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法掩饰的爱
“可是,好象我听说,栀子花插技应该选在梅雨季节才容易活。”顾城说。
“是嘛,”我的心一沉,因为是突发奇想,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吱唔道:“这个,唉,这个我不知道呀。”
“我真的不会养花,以前养过仙人球,最后都养死了。栀子花,听说不太好养。”顾城说。
“我是看你窗台上连盆花也没有,就想……算了吧,扔了它好了。”我伸手去拿他手里那段可怜的栀子花枝,准备送进垃圾筒。
多么希望,他的窗台上也能开出,和我窗台上一样的花。
多么希望,他能心领神会我送他栀子花的心意。
看起来,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笑话。
“你还真是心急,先插着吧,等死了再扔不迟。”顾城抬起手,我没够着,他转身从碗柜里找了一只杯子,盛满水,把花枝放了进去。
没根的栀子花枝,半死不活的躺在水里,唉,与其看着它慢慢耗尽死去,不如早点……就象我没有着落的爱情。
顾城坐在我前面画,我坐在他身后跟着学,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漂亮的侧脸。他拿笔的姿态真是优美,那些出自他手下的线条,怎么都是恰到好处,再看看我画的,只剩自惭形秽。
大卫的石膏像,估计他闭着眼晴都能画出来,他还是认真的画,一笔一笔,边画边解说。他的双瞳中只有大卫,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一直在傻傻地观察他,而我手中的笔,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涂抹着。
顾城画完了,他站起身,走过来看我画得怎样。
我一低头,差点没把铅笔扔了,我画上的大卫居然象极了顾城,我担心地看着顾城,生怕被他发现了。
“刺啦”,耳边传来一声纸张被撕扯的声音,顾城伸手已经将我的画纸拽下一半,他用手中那半张残破的纸,敲打我的头:“老大!拜托你认真点行不行,你瞧瞧你画的,哪个能认出你画的是大卫!重画!给我重画!画不好,你,不用吃中饭了。”
他没有回到他的座位,而是去了他的书桌,桌上那张熟宣纸上,还有着我刚来时,他只画了一半的荷花。
不管他在画什么,都是如此用心,好象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而这里只留下我和大卫,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我画画停停,时不时偷一眼看他,在他所有作画的姿势中,我最爱看的就是他执毫分染的样子。
他的右手同时持着两支毛笔,拇指、食指夹着一支蘸着花青的笔给荷叶涂色,中指、无名指夹着另一支清水笔把纸上的花青笔痕晕染开,就这样依次交替的在纸上进行着。
整个屋子安静的只听见笔落在纸上的声音,毛笔的刷刷声,铅笔的沙沙声,我们都没有说话。
那一刻,我曾想,如果我是他正在画着的荷花,就好了。
到了十二点,他放下笔,来到煤气灶旁,一阵刀切锅铲声之后,三、四盘菜被他端到桌上,他歪歪嘴说:“还不过来吃饭!”看他系着围裙,一副家庭主夫的样子,让我有种错觉,好象他是我的家人。
菜是家常菜,没有让我担心的海军出现,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抱歉地说,不能天天象那天那样吃,让我多包涵。我说,还应该再简单些,我们就两个人,吃不了这许多。他说,没关系,吃不了,可以留着他晚上吃。
饭我才吃了一半左右,他就已经吃完了,说下午还要到别人门上去家教,瞩咐我吃完后碗就放水池里,他回来会洗;刚吃完不要马上接着画,至少要休息一小时;画完这一幅就可以回家;走时把门带上就行了;但是,不代表他不在,我就可以懈怠,我的画,他回来会检查的……他唠叨起来象极了唐僧,怎么又多出一个唐僧。
我说:“你怎么还不走啊?”
他笑了笑:“你这人大大咧咧的,跑个一百米,还摔三个跤,真叫人不放心把家交给你。”
我说:“这你也知道?”
