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有着一家非常有“逼格”的酒吧,据说酒水只有Rio、冰红茶,烟仅出售芙蓉王、金白沙,包场只要888。它的前身,可能是民国时期某一名流会所,夜夜有人跳交际舞的那种。从外面看,能看到金光闪闪的“月满西楼”四个大字,不知是哪位前辈的名笔,而里面,俨然散发着一股八|九十年代的“老干部风”,放个电影还是防腐宣传的那种。梨花木的桌椅,紫檀木的窗,吧台上摆的还是盆大红的牡丹花。其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大清亡了”气息,不知让多少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小年轻望而却步,因为这里不仅出了名的土,而且据说是苑城市公安局出警出得最勤的地方,因为这里一共发生过十八起命案。
至于为什么此等凶地居然还敢腆着脸占着茅坑不拉屎,屹立多年就是不曾倒闭,至今还是一个谜。
有人说,这是因为某个神秘大老板对这里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结与执念,二十一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地源源不断给这里倒贴。还有人说,因为这里曾经是苑城市市长洛长风洛家的旧宅。总而言之,就是动不得。
不过,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苑城市金主爸爸徐御景的儿子徐铉,就经常来这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地“花天酒地”。
徐铉面无表情地把卡扔给随行的同伴,避开吧台服务员“别再找事了我求求你”的可怜兮兮的目光,忽听身边的朋友凑近他的耳朵,由衷地感慨道:“徐总,你真刚,让你来你就来,还真是百无禁忌……”
“啧,”徐铉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皱眉道,“我今天这是第十一次听到这句话了,快闭嘴吧!别跟我废话,唐胜那孙子呢?”
唐胜是徐铉众多狐朋狗友中的一个,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人物,但人挺大方,也玩得开,昨天晚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者说是发了什么神经在微博上@徐铉,还是挂的置顶:“徐总,明儿你生日要是去‘十八楼’,我就当着众兄弟的面叫你一声爷爷!”
这言外之意比较明显,好像徐铉不去徐铉就是那个龟孙子。
十八楼是“月满西楼”的别名,十八起血淋淋的命案,最终也不过就成了一个数字和茶余饭后的插科打诨。大家在“凶地”里谈天说笑,乐此不疲,好像也并不伤天害理。是啊,事不关己,又有谁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徐铉心想,我搭理他干嘛,我有病吗?想一想越想越冲动,忍一忍越忍越不甘。
于是徐铉就为了他的便宜孙子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去不算,还叫了上百个人,上到商界翘楚,下到清纯学妹,大有低调做人,高调认亲的架势。
“母鸡啊徐总,”旁边一个染小黄毛的非主流青年过来给徐铉敬了杯江小白,“这小子可能是临阵脱逃了也说不定,毕竟从他微博放话的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他做什么也不奇怪了,太鸡儿有魄力了,他到底是喝了什么假酒要讹您来这鬼地方?”
“不知道。”徐铉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酒吧绚烂的灯光不停流转变换,不时在他周身投出一片颓靡的光晕。他的睫毛很长,不看人时,总觉得他是在低低地沉思着什么,给人的感觉既清冷又疏离,让人不敢轻易打扰他的世界,可一旦那清冷疏离的目光向人看过来,又会让人觉得温柔而又多情,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不得救赎。那狭长的桃花眼轻轻一弯,便是最致命的存在。
这样的男人,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你发起攻势,可能是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也可能是极浅极淡的一瞥。最可怕的是,也许他根本就没把你当成猎物,而你已经心甘情愿地臣服。
徐铉随意地把衬衫袖口一挽,极有技巧地避开了一个想黏在他身上的惹火吧妹,顺手把她推给了黄毛:“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他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说不清为什么,可就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周围的声音越嘈杂,他就越觉得是一片虚无的死寂。乍一看好像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可是不知道有多少双恶意的眼睛,在背光处暗潮汹涌,想要置他于死地。
“呵。”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草还没拔呢,有人就想着要除根了。
一路上不知多少或真情或假意的酒杯向他推来,他一一婉拒,脸上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微笑:“不好意思,家里人不让喝太多酒。”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白皙而纤细的手上,这只手干净而柔软,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他曾经无数次地想牵起这只手,想与她十指相扣,想带她步入殿堂,可是如今,这只手的无名指上,已俨然戴上了别人的指环。花藤缠绕间雕琢精致的钻石,在黯淡的光线中,闪耀得刺眼。像黑夜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星。
他看着缓缓递过来的一杯红葡萄酒,呼吸陡然一滞。
太没出息了,徐铉想。就像电视剧里那些狗血又老套的情节,男主角猝不及防遇上年少时的初恋,而初恋已经成为了好兄弟的未婚妻,让人窒息。
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可到底是没忍心。
“叶小姐。”他微一颌首,极有风度地微笑道。这笑容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甚至连眉眼弯起的弧度都计算得如此精准,让人无法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落寞。
可他下一秒就怔住了。
只见那只手直直地越过他,将酒杯放在了吧台上。然后他对上了叶馨薇堪称莫名其妙的目光:“徐总,有事吗?”
