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楚郇跟上钰单的判断是正确的。
薛明雪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就连钰单带着德隆城往他这儿来也没有挪动,因为薛绾让他别动。
钰单失了造化绳,又受了薛官的气,薛明雪成了她发泄的不二人选,没了薛绾等人的保护,倒看他怎么躲。
楚郇飞身快速掠过钰单身旁,先一步赶去薛明雪身边,这孩子之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满身的伤痕,而罪魁祸首显然是钰单,他怎么忍心让薛明雪独自面对钰单。
钰单自然察觉到了,吩咐德隆城去拖住楚郇,自己加快速度。
薛明雪漠然地盯着钰单,或者说是钰单手里的鞭子,在他身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沟壑,尽管疤痕已被薛绾给的药消去,却怎么也抹灭不掉他记忆中的痛苦。
“小泥鳅,你都看到了吧,你的新靠山,倒了。”钰单的轻功不差,已然出现在薛明雪的身后。
薛明雪没有回头,钰单的步子,他记得比谁都清,就算闭上眼,也能知道钰单的一举一动。
“你若现在知道悔改,我就饶你一次,乖乖跟我回去继续做我的眼睛。”钰单坐了下来,一脚踏在边上的凳子上,摸着手里的软鞭,这条软鞭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肆意地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如何?”薛明雪不动,手握在窗边,指甲快掐进木头里,努力抑制着驻扎在内心深处对钰单的恐惧,他牢牢地记着薛绾同他说的话。
钰单倒没料到她家小泥鳅有这份骨气,敢在她面前还嘴,“不过半日逍遥便忘了旧主,怕是觉着我以前对你不够好?”
薛明雪闻言止不住地想起以往钰单对他的所作所为,骨子里在颤抖,不敢再开口,他怕他撑不住。
“明雪,走了。”楚郇轻松摆脱了德隆城,绕过钰单,一手揽住不安的薛明雪。
薛明雪低着头,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不安被渐渐驱散,轻轻拉着楚郇衣袖的一角。楚郇将薛明雪背上,准备回至轩辕那边,压根没把钰单放在眼里。
钰单此时已是怒火中烧,攥着拳头,咬着牙,喉咙哽着一口气,眼睁睁地看楚郇将人带走,身体动弹不得,该死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特勤,您没事吧?”德隆城在楼下竭力冲破了穴道后急急忙忙赶上来,楚郇下手太快,他都来不及做反应,而且比起楚郇第一次点他们,这次显然是用了真本事。
钰单冷笑一声,手里捏着折扇,转身便走,再出酒楼时已不再见丝毫的怒气,潇洒迈步,面上带着三分得意。
德隆城沉默着紧随其后,不敢怠慢,心中打鼓,特勤是真的怒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楚郇离开酒楼后并未立刻回到客栈,背着薛明雪在县城告示前停下,小心放下薛明雪,利落地将告示上张贴的通缉令揭了下来。
四下无人,一个个被白虎吓得紧闭门户,头也不敢张,楚郇一时找不到人问问这份通缉令是怎么回事。
通缉令一事,薛明雪转着灰色通透的珠眸,开口道:“是刘家下人在昨夜张贴的。”
“你是,如何,知晓?”楚郇将通缉令对折叠好,放进怀里,准备回去交给老师。
“亲眼所见。”薛明雪抬眼与楚郇的目光对上,这是他第一次与别人正面对视,眼底一片清明。
楚郇没有怀疑,带着明雪回到客栈,将通缉令呈上。
至轩辕正守着昏睡的薛绾,薛绾是个没心没肺的,双腿夹着被子,不老实地扒拉着至轩辕。
至轩辕左手腕上还缠着造化绳,只是造化绳不再生着金光,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麻绳。
“老师。”楚郇对薛绾的流氓行为见惯不怪,目不斜视。
薛明雪低着脑袋,他以前有长发遮蔽面容,如今被薛绾束在身后,前头只有短短的刘海,视力本就超凡,如今更加开阔,让他有些不适应。
“这位是?”至轩辕又好笑又无奈地将薛绾的小手扒开塞到被窝里,脱身整理被薛绾拉扯乱的衣服。
若是从前,他该疑惑又担心,但看过红皮书后,一切问题得到了解释,尽管这些解释超脱了凡尘。
“师母,收的,弟弟。”楚郇给至轩辕倒了杯水,至轩辕打量了明雪一番,瞧着十分瘦弱,估摸是绾儿同情心泛滥吧。
“你叫什么名字?”至轩辕将楚郇递上的水送到明雪跟前,“喝口水歇歇,别怕,你既是绾儿认下的弟弟,便也是我弟弟。”
薛明雪小心翼翼的接过水,又瞟了一眼薛绾那儿才堪堪地将头抬起来,依然不敢直视至轩辕,尽管面前这个男人散发出一种包容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交心,“薛明雪。”
“嗯,楚郇,你同明雪守好绾儿,我出去一趟。”至轩辕揣着楚郇给他的通缉令正准备离开客栈,正巧和回来的钰单迎面碰上。
钰单也没想到会跟至轩辕打个照面,按先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两人不见则罢,一见面怕是少不了一番纠缠,至轩辕已做好速战速决的准备,钰单却只是摇着扇,漫不经心地同店小二吩咐几句,云淡风轻地朝至轩辕点头示意,毫无追责之意。
至轩辕点头回应,既然钰单不惹事,他也没有必要多事。
“老德,跟上他。”钰单说道,面上没有表情,揣摩不出心思。
德隆城应承一声,跟了出去,没跟几步便停了,思忖着该不该继续,若是别处,他定无顾忌,只是至轩辕去的此处已不单是顾忌,更多是忌惮,他自认功夫不差,可在他们却面前大气不敢出。
原来至轩辕去的不是别处,而是登了金阅商队的门。
金麒和齐一正同唐天星说着话,唐天星手里把玩着金阅商队标志性的黑斗篷,跃跃欲试,瞧见至轩辕立马上前问道:“胖绾如何?醒了没?”