“严子晴,我校有名的数理化高材生兼体育白痴,全校谁人不知。”他背上挎包,冲我一乐,掉头关门走了,只剩下我一人哭笑不得。
他不在,我可以自由地参观他的房子,上次只是粗粗看个大概,哈哈,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看到他书橱里收藏的字帖,从古至今的传世名篇,几乎都有,真是让我如获至宝,当然这些只是印刷品,大饱眼福而矣。
第二天去发现他把栀子花枝被移到砂盆里去了,我心中暗笑,他还是打算养了呀。
每次去他家,照例还是老样子,他坐在前面画,我跟在后面学,教我的时候,他总板着脸,摆出一副老师的臭架势,老爱说“画不好就不用吃饭”,可是到了中午,他还是烧饭给我吃,出乎预料,学画的这一阵子我体重居然还增了五斤,他好象没有什么悠闲的时间,不教我的时候,就是在家教,真是个大忙人,相比之下,我闲得有点发荒,画完画,无聊之际我就抽出一张宣纸,找喜欢的字帖摹几笔。
顾城见过了,问我:“你练过书法吗?”
“我从小就喜欢书法,没事临摹两笔,后来因为课业太忙,就没时间再练习这个了。见过你写的字,墨气酣畅,笔道有力,虽体丰却不觉肉多。”我说。
“真看不出来呢,丫头,你还挺懂的嘛。”顾城很是惊讶。
我笑一笑,又说:“我觉着你的字,象一个人。”
“谁?”顾城问。
“东坡居士。”我说。
顾城眼睛一亮,他点点头说:“你挺有眼力的,我经常摹他的《黄州寒食帖》,人常说,天下行书有三,《兰亭序》为第一,《祭侄文稿》为第二,第三就是这个,摹了那么些人写的帖,我还是喜欢苏轼的字。”
“宋四家,苏黄米蔡之中,我觉着苏轼的字,精神境界最高,书文并举,真是难得一见的千古奇才。”我说。
“那你也喜欢苏轼的字。”顾城微笑。
“喜欢,但不是最喜欢的。”我说。
“哦,那你最喜欢谁的字?”顾城好奇地问。
“我写几个字,你猜。”我就手提起书桌上的毛笔,浅蘸墨汁,在纸上写:片山兼水绕,晴雪复漫漫。
一径何人到,中林尽日看。
“摹得是《自书诗帖》中的《孤山雪中写望》前两句,呵呵,原来是林和靖呀。”顾城拿起我刚放下的笔,接着在后面写:远分樵载重,斜压苇丛乾。楼阁严城寺,疏钟动晚寒。
不可思议,简直浑然天成,整首诗就象是一个人写出来,他也会用林逋的笔法。
我真是又惊又喜。
顾城放下笔,微微一笑:“《自书诗帖》后面跟着的是苏轼题的‘书和靖处士书后’,字里行间俱是仰慕之词,尤其那句‘神清骨冷无由俗’,真是对林逋最好的概括。”
是啊,我怎么忘了,他喜欢苏东坡的字,就肯定不会错过林逋的《自书诗帖》。苏轼一生顶礼膜拜的,不就是林逋嘛。
我笑了,他也笑了,露出他一惯的笑容。
那一刻,我忘乎所以,不由自主地说:“顾城,我觉着你象一个人。”
“又是谁?”
“楚留香。”
“嗯?怎么说?”顾城侧着头,很疑惑。
“因为你走到哪,我都能闻到你身上有股水墨的香气。”我说完,感到脸上发热。
“哦,是这个啊,可是要知道,很多人并不觉着墨水香,相反还觉着臭,”顾城笑了笑说:“我觉着你也很象一个人。”
“谁?”我问。
“李红袖。”顾城说完,我们俩相视而笑。
真是一段美好难忘的日子,难以置信,后来栀子花枝居然长出了新的嫩叶,它长出根了,这是否预示着我的爱情也开始生根发牙了呢,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好了。
“真是不能跟你急了,你这画的是苹果吗,象个烂荸荠一样,重画!”顾城又扯掉我的画,边扯边不忘挖苦我。
我狠狠地抓抓头,真的要疯了,眼前这幅静物水彩,我已经是画到第四次了。
“顾老师,不要这样说我,要知道,这一幅比前几幅好的不是个事了。”我沮丧的诡辩着。
顾城愤愤地说:“你当你是爱因斯坦,在这和我讨论相对论吗?重画!”
“能不能不要再让我画了,我现在一看那几个苹果呀,就想把它们一网打尽。”我又抓起一只苹果啃了起来。
顾城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苹果,哭笑不得的说:“你难道想把道具都吃光了吗?”