徐铉在心里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是谁说不再招惹她的?这不是犯贱么,自作多情就算了,还自不量力。
他扯着半边嘴角,继而露出了一个十分得体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既无害又真诚:“啊,也没什么事,就是请问韩总在吗,上周我们一起合作的那个项目好像出了点问题,我想找他聊聊。”
“这样啊,”叶馨薇轻轻地笑了笑,“徐总真是,对工作上的事总是这么上心,生日也不给自己放个假。江淇帮我到车上拿手机去了,一会儿就过来。”她的声音很温柔,听上去既恬静又清丽,宛如夜莺的吟唱。可是徐铉在听第一句的时候,脸色就微微地变了。
叶馨薇是那种即使放在模特儿堆里也很惊艳的美,栗棕色的长发微卷着,随意地别在耳后,从侧面看很有那种少女时代的青春气息。而当你仔细地注视着她的眉眼的时候,又会发现非常的妩媚动人,纤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像只小猫一样的撩着人的心。她的眼角眉梢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精致的妆容将她美艳的五官衬得更加勾人心魄,清纯与妩媚同时在她身上显现却丝毫不违和反而相得益彰,给人以别样的魅力。
徐铉的喉咙不自然地紧了紧,刚想说些什么,忽听身后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徐总,好久不见。”
他一回头,对上了韩江淇笑意盈盈的目光:“生日快乐。”
徐铉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见韩江淇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商业精英的干练与冷峻气息,正微笑着向他走来。既有风度翩翩的一面,又不失手腕强硬的凌厉与尖锐。
“这两人还真是配。”徐铉不合时宜地想。
叶馨薇见了韩江淇眼里就跟点了光似的,嘴角的笑意抿都抿不住,她甜甜地走了过去,亲昵地挽着韩江淇的手臂,小鸟依人道:“江琪,你来啦。”
徐铉简直没眼看。初恋对象和好兄弟联手在他生日会上秀恩爱的感觉,真不太好。
他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尽量维持着相对平和的心态,只见韩江淇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黑色包装的礼盒,顺手拍了拍他的胸口,眼角擒着些许的笑意,道:“送你的,区区小礼,不成敬意。”
徐铉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看出来那是randon新出的“the secret”系列腕表(注),价值六十多万,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韩总,你这真是……”他话还没说完,韩江淇就出口打断了他,目光在凌乱的光线中显得晦暗不明:“徐铉,谁都可以跟我说谢谢,只有你不需要。”
徐铉拿着礼盒的手一顿,心里在隐隐作痛,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 Yeah breakfast at Tiffany's and bottles of bubbles,Girls with tattoos who like getting in trouble,Lashes and diamonds ATM machines,Buy myself all of my favorite things……”这时候,不知道是谁的电话铃声响了,三人同时一惊,叶馨薇满怀歉意地接过手机,对徐铉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凑到韩江淇耳边轻声道:“是爸爸打来的,我们……”
“没事,”韩江淇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满是宠溺,“你先出去吧。”
“嗯嗯。”叶馨薇乖巧地应了声,踩着小高跟“哒哒”地走了。看着叶馨薇离去的背影,徐铉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也不是难过,也不是后悔,但就是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上,上不去又下不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肩膀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耳边传来韩佳琪的声音:“还把我当兄弟吗?”
徐铉笑了,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道:“怎么不呢?不是谁都肯这么大方送我几十万的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