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昏睡中苏醒,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头脑里面一片空白,耳边呼啸着风声。
看着周围漆黑的一片,他一时有些茫然。
“我是谁?这里是哪里?”,他拍打着额头想要记起些什么,遗憾的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吼’,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他抬起头时迎向了两点幽绿。
很快眼前两抹幽光变成了六抹,一只萤火虫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面前。
微光照亮眼前的一切,
天呐,那是什么,
三颗头颅齐齐朝他探来。
从左往右,依次是西伯利亚狼,女人脸,德国牧羊犬。
西伯利亚狼打着响鼻,踹着粗气,眸子里精光爆射,泛黄的獠牙上挂着肉沫残渣,猩红的舌头在嘴里不断翻腾有点类似于大鲵抖动,涎液顺着牙缝挤出,流淌了一地,味道有些如同浓盐酸泼在芒硝上,刺鼻到让人作呕。
女人脸面容枯槁,眼神呆滞,只有瞳仁却不见瞳孔,目光涣散的像个瞎子,一张大嘴奇丑无比,乌漆麻黑的牙齿混杂着多种令人厌恶的汁液从嘴角溢下,从下颚到腮部泛着黑浆脓水汩汩直冒,嘴巴乌紫像是糊满了蚕桑,她的面相丑陋,声音却很好听,喉头滚过的音节像是编织着的一只小曲儿,有种安眠的力量。
德国牧羊犬凶神恶煞,腮帮子的肌肉不断颤抖,通红的眼睛在黑夜里像是两盏小小的应急指示灯透过厚实的纱布所发出来的光亮,它的额头挂着一点肉皮,一道长长的伤疤横贯脑部,像是一条裂缝,蚯蚓似的毒虫在里面不停翻滚,身上的毛色也不顺滑,粗糙的像是从尸体上拔下来又重新缝合上去的一样,脖颈处有一个间隙流出脓血的血洞,细细望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这个怪物三头一体,它的腹部微微隆起,像是怀孕了两三个月的样子。
‘哇呜’,他发出了一声惊叹,身子不断朝后倒退。
“吼”,怪物发起了攻势,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西伯利亚狼那颗偌大的头颅已经死死咬在了他的脖颈上,剧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体温持续下降,感受到血液的不断流失,他发出了一声冷哼,意识也慢慢模糊了起来。
女人脸瞳仁翻转紧紧的看着他,像是在欣赏着生命的流逝,牧羊犬不为所动,呵斥呵斥吐着热气。
“我这...就要死了吗?可真不甘心啊”
将要陷入昏迷的时候,他看见一颗小小的头颅咬在女人颈子上,血液从那苍白且纤细的脖颈往下蜿蜒,三颗头颅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晕眩最终还是击垮了他的意识,他的身子亦如柳屑般飘落在地。
“可真不甘心啊,刚从那片冷冰冰的地方来,又要回去了吗?”