“那不正好,吃光就不用画苹果了,你看,我的雪碧瓶子画得还是不赖的,这样不就过关了。”我打着哈哈。
顾城长叹口气,摇着头说:“画不好,你不用吃饭了。”
咳,他又来这老一套,我早就不怕不怕了。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笔,嘀咕着说:“顾老师,这没法画呀?”
“你又怎么了?”顾城把他手中的笔,掷在我的前额上。
“哎呀!”我捂着额头:“苹果不完整了,怎么画呀?”
“有什么不能画的,苹果是啥样就画啥样!”顾城白了我一眼,严厉的说。
“可是,可是,这个样子比刚才更加难画了,这么多凹面……”我直摇头,看着那个被我啃的七零八落的苹果。
顾城不理我,但我分明看见,在他嘴角边一掠而过的坏笑。
我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喂?”
“坏丫头,最近在外面忙什么呢,害得我打你家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你,有了新手机,也不把号码告诉我,好夕咱们也算做过一场保证书情人,你这样也太不地道了吧,我那么关心你这个前女友,你却一点不在乎我这个前男友。”
原来是穆涛,的确是我疏忽了,这些天,就想着跟顾城学画了,完全把穆涛忘的一干二净,竟然没想起来把新号码告诉他,就这么简单容易的一件小事,我还忘了去做。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从北京回来了,这段时间没有比赛,可以到开学前才回去,怎么样,我们又可以见面了,高不高兴?”穆涛笑着说。
“高兴,当然高兴!”我赶紧用讨好的话弥补我的过失。
“真想马上见到你,你现在在哪?”穆涛问“哦……”如果说是在顾城家,那家伙会不会伤心呀,想了想我说:“在外面,和一个朋友在一起。”
“想请你吃饭,你,能不能来呀?”穆涛说。
“算了吧,你请吃饭?还不是AA制,”我嘲笑他一惯的小气:“再说,我已经吃过了,还是改天再‘请’我吧!”
“你吃过了呀,那么,请你吃晚饭,好吗?”穆涛步步紧逼。
“这个……还是改天我约你好了?”我说。
“要不明天吧?”穆涛还不死心。
“明天呀?还是我来联系你吧,反正你回来度假,要见面还不容易的很。”我说。
“噢,这样啊,那我就板等你的电话。”穆涛略带失望的挂断。
“有人要约你吃饭,你去吃好了,我说的画不好不用吃饭,你还当真了。”一回头,顾城望着我说。
“不是的,是我不想去,学画要紧。”我说。
“算了吧,你这会倒认真,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又到十二点了,”他站起来,准备去烧饭,他人刚站起来,又一下坐了回去,一只手扶着额头。
“怎么了?”我觉得他的样子很奇怪。
“哦,可能是坐得时间长了,猛地站起来,会有点眩晕。”他笑了笑说,扶着椅背,又慢慢站起来。
“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我请客。”看他的样子,我很是担心的说。
“没事。”他摆摆手,向煤气灶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他就倒下了。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我赶紧上前拉他,刚握着他的手,就感到他的手好烫。
“你发烧了,你发烧了还当个没事人似的,早干嘛了?”我着急地说:“赶紧上医院。”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会好,不要上什么医院。”他试图站起来,努力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躺倒在地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要睡一会了。”
“哎呀,你还真睡呀,我要带你去医院呢?”我费力地拽他,他静静地躺着,连话也不说了,“喂,你醒醒呀?”我急死了,这会,他比喝醉那会还重,那会,好歹他没睡着呀,又咬紧牙关拼力试了几下,还是背不动,怎么带他下四楼,上医院呀。
“穆涛,快来!”
“怎么这么快就想见我了?”
“少费话,快来帮忙,帮我背人上医院呀!”
“啊?出什么事了?”
“血液检查报告显示,病人严重贫血。”医生看完检查单说。
“不是感冒发烧吗?”我愕然。
“贫血严重时会出现发烧的症状,病人一般都会以为是感冒,所以不容易引起注意,病人发烧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晕倒之前,他有说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医生问。
“没听过他说不舒服呀,这十来天,见他都好好的,今天说晕就晕了。”我刚说完,看到穆涛用力咬着嘴唇,这家伙肯定想歪了。
“他大便怎么样?”医生又问。
“啊?”我愣住,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顾城他上厕所,我还会在旁参观吗。
“医生在问呢,丫头你没听见吗?”穆涛用手指敲了一下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