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凝烟从宫里送完福嬷嬷回来,发现许府上下之人很是忙碌。
她回屋时见春梅也在忙碌,便问:“今夜可是有事?怎的一个个都这么忙?”
春梅说道:“姑娘,是公子,他要回宋国。”
“什么?”傅凝烟惊诧,“他什么时候走?”她着急的问。
“公子明日就走。”春梅道。
“他现在在哪里?”傅凝烟追问。师兄怎么突然要走?他要走了?
春梅又说:“在他房间整理行囊呢,姑娘你可以去看看。”
春梅一说完,傅凝烟就走了。
她的脚步这样的快,想飞奔到他身边去。
到了长孙翊的门口,她又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他。问他为什么走?宋国是他的家,他回家,天经地义。
可她不想他走啊。不,他该回去的。
她内心深处挣扎不已。
在窗边止步不前,里面传来师兄和阿山的话语,她静静地听着。
许久,阿山打了帘子出来,见她在此,问:“姑娘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这就进去。”她回答的平静。
她终于还是进去了。如果他要走,那么今晚,她想好好看看他。
长孙翊见她进来,笑道:“凝儿,你来了。”
傅凝烟却不是那么高兴。
长孙翊走到她面前,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因为福嬷嬷离宫的事不开心?”
傅凝烟摇了摇头,福嬷嬷离宫是好事,她怎会伤怀。
她是为了他啊。
“师兄,你要走吗?”她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
长孙翊听她这样,才明白是为什么,她知道他要回去的事了。
他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嗯,我要回宋国,有些事情要处理。”他柔和地说。
傅凝烟没说话。
窗外的月色朦胧,屋内烛火闪动。
长孙翊抱紧她,她整个人像一滩春水,就那么软在他怀里。他闻着她劲间的清香。
傅凝烟被他抱着,心下难过,泪溢满了眼眶。这半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他宽大温暖的怀抱,如今他要走,她怎么舍得。
“那,你还回来吗?”她问道。
“自然回来啊,你在这儿,我定然要回来找你。若不是你大仇未报,我真想带你一起走。”长孙翊情不自禁道。他知道她舍不得她,他也放不下她呀。
“真的吗?”傅凝烟抬首望他,秀美的双眸有一层水雾,泪水从她眼中流出来。
长孙翊拿帕子替她试泪。
“不要哭,凝儿,我在呢。”他真的心疼她。相处了这些日子,她的性子他知道。清冷,坚韧,从来不是那种娇弱的闺阁女子。
她本不爱哭,可在他面前,她是脆弱的。
但他也只见过她哭过两次。一次是他们再次重逢时,她与她相认。而另外一次,便是今夜。
傅凝烟抽噎着道:“我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不会的,你在这里,我处理完事就回来找你,等你大仇得报,我带你一起回去,”他怎么舍得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孤孤单单的。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他怎舍得,再让她独自一人。
在他怀里,傅凝烟感觉到了安稳,她才渐渐止了啜泣。
蜡烛上的灯芯突然发出炸裂的声响,两个相依偎的人儿才反应过来。
“凝儿,凝儿。”他低地唤着,抱她的双臂又紧了些。
须臾,他放开她,看见她梨花带雨,泪珠在密密的睫毛下,便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眼,她自觉地阖上了双眸。他又心疼地吻掉了她的泪。
傅凝烟却不愿睁开,她怕他一睁眼,她的师兄就不见了。
她这样的模样,让长孙翊越发心疼。她舍不得他,他亦舍不得她,他的凝儿,总是让他心疼。
她的双眸紧闭,小脸上还有泪痕,樱唇轻颤,姣好的容颜此时此刻更是娇艳欲滴。
好像有什么要从心里涌出来一般,他顿时失了心,闭了双眸,低头便覆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还是那么的柔软,蜜一般甜,他慢慢地辗转吸吮。傅凝烟也浅浅的回应他,抱在他腰间的手越发收紧。他也紧紧拥抱着她,似要把她揉进他的骨子里一般。
今夜的他就像一个掠夺者,丝毫不给她逃脱的机会。两人的气息在彼此之间交换。
待停下时,他们都喘息着,长孙翊将头抵在她的额上,声音暗哑:“凝儿,凝儿。”他温柔地唤她,傅凝烟抬眸看他,她的脸上还带着绯红,眼里是藏不住的情意,低低地道:“我在,师兄,我在你身边。”
他看着她那脉脉含情的双眸,“我爱你,凝儿。”
傅凝烟心里就似摸了蜜一般的甜,她的师兄,她喜欢了八年的师兄,谢谢你。她亦踮起脚,附在他的耳畔,轻声道:“师兄,凝儿也爱你。”长孙翊闻言一颤,多么美的告白,这世间的任何一切,都抵不过他的凝儿这一句:我爱你。
情意在两人的眼眸里,亦在他们彼此的心里。
衣衫飞扬,情深意动。金钩轻放,身影相叠,青丝纠缠。芙蓉帐暖,情深入骨,两情缱绻。
翌日,天还未有亮光。