食尸鬼把‘三首怪’吞噬干净,两眼昏黄遥望着一个方位,
那里有一座城,叫做奉贤城。
吴凡从奉贤城玄武门进城,距离他上一次进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装着一身熨帖的黑色劲装,大太刀制式的冥帝残道剑斜跨在他背后,从左到右的斜刘海遮住了他的右眼。
吴凡刚从沉睡中苏醒而后又从鬼界马不停蹄的赶来现世,大脑难免有些晕乎乎的。这种大脑短路的状态下他不由的回忆起临行时他那如今已经成为天道命的二哥的话:“那家伙即将醒来,他的爪牙们正在想方设法解救他的本体,你去帮帮你八哥吧,独自看了那么多年的封印之地,他也蛮不容易的。”
吴凡甩了甩头,深呼吸了两口,冷风入肺,这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举目四望,只见奉贤城歌舞升平,人声鼎沸,行人摩肩接踵,空中一架架飞行器井然有序的行驶着,即使天气阴抑,乌云滚滚,但依旧是副热闹非凡的场景。
吴凡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一声‘十二叔叔’这时却拉住了他的思绪,他细眼往前,有个身着华服,容貌昳丽的年轻男人朝他挥扇示意。
吴凡知道这是他此行的接头人,于是乎脚踩着饱经风霜的青石板,他慢悠悠的朝着年轻男人靠拢。
年轻男人转身回屋,吴凡跟了上去,走到楼下稍一驻足,他往头上一瞧,却是一块樟松木匾,上面书写着‘女仆茶楼’四个丹青大字。
他往室内探首,茶客们熙熙攘攘,笑语不断,桌椅,楼梯,地板还有贴在墙壁上的水墨油彩散发着上古的气息,但是交替迎客的各色女仆以及钢筋铁骨的智能机器人又给人一种强烈的现代冲击,在这里现代与古代搭配不显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吴凡把头一低,呵然一笑,迈着步子踏入屋内,面对桌前的年轻男人说道:“早听说少主喜欢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今日看来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大侄子你可真有你爹当年的风采啊。”
“家父对于十二叔叔也很挂念,前些日子来消息嘱咐我,如果遇到了您一定要好好招待”,男人掼了一下紫砂茶壶,甄起一杯茶水递在吴凡面前。
吴凡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说:“茶是好茶,不过用来款待我这粗人就有些暴殄天物了。”
男人打开手中纸扇,轻摇两阵,轻言道:“十二叔叔说笑了,您这样的英雄人物,区区一杯茶水又算得了什么了。”
吴凡眉目挂笑,欣然接受男人的马屁,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男人笑意盈盈:“师父早已恭候多时了。”
得到男人的回答,吴凡反手把冥帝残道剑从背后取下,两手握紧刀鞘放在胸前,男人合拢纸扇往手心一打,他身后一个花季少女闻声上前。
那是一名女仆侍者,身材高挑,模样出众,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透着晶亮,流水青丝被束了起来,藏于头顶的花环织带中,她的气质清冷,五官精致,浑身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这名侍者显然不同于其它女侍,她没有来来往往端茶送水,一直站在男人背后,显然是这个男人的贴身侍卫。瞧见主子发号施令,她乖巧的走了上来,只见她右手指尖划过左手掌心,弹指可破的肌肤渗出涔涔鲜血。
她上前一步,伸出带血的左手抓住吴凡手里的冥帝残道剑,适时一阵抖动从刀身传来,她的身形不由自主晃动了两阵,旁边的年轻男人轻打纸扇,双眸半睁半闭,神情淡然。
而就在这时,茶楼众人脑海里冷不丁的钻入了一个巨大的心跳声,‘咚咚咚’地跳个没完,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将要苏醒的征兆,场面一时冷寂,茶客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女仆还有智能机器人们直愣愣的立在原地,神情诚惶诚恐。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痴呆呆的众人心脏也随着那个心跳起伏,时而如直冲九霄,时而如直坠九幽。
