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岑府。
“他真的这么说?”
“是,他不仅说吴源格对您有所不满,还将吴源格的三位女学生托您照拂,也不知是何意。”江世簪走上前来,“会不会……”
江岑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他思索片刻,“应该不会,也许真是吴源格的意思,他宠爱这三名女学生是吴郡城内外皆知的。怕就怕……他在江阴一案上头对我们还不放心。”
“那怎么办?”
“这样,我写一封信,你叫人送去金陵,看看上头的意思,也算提前做好准备。”江岑坐到书桌前。
江艳姝听她的父兄二人一言一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看这个神情对这个盛公子的话很在意,她不屑道:“区区一名钦差,爹爹和哥哥怎么这样怕他,他所说的难不成我们都照办吗!”
江岑喝道:“胡闹!这话是应该说的吗!还不退下!”
江艳姝只得依言退去,心里老大不服气。
午后春困,卢府主人们饭后午歇,园中下人无事便各找去处打发时间。
园中一条僻静小路上一人疾走而来,阳光透过深木落在花措纱裙上,闪闪烁烁,她一双琥珀双眼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不多久前面出现一扇小门,花措左右察看,拉开一角,闪身走了出去。沿着外头的小道行走,转个弯便看到一棵柳树,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傅羽转身朝她一笑,道:“来了!”
花措的心砰砰直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傅羽转身往前走,花措隔着一步的距离跟在后面,忽然见他停住脚步,扭头看着她:“你打算今天一整天就这样跟在我身后?”
花措愣住了,傅羽往回走了一步来到她身旁,含笑望着她:“走吧。”二人挨得极近,花措闻见他身上清爽的皂角味道,心跳加速。
傅羽道:“今天想去哪里玩?”
花措偏头想了一会,说道:“想游湖。”
吴郡城北面临湖,湖名为天泽湖,三面通连江河,湖中景致四时晴雨皆宜,此间气候湖边游人成群,湖面泊着无数画舫小船,丝竹笙歌不绝于耳。
二人租了一叶小舟,划着悠悠行进,绿芦青天,远岸人家画檐相接,挑旗迎风招展,喧嚣渐渐退去。
傅羽弃了船桨,半卧于船上,任由小舟在水上漂浮,花措道:“这情景正应了‘野渡无人舟自横’句了。”
傅羽促狭一笑道:“这诗词歌赋倒是能信手拈来,为什么账务上却不得多大长进,想来是我教的不够好了。”
花措道:“你又拿这个取笑我,横竖我将来不能当个出色的账房先生。”
“你家诺大家业,怎能叫你只当个账房先生,你父亲请我来教你想来是要你将来接管生意的。”
“我对做生意可是一窍不通!”
“学着就会了,你父亲就你一个女儿,难不成还能交给第二人?”话至此,傅羽黑眸一转,道:“兴许也能交给别人。”
花措没听懂,道:“交给谁?”
傅羽静看她片刻,道:“将来招个好女婿上门,交给他。”
花措的脸瞬间红了,道:“你竟浑说,我不理你了。”说着别过脸去。
傅羽连忙起身告饶,忽的手中多了一支粉珍珠金流苏的珠花,道:“我特意买给你的,快别生气了。”
花措脸上总归绷不住了,傅羽道:“我替你簪上。”
花措微垂着头,樱唇微抿,脸熏如花。傅羽贴近她耳畔道:“真美。”
不觉时光飞逝,天色将晚,二人摇船靠岸,正并肩沿岸走着,忽听有人唤:“傅羽哥哥。”只见前面江艳姝带着侍女款款走近。
江艳姝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两回,最终落在傅羽脸上,道:“傅羽哥哥也来游湖?”
傅羽脸上忽然有些不自在,道:“是……巧了,竟然遇到江姑娘。”
江艳姝忽而上前挽住傅羽的手臂道:“傅哥哥下回游湖喊上我吧,我好久没和你一起游玩了。”
傅羽悄悄抽掉手臂,道:“改天有空再说……”
江艳姝忽然转头望向花措,道:“卢姑娘和傅哥哥一起游湖的吗?”
花措神色不是很好,低声道:“没有,我也是碰巧遇见先生……天已晚了,我先回去了。”说完急急往前走去。
过了许久,傅羽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想来与江艳姝耗费许多时辰。花措不理他,绷着脸往前走。傅羽不声不响跟着走了一段,道:“你生气啦?”见花措不理,又道:“我自小和她相熟,并无他意。”
花措停住脚步,瞪着傅羽道:“我看不见得,她同你那样亲热,我万万不及。”
傅羽抓住她的双臂,笑道:“你这是吃醋了?”
花措顿时脸色通红,挣开他的手臂往前走,却被傅羽一把拥进怀中,花措挣扎不开,听他在头顶说道:“我只当她是妹妹,我的心里只有你。”
花措回到园子里已经日迫西山,暮色微合,走到花苑附近,忽听有人说话,定睛一看前面正是玉兰和卢勇,只听卢勇说一句:“有劳你了……”
花措远远说道:“我可都看见了,你们两悄悄在做什么?”
卢勇连忙作了个揖,道:“我今天去城中办事,路过秋香斋,便买了些点心回来孝敬各位小姐。”
花措走上前道:“是什么点心?”
玉兰道:“是龙须酥。”
花措笑道:“我瞧你这醉翁之意不在我等,而在……”她说着望向东边一弯浅月牙。
卢勇脸皮竟有些发红,连忙道:“这真是在下买来孝敬三位小姐的。”
花措道:“是了是了,多谢你一片好意,我受领了!”
卢勇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道:“不用谢。”
花措并玉兰一起上楼,问道:“如月表姐现在在哪?”
桃儿道:“我们小姐正在自己屋里呢。”
花措进了如月房中,果然见如月坐在窗前发呆,花措笑道:“好姐姐想什么心事呢?”
如月伸手迎接她,道:“你今天又去哪里疯了一整天,快来坐。”一面吩咐丫鬟倒茶。
花措灌了一口茶,拿出龙须酥,道:“给你的。”
“这是什么东西?”如月拆开,笑道:“原来是龙须酥,多谢妹妹惦记着我。”
花措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是我买的,我不敢担这声谢。”
如月拿起吃了一口,道:“那是谁买的?”
“还能有谁,前厅那位呗。”花措见她不说话,挨坐到她旁边,环着她的胳膊道:“好姐姐,你怎么想的,卢勇虽说出身低了些,但也是个实诚可靠的,若是姐姐有意,我去求爹爹收他为义子,往后正好仍可以住在府内。”
如月搁下吃了一半的酥糕,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呀……”
花措道:“难道姐姐不属意?”
如月叹息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事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么,自古姻缘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已过及笄,父亲前几天来信说已经差人为我寻亲事了。”
花措呆了一呆,道:“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如月道:“提了又怎样,我打小和你们养在一处,舅父待我如同亲生闺女,吃用穿度不曾有二样,可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园子我怕待不久了。”
花措眼圈一红,站起来道:“我去求父亲。”
如月拉住她道:“你去求舅父有什么用,不过给他老人家添一件烦心事罢了。”
花措垂着头道:“我不想同你分开。”
如月眼圈也红了,二人顿时静默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