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声！
“价格！”方元生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你现在出货，走的是什么价格？！”
这张购货单的内容，是30台DGT300，随着4字头型号的上市，DGT300的建议价，已从2999下调至了2399。
相对应的各级批发价，当然也是同步下调。
阪泰数码相机品线，协丰的出货价，差不多是建议零售价的7折左右，比如这款DGT300，尤劲的最新提货价是1680元。
之前，劲享一般是以建议价的75折往外批发。
如今，就算加上要扣留下来作为规则保障金的五个点，尤劲的出货价也不应该高于建议价的8折。
但是，面前这张购销单上，劲享给登跃的单价是2040，差不多是建议价2399的85折。
也就是说，除去那维持新规则运行的五个点，尤劲给自己足足留了十个点以上的毛利！
在数码行业中，除非是供不应求的紧俏商品，否则谁作为批发链中某个环节，若想留下10%以上的毛利，绝对是穷疯了。
见尤劲不回话，方元生觉得他是心虚，便用着嘲讽的口气接着道：“今天，白斌传来这份购销单时，还电话问我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叫他直接去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他妈的，跟我绕口令么？”尤劲忽地板起了脸。
随后，他伸手在方元生案头的座机电话上按下了免提键，左手翻开手机通讯录，右手就在座机上按起了号码......
11位数按完，刚刚听到“嘟”了一声，反应过来的方元生就急忙押下了挂机键。
尤劲一皱眉：“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找人家吵架么？”
“我找谁吵架？”
“人家白斌觉得价格不对，到我这里咨询一下有何不妥？”
“他不就是想问什么意思么？”尤劲冷笑一声，“我还想问问他，跨级打探价格问题，是不是要造反的意思！”
“你现在定的出货价，有人造反也是正常的。别人按照以前建议价和提货价之间的比例推算，很容易就能估出你现在的出货价有问题。”
“凭什么造反？有什么问题？”尤劲不屑道，“只要他们按照我定的规则来走，零售端都能保证十个点以上的毛利，哪个牌子单单主机能有这么高的利润？”
嗤了一声后，尤劲接着道：“为了被我拿走太多利润而不舒服？真是笑话！没我的新规则，等销售门店一多，就算我1700出给他们，他们也最多卖1750......现在毛利高了，反而不舒服了？”
方元生一愣，明显是想了下说词，才开口道：“不管你的规则能达到什么效果，你作为批发商，拿走这么多利润，别人知道了都会不舒服的。”
“纯粹是看我太舒服了，他们才不舒服的话……那就只能叫他们憋着了。”
意识到尤劲根本没有改价的意思，方元生的语气又急了起来：“不是，你真不觉得你这出货价有问题？”
“问题在哪？”
“你作为上层批发商，有的钱，是要留给下面人去赚的。”
“我又不是没留钱给他们赚。再说，谁规定上层批发商就只能赚点辛苦费？我的想法不值钱？我的精力不值钱？”
“没人说你的付出不值钱，但也值不了......”
砰得一声！
方元生话说一半，尤劲猛然一拍桌子打断了他：“我也是被你搞糊涂了......只要能完成协议量，我定的什么批发价，又关你屁事啊？”
这话虽然难听，但从逻辑上讲，是对的......只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话，下游商家不会对上游说出口罢了。
被呛得一愣，又一想尤劲既然是这个态度，那就必然不会作调整，方元生索性两手一摊：“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可以？特地把我叫来说了一堆屁话，难道不应该请我吃顿饭补偿一下？”
方元生眼一瞪，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他只好接起了电话。
“你好，哪位......喂？听得见吗……你不用这么大声......我是问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喂......你不用大声了……喂？谁？你是......”
这时，尤劲一把夺过了方元生手里的听筒，放到耳边即很大声地回道：“爸，是我！对，是我！对，这是我单位电话！对！我就是试试看，你的新手机信号好不好！我听得清......听得清！你啊，要把手机听筒贴住耳朵......”