长孙翊看着怀中睡着的人儿,心下一动,轻轻起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傅凝烟醒来时,正对上他深情凝视的眼眸,便唤了声:“师兄。”她的声音那般娇媚动人,让他喜欢不已。
“醒了。”他笑着说道,一只手依然抱着她,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笑着看她。傅凝烟见他这样,脸上带了几分娇羞,他昨晚的样子,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叫她如何不心动。
她想好好看看他,抬眸时又害羞地闭上了眼。长孙翊把她抱在自己胸口,柔声道:“凝儿,你是我此生唯一。”
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心坎,她应声道:“我知道,师兄。在我心里,你也是独一无二。”
“怎么还叫我师兄,凝儿。”他捧着她的脸认真说道。从他对她生了情意时,就想娶她为妻,如今更是认她为妻了。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
傅凝烟不好意思看他,埋首低声道:“夫君。”
长孙翊听了这句话,身子不由自主一颤,他曾想过千万次她唤她“夫君。”的样子,但当他真正听到时,依然这么感动。
“凝儿,你再说一遍好么?”他一贯低沉的声音显如此激动。
傅凝烟见她的样子,又说道:“夫君。”
长孙翊紧紧抱住她。
傅凝烟曾见母亲这样唤过父亲。父亲母亲那时的情意,也是深厚无比。
她曾想,日后她的夫君,必得她真心喜欢。她才会叫她夫君。如今,她是真心真意爱着师兄。她知道,她这一生已经圆满了,因为有他。
**
长孙翊走时,傅凝烟没去城外送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他临走之际,在她手里放了一个小小瓷瓶。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药,我这些时日,都在想办法,如何解你寒冰玉的毒,小有成效。”
他顿了顿,又说,“这药,你先带着,寒症发作时吃一颗,可以救你性命。这些药,可以等到我回来。我不在时,你也要开开心心的,乖乖等我回来。也要乖乖吃药。还要记得,如果听到了什么,也要等我来,知道吗?”
他叮咛万分,手扶上她的玉白脸庞,依依不舍。
傅凝烟抱了抱他,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甜甜说道:“嗯,我知道,我等你。”
长孙翊又把她拉进怀里,与她缠绵亲吻。
半晌,才放开她。
“我走了,你要好好地等我回来。”他又叮嘱道。
傅凝烟抑下心里的悲伤,朝他笑了笑,道:“我会乖乖吃药,等你回来。”她不愿意他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
傅凝烟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留恋不舍。
**
转眼,长孙翊离开已有一月。傅凝烟身体也已经好转。
这日晨起,她从许府出去时,换了一袭白色衣衫。春梅问她:“姑娘,怎么今日换了这样轻便的装束?”
傅凝烟笑而不语。吩咐了春梅几句,就出府了,自然没听见春梅那句“公子要回来了。”
她要了一匹马,戴了随帽沿垂下白纱的斗笠,策马往荥山而去。
这一个月来,不仅卫国朝中局势大变,就连三国间,也不安稳。
她到了荥山脚下,将马缚好。径直去了父母和师父的坟前。
傅家当初被火烧成灰烬,所有人都尸骨无存。坟中只是从傅家拿来的一捧黄土。
她父母旁边是师父的墓。当初师父自尽后留遗言让她将自己葬在父母亲人身旁,她遂了他老人家的意。
她跪在父母坟前,“父亲,母亲,姐姐,你们如果泉下有知,就让我今天取了他们的命。”傅凝烟悲愤不已。
她要动手了,这些年多方查探,终知仇人是谁。如今,她就让他们血债血偿。
今日,她就要去取赵鸿,赵毅文和王胤的命。是他们让父亲背上污名,害得她家破人亡。
她珍重地给父母亲人叩了首,又道:“对不起,萍儿。但,谢谢你。”
她知道,萍儿听得见。
傅家灭门那夜,她想溜出门去逛夜市,就和萍儿相互换了装扮,又让萍儿易容成她的样子呆在家里。所以赵毅文那夜,把萍儿当成了她,残忍的杀了她。
她偷偷溜回家时,发现爹娘和家中众人都没有了力气,被赵毅文所带来之人绑在前院。
她本欲救,可偏偏那时寒冰玉的毒发作了,她也动弹不得。她看见萍儿在乳母慧姨在耳畔说话,她知道,是慧姨和萍儿在说她的事,是她们一起保住了自己。
慧姨和萍儿到死都没说出真相,她们为是她而死,为傅家而死。
她又在师父坟前叩首,拜谢他当初的救命之恩。
师父那时闻迅赶到傅家时,傅家除了傅凝烟,其他人都没了气息。
她被师父带走,才幸免于难。不然,她身中寒毒,又不能走动,定然也要葬身火海了。若不是师父武功高强,他们也可能就逃不出去了。
她感激师父的救命之恩,教导抚育之情,“师父,徒儿来生再报答您。今生,还请您见谅,徒儿不是不愿意听您的话,只是家仇不报,夙夜不寐。”
她又去了和师父二人旧时在荥山的居所,在那里坐了片刻,才终于下山离去。
她,为仇而活,为恨而存。
终于,到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