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关上煤气，她把炒好的辣子鸡丁盛到盘子里，拿出一双筷子，兴冲冲地端到餐桌上，看着眼前的鸡丁，薛莉莉兴奋地笑了起来，她凑过去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刚嚼一下，她的脸立马僵住了，鸡肉留在嘴里，不知是咽还是吐。她停顿了片刻，然后又嚼了两下便使劲咽了下去。她沮丧地看着这盘鸡丁，居然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又痛苦地咽下去，她一块一块的往嘴里夹着，每一次都艰难地咽下去，她的嘴已经被辣的失去了知觉，但她仍不停地吃着，最后，一盘鸡丁几乎都被她吃掉了。
薛莉莉放下筷子，没有一丝表情地看着眼前几乎空了的盘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山洪爆发一样倾泻而出。
她终于再也不用像在苏晓慧面前那样掩饰自己的悲伤，也不用像在陈善文面前那样装腔作势的委屈，她现在的眼泪是真实的，它们被毫不吝惜的释放出来，她使劲哭着，她要用这些泪水冲洗自己的悔恨和屈辱。
不知不觉中，窗外又飘起了雪花，也许当她再一次往窗外看的时候，又将是一片白雪皑皑。
苏晓慧一直住在父母家里，不管母亲怎么劝，她就是不肯回家，宋波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苏晓慧和张帅几乎天天在一起，每天都玩儿的很晚才回来，母亲对她也有些疑心，但问到她时，她都是遮遮掩掩的搪塞过去，有时她也想鼓足勇气对父母实话实说，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敢想象父母知道真相后的强烈反映，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宋子华拎着菜篮子走出家门，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是老伴儿写的需要买的东西，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张，他一边笑着一边嘀咕着：“哎，这个老太婆，加上儿子媳妇也不过才四个人，买这么多东西哪儿吃的完呀。”正走着，忽然胸口一阵绞痛，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
“呀，宋老师！宋老师！”院里的几个人看见后急忙跑了过来，“宋老师您怎么啦？快，快告诉高老师，快叫救护车！”
宋波心急火燎的赶到医院，跑进病房，看见父亲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嘴上扣着呼吸罩，母亲坐在旁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妈，爸爸怎么样了？”宋波走过去焦急地问母亲。
母亲转过头，看见儿子，擦了擦眼角说道：“没事了，是心脏病犯了，大夫说住院观察几天，如果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宋波松了口气，拍了拍母亲的手，轻声说道：“那就好，您别担心了，一会儿您回家休息吧，我来看着。”说着，弯下腰给父亲掖了掖被角。
“那怎么行，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没事，我跟单位请几天假，要不我上班心里也不踏实，您回去休息吧。”
“那晓慧呢？她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吧？”
宋波一时语塞，他还没有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母亲，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会告诉她的，您别操心了。”
“你让晓慧踏踏实实上班，别惦记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
“嗯。”宋波应了一声，把脸撇向一边。
一个星期过去了，宋波和母亲轮流照顾着父亲，父亲的病也好多了，但医院还是希望再留院多观察一段时间。
苏晓慧不知道公公住院的事，因此也没有去过医院，宋波总是以她工作忙和身体不好为由瞒着父母。父母也从没有抱怨过，总是很体谅地说：“没事，她忙就别叫她来了，别把身体累坏了。”每每听到父母这么说，宋波的心里都会很难受。
为了不让儿子耽误工作，母亲天天都要往医院跑好几趟，最后终于累病了。
宋波正在照顾父亲，公司打来了电话，通知他第二天公司有重要的事不能请假。放下电话，宋波开始发愁了，母亲病了，这两天又赶上医院食堂维修，医生又嘱咐过不能让病人下地走动，明天父亲一天的饭怎么办呢？他焦虑的在病房外踱来踱去，最后只能找苏晓慧帮忙了。
接到宋波的电话，苏晓慧有些意外，“什么事？”她冷冷地问道。
“是这样，我父亲前些日子住院了……”
“什么？你爸住院了？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苏晓慧有些吃惊，她想问为什么没有早告诉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心脏病，现在好多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吧。”
“我妈这两天累病了，又赶上医院食堂坏了，我明天公司有事，我想求你明天给我爸送两顿饭行吗？医生嘱咐过不让他随便走动，所以……”
