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之际,我正在家中为孩子缝制节下的衣裳,突然家中下人找来:“夫人,王公公来了。”
我便去了前厅接待王公公。我知道,又是陛下要召我进宫了。
我见了王公公,他一说,我稍作准备后要和他进宫时,碰见我夫君。
恰逢我夫君今日休沐。
我夫君是宫中的一等侍卫。他见家中有王公公,又看我要出门,问:“春梅,是陛下召你进宫吗?”
“是,所以你今日送两个孩子去学堂吧。”我对我夫君道。
“好,你去吧。”我夫君说。
于是我便进宫去了。
我夫君是个顶会疼人的好夫君,他的同僚都是有纳妾通房的。可我们这十多年来,夫妻恩爱,他也只有我一个。
说起来,我这夫君是陛下亲自挑选给我的。我一个宫女,能有这份殊荣,并不是我家世显赫,实则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她叫傅凝烟,我一向称她为“姑娘。”
傅姑娘是我当奴婢后侍奉的人中待我最好的一个。
她从来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对我们下人也是极好的。
当年,我陪她时,她曾言要告诉公子,也就是当今陛下,要为我找个如意郎君。
我那时只当她是戏言,并未放在心上,毕竟我们做奴婢的,生死都在主子手里,更遑论姻缘之事,哪里能让自己做主。更何况我是皇宫中的奴婢,更不会找得自己中意之人。
可那时陛下将我召去,说傅姑娘曾说,要他为我找个如意郎君,问我可有中意之人时,我真的哭了。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关心过我。
那时,傅姑娘已经过世两年多了。而陛下,也已是宋国太子。
后来,陛下选了许多青年才俊让我选,我在和他们相处许久后,选了我的夫君。
陛下为我和夫君亲自赐婚,这是无上的荣耀。
说起来,陛下之所以这么遵守对傅姑娘的诺言,实是因为傅姑娘是他心爱之人。
我那时,被选为去卫国侍奉还是皇子的陛下。
那年冬日,陛下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有天仙之貌,清冷出尘,这是我对傅姑娘的第一印象。但后来与她相处日久,才知道她也是平和温柔之人。
可是,傅姑娘那般的人儿,也真真是红颜薄命。陛下是真的很喜欢傅姑娘,他待她温柔细致。
陛下平素待人严厉。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那样喜爱过,可偏生,傅姑娘离开的那么早。
傅姑娘初离开的那时,陛下一直抱着她的身子不放手。他亲自为她擦身子,亲自为她处理好一切,没有假手于人。
那几天,他固执的可怕,不吃不喝,急得她和阿山,孟将军,春梅姐姐一个个轮着劝,但都劝不动他。
后来,还是孟将军从宋国把那时还在世的先帝,也就是陛下父亲和母亲云贵妃请了来,亲自劝了好久,陛下才缓过来。
可他终究一年不出门,在许府一呆就是一年多,日日在自己房中,看着傅姑娘留给他的遗物,整日睹物思人。
后来,陛下登基后,也时常召我进宫去,让我给他讲我和傅姑娘在一起的事。大抵是因为,我是姑娘生前相处时日最久的缘由。
我讲了一遍又一遍,陛下总是听不厌。他听着我讲到生动之处时,也会笑的粲然,就好像傅姑娘在他面前一般。这和他平时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样子是丝毫不同的。
我有时倒真是心疼陛下,他手握天下,这些年东征西讨,宋的疆域在他手中扩充。他的功绩,历代宋国国君都不能企及。
可他却一人守着这万里江山,如画河山,孤独地站在高处,没有一个人陪他。他没有后妃,也没有子嗣。
朝中大臣屡次进谏让他册后纳妃,他都不应。后面,索性就没人敢进言了。他是铁血帝王,手腕狠戾,万一激怒,怕是性命攸关了。
陛下今日听我讲完,又赏了我诸多珍贵之物,才让我出宫。
我出宫时,陛下正对着一幅画出神。我看见陛下房里新作的那一幅画时,突然就落泪了。
那是那日梨花树下练剑的傅姑娘,彼时,公子还在旁为她抚琴。
他们二人,那时当真称得上是一对碧人了。可如今,却阴阳相隔。
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