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院认为被告人夏半语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应予以惩罚。被告人夏半语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指控罪名成立。鉴于被告人夏半语系初犯,但认罪态度较为恶劣,本庭现判决如下:被告人夏半语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20万元整……”
肃穆的法院里只有法官的声音在回荡,关在铁栏杆里的夏半雨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抬头看向原告席,抓在栏杆上的手指微微泛白。圆圆的猫瞳里泪珠流转,她没有大吼大叫的说自己冤枉,只是直直的看着原告席上的女人。
直到那象征着正义的锤子重重落下,夏半语好似突然醒悟,惨白的小脸贴着栏杆,大声吼道:“妈,你为什么要这样?”
夏母看了一眼夏半语,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拿起放在桌上的皮包,转身离开。
夏半语紧紧地拽着栏杆,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妈妈,声泪泣下,让站在一旁看押的女狱警心有不忍。
明明是盛夏,为何她却手脚发凉,就像是有人迎头给了一盆冷水,整个透心凉。直到再也看不见夏母的身影,夏半语这才颓废的松开了手,任由狱警将她带离。
一路上,夏半语好似没了灵魂,没有辩解,没有喊冤,亦步亦趋的跟着狱警。随着“哐”的一声,阳光也跟着离开,十六岁的花朵儿进入黑暗。从此世间没有了夏半语,只是多了一个代号为379的劳改犯。
五年后,监狱的大门打开,不多时,里面走出了一个女人。女人年龄不大,却有着无法散开的忧愁。消瘦的身躯,让本是修身的连衣裙只是空荡荡的套在身上,老旧的款式一眼便可看出是几年前的样子。
女人拽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二十五元钱还有一张身份证。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女人的裙摆,女人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
微凉的初秋,路边的行人早已穿上了薄薄的外套,身着夏裙的女人站在那里,和周围格格不入。
“379今天出去后好好做人,以后不要再回来了。”狱警穿着厚厚的秋装站在门口,冲着女子的背影大声说道。说完,狱警也不管夏半语是否听见,径自把门关上了。
听见狱警的声音,夏半语身体微微一怔,如果仔细去看,可以发现她是在发抖。尽管如此,夏半语却还是转过身来对着紧闭的大门深深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只是声音很轻,随风便可吹散。
S市的监狱建立在郊区,夏半语等了很久,才有一辆公交车慢悠悠的走来。等待车停稳了,夏半语打开手上的塑料袋,从里面翻出了1元钱,投了进去。
从车门打开的那瞬间,司机就一直盯着夏半语看,这里是监狱,能穿着这样上车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司机鄙视的看着夏半语,待发现她是投的一块后,立马大声喊道:“诶,诶,你不识字啊。2块钱,现在哪还有1块钱的车啊。快点!”
司机的声音吸引住了车上所有人的目光,尽管人不是很多,却让夏半语深深的有种窒息感。有的人甚至当着夏半语的面,伸手朝她指指点点的说着啥,不用想也知道没啥好话。夏半语从塑料袋里面拿出1元投进去,快速的低着头走到汽车的尾部坐了下来。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感受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五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是让这座城市有了不一样的面貌。其实变化的又岂止是城市,就连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了。夏半语自嘲的想要笑一笑,却是感受到心里的沉闷,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不知汽车开了多久,从终点站到起始站,夏半语最后一个走下车。看着已经有些灰暗的天空,夏半语走到路边停靠的的士旁,轻轻的敲开窗户,用着沙哑的声音问道:“师傅,请问如果不打表,到榕树巷要好多钱?”
司机放下手机,看了下夏半语:“到榕树巷啊,三十五吧!”
“师傅能不能少点呢?那个,我身上只有二十三块钱了。”夏半语本想坐公交车的,可想了想时间,还是咬咬牙准备打车:“师傅,求求你了。”
司机盯着夏半语看了看:“小妹,榕树巷离市中心有几十公里,平时我们打表都要快五十了,今天才收你三十五,你要二十多,我还真不能走。要不你坐公交车吧。”
夏半语见司机这样说,也明白打车是不大可能了,于是朝司机鞠了一躬:“那不好意思打扰师傅了。”
初秋的傍晚气温骤降,夏半语抱着手臂慢慢的走到路边的站台等着公交车。的士司机从反光镜里看着夏半语瘦弱的身影,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发车开到了夏半语的面前:“算了,就当我今天做好事,送你一程好了。”
夏半语呆愣的看着司机,然后指了指自己:“师傅是说二十三块钱送我到榕树巷那边么?”
