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淡淡地应道,“人总是会变的。”
有些时候,你怎么样并不是你能说了算的,环境能改变一切。
有一种人,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在乎,但其实心里比谁都在意,因为内心脆弱,所以会把自己锁得死死的。
在你以为你能走进他心里的时候,其实你已经被永远隔绝在外面了,经历过的事情越多,他给心里加上的枷锁更多,隔墙更厚。所以这种人一旦被人拆除了枷锁,就像是被人卸了护身的盔甲,不堪一击,脆弱绝望,只能等死。
这是一种很极端的防御方式,恰巧苏若正是这样的人。
该聪明的时候就聪明,该糊涂的时候就装糊涂,该软弱的时候就要软弱,不用在意自己活着怎么样,别人让她难受,大不了她也不让别人好过罢了,很公平。
为什么她看起来对于君长清没有恨意,那是因为恨意是埋在心里的,并不是表现在脸上的。
苏若看起来傻,但是心里的人情世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心若明台镜,何处惹尘埃,她的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只是对他人的温情稍微贪恋了些,例如对她好的君长清。
一杯茶,激起了苏若所有掩埋的真实情绪。
她一直都很孤寂,但又无力。
她只能用冷漠来建起一座高墙,高到无人可攀爬。但是那高墙被她建得越高,高处不胜寒,高处就更是寒冷,她就越是渴望温情。
君长清给予了她的温情,所以,哪怕是砒霜毒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会甘之如饴。
但是你觉得苏若会不恨么?
不,其实她还是会恨的。
埋在思想的最深渊处,不轻易显露出来而已。
––我的心你挖了,那么,你的命就给我好了。
善于用笑意掩盖自己内心黑暗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夜曦看了她许久,苏若笑了,她的笑没有往日里的轻飘云淡,是极为明艳的,甚至有些邪魅,她笑道:“呐,夜曦,你这样窥探别人的内心怕是不好吧?”
她纤长白皙的手捏起那杯茶,清澈碧绿的茶水缓缓的从杯沿处流出,溅落到地上,没有溅起一滴的水花。
夜曦看着她,淡淡喝了一口茶,“你不觉得这样很累么?”
让别人看着累,自己更累。
苏若嘴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不在意地说道:“习惯了,”她遮掩下眸子底下的悲伤,“戴的面具太久了,撕不下来,就这样好了,真的太久了……”
她忽然自嘲一笑,“久到连自己都忘记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了。”
你不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心里竟然还有这般的黑暗。
夜曦沉默了一阵,他皱眉,“你这样稍微不注意,会产生心魔。”这样处理起来就极其的麻烦。
“原来我还有心魔啊,所以呢?”苏若收敛了表情,问道。
“所以你最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否则……”
“否则你会在我心魔产生之前杀了我?对吗?”苏若眉眼弯弯。
夜曦表情淡淡看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说:“但愿你不会。”相信你也不会,你本身就是一个比心魔还要可怕的存在。
“哦,这样啊。”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不开心,明明她已经把思绪埋在最深处了,为什么还要揭穿她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不相信你只是单纯的想来找我喝杯茶。”
“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那你可以走了。”
每次遇到你就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现在想想,她活得还真是有些累,手莫名有些痒,想打人。
“……我没有要紧的事情找你,但是有事情要找你。”
“……你说。”
“你是不是在水月山脉里找到了一个名为云澈孩子?”夜曦问。
苏若快速地抬起头,又垂了下来,表情淡淡的,“不,我没有,我并不知道什么孩子。”
“苏若,”夜曦看着她,“你是知道的,没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我的,包括那个孩子昏睡了多天如今还没有醒来的事。”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你想怎样?”
夜曦又斟了一杯茶,茶的清香顿时飘逸了整个屋子,碧绿的柳叶枝微微飘摇,窗外的清风吹了进来,拂到了苏若的脸上,有些凉意,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夜曦安静地斟好茶,又闭上眼睛安静地品茶,厢房里一片安静,许久,柳枝停止了摆动,风停了,夜曦的茶杯也空了,苏若听见他低声说道:
“苏若,我要带走那个孩子。”
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苏若没有立即拒绝,她问:“为什么?能告诉我缘由吗?”
夜曦淡淡笑了,“我以为你会直接拒绝的。”他继续说道,“苏若,那个孩子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他自有他的去处。”
苏若沉默了,云澈唤她一声娘亲,但是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权利决定云澈的去处,“我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去处。”意思里有隐隐的拒绝。
夜曦并不惊讶她的回答,一双黝黑的眸子深邃地看着她,“苏若,想听听关于云澈的故事吗?”
“我不想!”苏若下意识就拒绝了,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许多,她抿唇,“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权利决定云澈的去处,我也没有权利把他交给你。”
夜曦挑眉,“这倒是让我觉得挺惊讶的呢,真的不想?”转而,他又问道:“那么云澈娘亲的故事呢?你要听么?”
“我不听!”苏若还是拒绝了。
“哦?是吗?”夜曦淡淡的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好奇的,结果是我想多了呀,那么……”他好看的眼睛抬起来看着苏若,幽幽说道:“苏若,你的故事呢?要听么?”
苏若抬头看她,眼睛里有些好奇,她有故事?有什么故事?心里莫名有些心动。
“嗤–”夜曦轻笑,“你能有什么故事,只是一个身坚智残的女学生,算了……”他沉默了,有些疲倦地揉揉额头,用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或许到最后活下来,你还是你,死了的话……”
夜曦没有再和苏若说要带走云澈的事情,最后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苏若一眼,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窗外的柳枝又飘了起来,清风吹拂,茶几上的香炉不知何时被人点上了熏香,身穿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安静地趴在茶几上睡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