上年纪的人听手机，或因听力问题、或因听筒没对准，在他们听不清时，往往以为自己再大声点就能解决问题......
尤劲花了三分多钟，终于教会了那头的尤荣用正常的音量通话，而后心满意足地挂了机。
“唉，劝了我爸两年，都不肯要手机......最近看到车间同事都买了，他才终于想通了......”
方元生懒得听尤劲的絮叨，打断道：“你爸找你，怎么会打到这里来？”
“刚才我用这个座机打给过他啊。”尤劲端出了看傻瓜的表情。
“刚才？”方元生一怔，“刚才，你不是打给白斌问罪吗？”
尤劲那看傻瓜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看傻瓜用头撞墙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要打给白斌了？”
“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倒是你，电话还没通就给我挂了，是给协丰节省通讯费么？”
方元生低头想想，尤劲确实没明确表示过要打电话给白斌。
往下一想，他又觉得不该再想这个问题。
毕竟在当时的语境下，尤劲拨出尤荣的电话，摆明就是装成找白斌问罪的样子，在虚张声势……
方元生抓头之际，人被尤劲一把揽住肩膀就往外走。
“我赶时间，也不用你请什么好的......烧鹅烧肉双拼饭，就可以......不对，三拼，再加个盐焗鸡......”
白斌对价格的投诉、方元生的问责，就这么不了了之。
也就是从这个2003年的3月下旬开始，尤劲一个人已然忙不过来了。
在此之前，尤劲把财务和打单的任务，全都交给了记账公司，他自己只负责业务联系。
眼下，“狗咬狗”规则的横空出世，逼得尤劲一下子有了必须自己在案头要办的公。
在中旬时，关于低价和过界的举报文件，一天才两三份......但当尤劲实打实地按章处理，且作通报警告后，所有经营阪泰的商户门店，都意识到这一纸规则不是闹着玩的。
一时间，冲着五百一单举报奖励的、面和心不和的、早就憋着要咬人的、包括被咬了想还一口的......各种动机下的各地举报文件，纷沓而来。
“案件”一多，“上诉”也跟着多起来。窜货过界行为，倒是没什么可解释的，有关低于建议价售货的违规类型，则冒出了各式各样的“上诉”理由。
有羊城一家商户，声称经过核实，那单低了建议价一百块的生意，是因为客人卡里只有这么点钱......
有蓉城一家商户，声称之所以免费送了客人一块原厂电池，是新来的导购送错了......
最有意思的，是京城一家商户，他被举报的证据，是一张1900元的DGT300发票。该商户坚称，此笔销售的实收款，确实是建议价2399。
只因客人说，为了做账时勿因单价高于两千而将相机列入固定资产，才刻意将一笔货款分开在两张发票上。
从这些“上诉”中，可以看出有人在新规则中想打擦边球，更可以看出那些举报的人，给商户挖坑时，也挖空了自己的心思。
好比京城那例上诉，如果商户的辩词当真属实......那个自己要求分两张发票，再拿其中一张其实是部分金额的票当成低价销售证据的举报人，绝对是“用心良苦”。
只是，尤劲发布的违规警告通报上，有八个加粗加黑的大字：不询情由，只看证据。
所以，哪怕有些明显是被“倒钩”陷害的商户，尤劲一律照罚不误。
整个下旬，共处理了近三百例违规，到4月份时，局面又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平静的现象，当然不是举报的人累了，而是违规行为基本消失了。
由此带来的结果，便是市面上随便找个人到店头去询问阪泰某台数码相机的价格，都只能打听到建议零售价。
这个局面能带来的甜头，在4月份时，大多店家也都尝到了。
特别是遇上那些明显还想去逛一圈的客户，如果推荐他们其它品牌，必须要报低价、甚至亏报，才能留住客人逛一圈后还会回过来的希望......
若向客户推荐阪泰产品，只要服务够好，和客人聊得够投缘，那就不必担心客人出去后会被别家用低价截杀。
毛利有保障，回头率高，这样的商品，谁都乐意主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