司机点了点头,伸手打开车门让夏半语上车。
“小妹是离家出走吗?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一点呢?”
“我……”夏半语说了一个字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离家出走么?
司机以为自己猜对了,沉下声来,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年轻妹子,就是一点不顺心就往外跑,要知道你这一跑没关系,你爸妈得多担心啊。”
这句担心,好似一把刀,深深的刺入了夏半语的心中。夏半语低下头,双手拽成了拳头,指甲狠狠的陷入了肉里。良久,就在司机以为夏半语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夏半语开口了:“我爸妈早就不要我了。”
只是这一句,无奈,苦涩,配合着她沙哑的声音,司机的感觉心口闷闷的。
之后的路程,两人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榕树巷的路口,司机这才说到:“小妹,听哥一句劝,不管发生过什么事,父母终究是父母,父子间哪来的隔夜仇。只是做儿女的,总该要先低头。你回家好好的和父母认个错,相信会没事的。”
夏半语没有说话,只是打开塑料袋,拿出了身份证将钱全部给了司机,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司机见状,只是摇了摇头,加油离开了。
夏半语站在榕树巷的街口,抬头盯着正前方的住宅小区,一动也不动。许久,夏半语才挪着有些发麻的双腿,朝着小区慢慢走去。
一路上,有着三两的行人散步而过,在看到夏半语后,都会绕开她。有人甚至拉着身边人在窃窃私语,隐约间夏半语似乎能听见“神经病”“作死”等字眼。夏半语没有出声辩驳,只是将头埋得低低的,极速向前走去。
埋头走路向来就是错误的行走方式,夏半语走了一会儿,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沙哑的声音像是干涸了许久,沉沉的。夏半语赶忙扶起地上的被撞到的阿姨,还见她散落了一地的水果给捡了起来。从扶起到捡水果,一波操作下来夏半语始终低垂着脑袋,没有抬头看过对方。
被撞到的人,站在一旁细细的打量着夏未语,直到见她要走了,赶忙向前一步拦住她,不确定的喊道:“小语?!”
闻声夏半语好似被电击到,连忙抬头看向对面的阿姨,圆圆的猫瞳里满是欣喜,沙哑的声音也有些愉悦:“周阿姨好!”
“嘿,真是小语啊,那个,你出狱了?”
一来就直击这个话题,夏半语有些尴尬,却还是点了点头,认真的回答道:“是的,今天出狱的。周阿姨,你见到我妈了吗?”
“你妈?”周阿姨显然没想到夏未语会问这个问题:“你坐牢后没多久他们就搬走了,好像是去A市投奔亲戚了,怎么没和你说?”
搬走了?这个答案出乎了夏半语的意料,周阿姨见夏半语这傻愣愣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不知道的,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夏半语:“你这孩子也是的,你说你当初干嘛要做那事,也幸好薇薇她命大,不然……算了,这事都过去了。你妈她搬到哪里我不知道,要不你找你舅他们问问,也许他们知道呢?”
夏半语接过周阿姨的苹果,捧在手中,轻声的说:“舅舅他们早就没有联系了……”
周阿姨还打算说啥,手机却响了起来:“诶,周姐,你咋还没过来呀,老赵他们都要开吃了。”
“我这不在来的路上了吗,就到了就到了。你们先吃吧,好,就这样!”周阿姨接完电话,朝夏半语笑了笑:“小语啊,阿姨今天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咱们下次再说吧。”
说完,也不等夏半语说话,周阿姨提着个袋子就离开了。
夏半语站在原地,看了看手中的苹果,又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房子,妈妈已经搬走了,那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滴答,雨水毫无征兆的落下,夏半语拿着苹果,继续朝前走着。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天大地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终于,在倾盆大雨落下之前,夏半语找到了一个mcc炸鸡快餐店,此时的她,衣服已经湿了一大半。夜风吹过,纤细的手臂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夏半语走到店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座位坐下,左手环抱住膝盖,右手紧紧的抱着苹果。肚子饿的咕咕叫,夏半语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苹果,丝毫没有吃下去的意思。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收到的第一份温暖,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