“哦，我知道了，什么时候？”
“午饭和晚饭，早饭我走之前会给送过去的，明天正好是休息日，不耽误你上班。”
“好吧，我知道了。”苏晓慧刚要挂掉电话，宋波又说道：“还有，晓慧，咱们俩的事先不要对我爸讲，他心脏不好，万一说了，他一着急……”
“我知道了。”
“那……谢谢你了！”宋波略带感激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苏晓慧回到家里，屋里当然很乱，因为宋波不会有时间收拾的。她打开冰箱，里面也几乎是空的，“咣”的一声，冰箱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她烦闷的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嘴里愤愤地嘟囔着，“什么都没有，让我做什么？还要跑出去买吗？没办法了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真不该管，看你怎么办？除非你求我！”一边嘟嚷着，一边在厨房里胡乱翻找着，这时手机响了，她气呼呼地拿起电话，“喂？”
“晓慧，是我，我病了。”电话那头传来张帅虚弱的声音。
“啊！你怎么了？”
“我好像发烧了，你能过来吗？”
“好、好，我马上过去。”苏晓慧穿上大衣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把给公公送饭的事忘到了脑后。
一进屋就看到张帅躺在床上，被子盖的严严的，只露出两只眼睛。苏晓慧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果然在发烧。
这时张帅睁开眼睛，无力地说道：“晓慧，你终于来了。”
苏晓慧点点头，心疼地问道：“怎么会发烧呢？”
张帅咳嗽两声没有回答。
“要不要上医院？”
“不用，吃点药就行了。”
“哦，我买药了。”苏晓慧从包里掏出路上买的退烧药，“你吃东西了吗？”
张帅摇摇头。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然后再吃药。”苏晓慧为张帅掖了掖被子，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苏晓慧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张帅面前，“起来吃点东西吧。”
张帅吃力地坐起来，满脸病容。
苏晓慧坐在他面前，“我喂你吧。”
“不用，我自己来。”张帅接过苏晓慧手里的碗和筷子。
“不好吃吗？”看着张帅难以下咽的样子，苏晓慧有些着急。
“不，好吃，就是吃不下。”
“那你想吃些什么？我再给你做。”
张帅摇摇头，“什么也不想吃，有你陪我就行。”
苏晓慧倒了一杯水帮他吃下退烧药，然后扶他躺下。
不一会儿，张帅的眼睛合上了，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晓慧，你要能一直这样在我身边该多好。”然后慢慢地睡着了。
苏晓慧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静静地看着他，她一想到如果没有自己，他就会一个人孤零零的病倒在这个小屋里就心痛。
她站起身，看了看整个房间，然后走进洗手间，看到盆里有几件脏衣服，她把这些衣服放到池子里洗起来，这里没有洗衣机，只能用手一点一点的搓。
衣服洗完了，苏晓慧又轻轻地走到张帅床前，张帅还在憨憨地睡着，她摸了摸他的头，已经退烧了，她轻松地喘了口气，走到另一边的床上，瘫软的靠在墙上，她感觉自己的心累极了，自从认识张帅，她发现自己的心就像套上了枷锁，从没有轻松过。
张帅睡的很香，看着他的样子，苏晓慧欣慰地笑了。这个男人太应该有个家了，他需要有人疼，有人爱，有人照顾，而能给他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苏晓慧突然觉得自己的责任很重，她决不能辜负这个男人，不能再让他等下去，如果他再发生什么事，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苏晓慧感到眼皮有些沉重，她躺了下去，不一会儿，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很晚，苏晓慧才从张帅那里出来，她服侍他吃完晚饭和药，确定他的烧已经退了，才放心的离开。
街上的灯光映着白雪异常漂亮，苏晓慧却低垂着头无心欣赏。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来，终于想起来整整一天没有给公公送饭，连忙惊慌的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宋波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有些意外，不知所措的在原地徘徊起来。
“哎！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苏晓慧想到这儿，咬了咬牙，朝车站快步走去。
苏晓慧推开门，看到宋波一脸憔悴的靠在沙发里，紧闭着双眼。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这时宋波睁开眼，站起身看向她，一股寒光从眼里冒了出来，“你今天怎么没去送饭？”
“我、我，对不起，宋波，我忘了。”苏晓慧一脸歉意地说道。
“苏晓慧，咱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是咱们的事，不要把老人牵扯进去好不好。”