‘清风拂面过,明月照大江’,男人喊出那么一嗓子,众人顿时觉得清风扑面,明月怀心,纷纷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苏醒。
吴凡看着男人,笑意盈盈。
男人轻打纸扇,直起了身,冲着众人拱了拱手,施礼道:“诸位不好意思,今儿个茶楼息业,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众人可不敢同他还礼,一溜烟儿兀自跑了,连女仆伙同智能机器人们都走得个干干净净。
男人纸扇一挥,平地生风,茶楼开张的六扇门扉紧紧关闭,之前茶楼上的那块匾也发生了变化,字迹由‘女仆茶楼’更改为‘有事息业’。
‘呲’,少女发了一声哼哼,花容失色,绿豆大小的冷汗贴着额角下落,一张小脸变得煞白一片,冥帝残道剑的刀鞘从镡到尖泛起了一朵朵诡异的花纹,刀心处凭空展开一个不大不小的法阵,纯黑色的莫名花纹在法阵内圆肆意伸展,又有些像是含苞待放的黑莲。
过了一会儿法阵慢慢变小,不过上面的颜色发生了变化,原本黑黝黝的一片,现在却慢慢透红,像极了人血的颜色,男人眯着眼朝着侍女左手细细瞧去,只见少女掌心处的血液不断流出又被刀鞘缓缓吸走。
吴凡大喝一声:“放手”,女孩儿如遭棒喝,醍醐灌顶般松开左手,眉角轻松了不少。
男人双目睁大,生怕错过了什么,目光所及,瞧见刀鞘上方缩小的法阵又突然放大,里面红光大盛,像极了召唤地狱魔鬼的阵法。
“老伙计,欢迎归来。”吴凡说。
“老伙计,我这一觉睡了多久?”有个突兀的声音回答。
“久,久到我都快忘记咱们过去干了什么事了”,吴凡哈哈大笑。
男人听到法阵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对着惊魂未定的少女吩咐:“青鸟你退下吧。”
少女点了点头,从茶楼后门走出,顺手带上那道樟松大门。
男人见到周围没有闲人,身子一矮,当场跪下:“不肖子孙奉贤见过老祖宗”,他将额头贴紧地面,冲着法阵‘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这阵法里面苏醒的不是别个,正是刀灵——冥皇残道。
冥皇残道对此视而不见,光顾着同吴凡讲话:“说吧老伙计,这次咱们的目标又是谁?”
吴凡把冥帝残道剑轻靠桌面握紧了一个蓝白色的茶杯呡了口茶水,又吧唧吧唧嘴,回味道:“茶水滋味不错,咱们边喝边聊”。
冥帝残道剑再次抖动刀身,原本漂浮的血红法阵抖落无数粒子,粒子慢慢汇聚成型,是个同吴凡一模一样的男人,而后红光散去,刀鞘上的阵法消散无形。奉贤见得老祖宗人形现世,身子匍匐的更紧。
冥皇残道从旁桌上随手抄起一盏茶杯一饮而尽,茶水入喉,他又冲着匍匐在地的男人慢慢开口:“早些年你那父亲周公旦伙同那个丫头盗走我半分鬼意,而后顺天承命结束第一次大战,带着人族延息,他自认为今日成就大多缘由我,所以立下规矩奉我为祖,我本是鬼族四帝二王三皇中的剑皇,可笑鬼族那边早已将我驱逐,你们人族倒是巴巴盼着我这个老祖宗。”
奉贤不敢回话,跪在地面,一脸唯唯诺诺。
吴凡把手中杯子放回原处,轻轻开口:“老二说了,让我先把你唤醒,之后的事等到了指定地点在说。”
冥皇残道敛了敛杯盖,语气有些冰冷:“指定地点在哪里?”。
吴凡朝着身下的奉贤虚了一眼。
奉贤连忙从衣衫里摸出了一个盒子,盒子是个黑檀精匣,古色古香。
他轻轻打开了盒盖,只见盒子中央躺着的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闪着幽光,朝着空中投射一方光屏,屏幕上纵横交织着一副地图,地图东南角上有两颗米粒大小的红点。
“文承苑”,吴凡说完这话,一把抓起了桌上的冥帝残道剑,熟练地将它跨回后背,冥皇残道身影渐渐透明,化作一个幽灵,紧紧的缠绕在吴凡背上,吴凡原本漆黑的眸子一下子变得一片通红,他朝前轻轻挥手,茶楼紧闭的六扇门扉又重新打开,他喃喃一句:“鬼影重重”,随后左脚临虚一踏,身子漂浮了起来,直直地朝着空中飞去。
看着二者越来越小的身影,奉贤缓缓起身,他又看了一眼室外一个穿着身白大褂徐徐前行的人影,眉头紧锁,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轻打纸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