕了，十天给杜小印做了一个温暖的产箱。”然后走进厨房。
而路之轩知道产箱是以前的事了，她没有和十天在一起，是去找路志宇了。
已经快午夜，戴恩和十天待在水果店包装了无数水果篮子，戴恩将红色丝带剪成一段一段，扎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杜小印的肚子越发鼓起来，整天蹲在他柔软的毛毯上，精神萎顿，懒得理人，甚至不愿意动，偶尔抬起头喵一声炫耀它很舒服，同时要求一碗牛奶。
路之轩突然出现，声称他决定在新年之前作为一个男人巡逻这座小城，确认她的安乐。他拉着十天出去，门外停着一辆他刚刚顺来车库里的车，十天翻个白眼接受无照驾驶这个现实，钻进车里去。
本来停在椅背上很安静地路小灰，看见突然出现的十天后，开始兴奋地在车里瞎扑腾。
十天绷着脸看路之轩，说，“它的排泄物要怎么处理？”
路之轩得意地挑眉，“我训练过它了，它要是内急就直接撞玻璃。”
“破窗而出？”
路之轩眯着眼摇摇手指，“NONONO，一种形象而直接的表达欲望的方式。窗由我来开。”
十天翻个白眼，从后座拿来给路小灰准备的小熊饼干，拆开来，挑衅地看着停在椅背上对他怒目而视的路小灰，特来劲地嚼。路小灰停在十天的椅背上观察了许久，找准红心攻击，然后特冷漠地停在放它的零食的背包上。
十天一边惊呼一声，转过头去瞪路小灰，路小灰却忽视他，头转向窗外。十天揉着头顶，看着绿油油的路小灰说，“小瑶怎么把它涂成绿油油的了？”
“她说冬天的绿色太少，所以把路小灰变绿色的了。”路之轩瞟了一眼后视镜，一脸不忍心看的表情。
路之轩真的载着十天绕完了这个地方，大街小巷，各个地方。期间踩紧急刹车三次。
第一次是，路小灰为了十天手中的甜麦圈突然发疯撞上挡风玻璃。
第二次是，开在前面的一辆卡车突然停下来。
第三次是，十天说他外公叫顾锦。
“你知道吗，路，我的外公叫顾锦。跟那天我们在芦苇丛中发现的碑上的名字一样。”他说。然后路之轩就踩了紧急刹车。
十天从座位上弹起来，他用手支撑住坐好，然后笑说，“只是名字一样啦。”他顿一顿，说，“不是同一个人，是吧？”
路之轩别过头来，看着他说，“你妈没有跟你说过他？”
“她像是生来就是一个人，没有家人，偶尔提及也只是一带而过。”十天黯然，“我所知道的关于外公，不过是他叫顾锦，是个很不错的人。”
“那个不是他吧，肯定不是他，很不错的人不会落到那个地步。”路之轩透过后视镜看绿油油的鸽子在车内乱窜。
午夜时，路之瑶突然推门进来。
“十天在吗？”他说。
戴恩还有大堆的水果篮子没有包装好，抬起头对她笑，“他和小轩一起出去了。”
“哦。”路之瑶没说什么，她坐在戴恩身边，有些愣愣地一截一截帮她剪丝带，丝带剪太短，根本不能用。戴恩看她一眼，却什么也不说，她一边挑选着漂亮的水果放进篮子里，一边断断续续哼着什么曲子。
“你在哼什么？”路之瑶忽然回过头来。
“恩？”戴恩拿来一卷丝带扎一个蝴蝶结，然后说，“《是我的海》，苏打绿的。”
路之瑶忽然意识到她剪的那一束丝带根本就没有用，有些脸红，嗯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已经非常晚，一个客人都没有，早就该关门，杜小印不管她们，待在她温暖的箱子里安心地睡。顾若沐看着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知道她是那两人的孩子，心疼她满怀心事。她走出去端来两杯热牛奶，递一杯给路之瑶。
路之瑶抬起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期许，“姨，如果节日里少了很重要的人，我们要怎么假装快乐？”
“小瑶，怎么了？”顾若沐关切。
路之瑶抱着马克杯，低头，“姨，爸爸不回家了。”
顾若沐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路之瑶握住她的手，却没有哭，只是深深地皱眉，她说，“妈妈很难过很难过。”
她慢慢抬起头，仔细看着顾若沐的脸，忽然发现她的眼角那颗的泪痣。她望着那个温柔的女人消瘦而美丽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事情。照片上的她还年轻饱满，如今她被岁月折磨，历经沧桑，憔悴消瘦，不再鲜艳，却愈加美丽。她被这个巨大的秘密惊呆，怔怔地看着她说，“姨你年轻的时候肯定很漂亮吧。”
那个女人微微笑着不答，她握着路之瑶的手说，“妈妈呢？你怎么能丢妈妈一个人在家？”那个女人然后用塑料袋装了一大袋柠檬，牵起路之瑶的手说我带你回家。
戴恩将路之瑶留下的那杯冷掉的牛奶倒在杜小印面前的盆子里，路之瑶在她家门口喊住转身要离开的顾若沐，“姨你认识我爸爸吧？”
“恩。他来买过几次水果。”顾若沐把那袋柠檬递给路之瑶，“把这袋柠檬给你妈妈，这柠檬非常够酸。”
“姨你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我爸爸了吧。”