“我没有，我确实临时有事，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苏晓慧解释着。
“是吗？有什么事这么重要，以至于让生病的老人饿了整整一天！”
“我、我、我……”苏晓慧说不出话来。
宋波愤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他指着苏晓慧嚷道：“你还想说什么？你有什么火、什么气尽管冲我来！既然你不想管，为什么还要答应我？然后把老人放在一边不管不顾，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啦！”苏晓慧叫了起来，“谁说我不想管了！我都说过我有事，也已经承认错误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难道让我跪下吗？”
“如果你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
“我、我……”
“你回答我呀！回答我呀！”宋波不依不饶地质问。
“你有完没完！不就饿两顿吗？有什么不得了的？”苏晓慧无理地狡辩着。
宋波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他慢慢指向苏晓慧，咬牙切齿地说道：“苏晓慧，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那又怎样？他们又不是我父母！”
宋波气得忍无可忍，一只手猛地扬起来。
苏晓慧吓得连忙用手挡住脸，谁知宋波的手扬在半空没有落下来，只停在那里颤抖着。
宋波把手慢慢地放下来，痛心地说道：“苏晓慧，你还有良心吗？你好好想想，在你生病的时候，他们是怎样对你的？你真是让我的心寒透了，我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你了，我早该看出来，你已经厌烦和我生活在一起了，那好吧，咱们离婚吧。”
苏晓慧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丈夫，“你说什么？”
“咱们离婚吧。”宋波再一次无力地说道。
“你说真的？”苏晓慧问道，泪水蒙住了双眼。
“是，真的。”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泪水滴到地上碎裂的声音。苏晓慧摸去脸上的泪水，“好，我们离婚。”说完摔门而出。
宋波低着头，慢慢地蹲下身子，痛心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苏晓慧沮丧地坐在沙发里，因为再过两天就是春节了，所以宋波特意把她约到家里，谈一谈他们的事，但是这会儿宋波还没有回来。
虽然离婚的事已经提出来了，但苏晓慧万万没想到会是宋波提的，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但她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宋波回来了，默不作声地走到苏晓慧面前坐下。
苏晓慧没有抬眼看他，沉默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还是宋波先开口了，“咱们俩的事你想好了吗？”
苏晓慧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波也低下头，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几年，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苏晓慧抬起头，眼前蒙上了一层泪水，“别这么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不好。”
宋波吸了吸鼻子，“好了，咱们谁也别向谁道歉了，只要你以后过得更好，我就为你高兴，也放心了。”
苏晓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抹去泪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也是，我也希望你以后过得更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悲伤挂在他们的脸上，气氛如此的凄凉。
“晓慧。”宋波又轻声叫道。
“什么？”
“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父亲刚出院，我不想让他受刺激，我想今年春节咱们还像往年一样过，咱们的事节后再办，行吗？”
“当然。”苏晓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家人那边也一样，先别让他们知道，咱们的事节后再说吧。”
这也许是他们两个人最后的一次默契。
薛莉莉面无表情地搅拌着咖啡。
“你不为我高兴吗？”苏晓慧在一旁问道。
“说实话，我真的替你高兴不起来。”薛莉莉把咖啡端到苏晓慧面前。
苏晓慧接过咖啡，一脸的失落，“其实，我也高兴不起来，心里空落落的，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我还以为，宋波同意和我离婚之后，我会感到轻松呢，现在反而觉得更压抑。”
“是呀！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最高兴。”
“谁？你是说张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