“不是。”顾若沐笑着跟她告别，然后开着她的那辆小型家用面包车回去。
路之瑶看着她离开，然后进屋，把那袋柠檬放进冰箱。
第二天早上，十天和路之轩接到通知说让他们不要回来了，直接去中心广场，说是要买一大堆新年礼物。路志宇凌晨时拿着行李回家，杜沁沁给他开门。他说今年回本家吃过年夜饭后，要去林伯那里陪林伯过年。
几年前冬天，林伯的孙子林晋即将高考，接到女生的电话说是要分手，林晋从外省赶回来，跟女生要理由，女生说是喜欢上了别人。几天之后，林晋与别人发生纠纷，在旱冰场外被人打死，第二天晨练的人发现，报了警。那些看到林晋的尸体的人说那孩子身上没有一个伤时致命的，他是流了太多血，动不了了，待在那里整整一夜没有人来救他，被活活冻死了。他们然后叹口气说，那孩子死的时候肯定很难受，又冷又疼要命啊。
之后林晋的父母开始逃避，他们跑去外省拼命工作。已经好几年不回来。林伯不过就这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一个女儿没有能养大，另一个嫁得太远，回来不方便，几次之后就干脆不回来了。
路志宇心疼林伯一个人过年，孤孤单单，决心带着全家去陪他。
路之轩把车停在快餐店门口，去买早餐，丢十天一人在车上。路小灰精神萎靡，架着头，半眯着眼。
即使已经习惯了旅途的颠簸，汽油的气息，不再会眩晕，但是打开窗那一刻还是会因为冬日早晨的清新冰凉的空气而精神振奋。
十天以为路之轩拉他出去，是有话要说。整整一夜，路他却总是沉默，只有十天告诉他他的外公的名字是顾锦。直到凌晨听到他接电话，才知道路志宇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等到十天知道他的困扰他的不安，他已经不需要安慰。
车前方停下一辆出租车，连城穿着黑色风衣下车买早餐，车上大概还有连栀，两人清晨赶车回家乡。
十天躲在挡风玻璃后看着他插在大衣口袋匆匆走来，渐渐靠近。他关上车窗，迅速换了驾驶座，然后找准时机在连城经过的时候，踩了离合器。连城注意到突然加速的黑色轿车后，迅速闪躲，却没能躲过，他被带倒，小腿掉了一大块皮，血汩汩地流出来，黏住白色棉袜和黑色短靴。连城咬牙站起来，靠近黑色轿车要和那人理论，走近了却发现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是十天。他就坐在那里，直面连城投过来的目光，毫不闪躲。连城动作一下子僵住，站在那里看着车内的人，任由血流出来。
连栀匆匆下车，扶住连城，帮他掸去大衣上的尘埃。打算带他走，却发现他站在那里已经僵直。连栀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车内坐在驾驶座的十天，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往嘴里塞着甜麦圈。
路小灰突然醒过来，开始猛烈地撞击车窗，拼尽权利，骨骼与玻璃撞击，听上去几乎以为它已经粉身碎骨。
十天慢悠悠地为他开了车窗，路小灰瞬间冲出去，绿油油的一团，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路之轩站在快餐店门口，手里拧着早餐，眯着眼看连城。
徐朗带着戴恩出现在对街，轻轻摁下快门。
“原来十天也会生气。”徐朗笑着对戴恩说，然后对着对面注意到他的路之轩猛招手。
连城冷笑，跟着连栀回去出租车里，把衣领内侧的那枚银质南瓜徽章接下来，放进口袋。
十天给走回来的路之轩让座，坐回副驾驶的位置，路小灰也回来，跟着路之轩钻进车内，也不晓得它拼死拼活飞出去是因为吃太多，还是因为惧怕十天。
十天接过路之轩手中的便利塑料袋，掏出汉堡和粥，吃得酣畅。
“等我吃完再说。”他说。
路之轩到嘴边的话生生噎了回去，干笑一声别过头去看刚刚在对岸的徐朗和戴恩，两人却已经不见。
徐朗牵着戴恩的手越走越远，“刚刚那景象，是不是表示十天想杀了连城？”
戴恩看着嬉皮笑脸的徐朗，眼神肃杀，算是警告。徐朗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十天要是知道论坛上照片那事是你干的，肯定会很生气吧，他会对你做什么呢？像对待连城那样开车撞你？你是他那么宠爱的妹妹，知道你背叛他的话，肯定会更生气吧？说不定就从你身上碾过去了。”
他走了许久之后，发现牵着的人已经松开手，身后没有人跟上来，他停下来，回过头看见戴恩站在那里低着头，手里握着徐朗给她的造型经典的莱卡相机，指节发白。
十天吃完之后，撂下一句我回家，直接下车步行离开。路之轩无能为力，还要等路志宇，只能看他穿过马路，游走于街道，最后消失。路小灰扑腾两下，意思一下，表达了一点不舍也就算了。
路志宇像是只是出去出差了一些日子，现在他回来了，举家欢迎，人人各怀心思，满脸笑容的走过广场，带回去大堆新年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