“还在睡,你别担心。”至轩辕安抚下唐天星,后向金麒齐一问好,“二位,又见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金麒夺走唐天星手里的黑斗篷,披到自己身上,这身披风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唐天星被夺走披风,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
“不请在下进去吗?”至轩辕环视了一圈,大堂里二三坐着黑袍人,他对金阅商队略知一二,也知他们除了核心成员外,都是些临时找活做的人,靠的是核心人员的统筹能力。
齐一瞧了眼金麒,对至轩辕说道:“请。”
金麒与齐一将人带到他们房间,房间没有收拾,两张床都是乱糟糟的,还堆着衣服,桌上放着些茶水糕点,还有封未开启的信。
唐天星也跟了进来,却被齐一伸手拦住,“谈正经生意,你就别掺和了。”
“让他进来吧。”至轩辕下意识地走到主位,将屋里所有的人事物览在眼里。
“听到没,我也能进来。”唐天星得意地推开齐一的手臂,走到至轩辕身边。
齐一好笑地摇摇头,将房门紧闭,金麒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
至轩辕背手立着,沉吟了片刻,道:“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
金阅商队负责两国进贡,免不了进出皇宫,至轩辕虽很少出面接洽,但也不是没露过面,他确信金阅商队有人认得他,只是不知道在不在现在的队伍里。
齐一和金麒对视了一眼,金麒心里是不装事的,不会想东想西,有半点怀疑疑问都会与齐一说,齐一对他来说就是军师。
“薛公子此话何意?”齐一问道,上次对峙白虎,别人可能都在注意白虎,而他在屋顶上看得真切,至轩辕轻松地将唐天星从银狼的刀刃威压下救出,而且是没有动用内力的情况下,实在太神奇了。
“你们看这个。”至轩辕将通缉令拿了出来,悬赏三千两黄金,画像上赫然画着他自己。
唐天星探头看去,故作讶异地说道:“喔,三千两黄金,真值钱啊。”
“刘绘......”齐一盯着落款的章子,若有所思。
“刘响那个老贼的儿子,一路货色。”金麒说道,他不喜欢刘响,顺带不喜欢他儿子。
至轩辕微微一笑,“看来二位都认识。”
“这和你的身份有什么关系?三千两黄金,你就不怕我们拿你去换?”齐一故意出言激他,但是至轩辕仍维持着淡淡笑意,胸有成竹,齐一不得不重新打量一遍至轩辕,人人皆知金阅商队爱财,三千两黄金对他们不算什么,但是人既然在眼前手到擒来,自然没有放过的可能。
“朕相信你们会。”至轩辕忽然改了自称,气势压得二人有些胸闷。
金麒愣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刚刚自称朕了?只有炎国皇帝会自称朕吧?
齐一拍了拍金麒的肩,他其实隐约有往这个方向猜,只是至轩辕这么坦然地表现出来,有些讶异,毕竟皇帝的人头不止三千两黄金,他就不怕吗?
“你们不用那么惊讶,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要知道咱们皇上登基后就没出过皇城。”唐天星作为过来人,非常有发言权,撩拨着前额的鬓发,一幅你们大惊小怪的模样。
金麒直接忽略唐天星,眼睛直直盯着至轩辕,知道身份后,他能理解为什么见到至轩辕时,他会生出臣服的想法,这份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上位者气质,旁人是伪装不来的。
齐一见金麒不说话,开口道:“皇上是准备做交易了?刘家可不是善茬。”
刘绘不知道是不是傻的,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署名通缉炎国皇帝,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齐先生是聪明人。”至轩辕淡淡笑着,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抿了一口才开口,“刘家的财力已经远超正常的商户,一个做丝绸的商人,是靠什么挣得唐城一隅,尧山一座?”
“以您的权力,想端了刘家该是易如反掌,何必费力找我们?”齐一目不转睛地盯着至轩辕手里的茶盏,他的手指纤长,一掌覆在杯盖上,指尖点在杯沿。
至轩辕保持他标志性的浅笑,像是料到他的发问,反问道:“刘绘为何悬赏?”
齐一被至轩辕问住,他不知道至轩辕和刘绘之间发生过什么,更不知刘绘怎么敢通缉自己国家的皇帝,看来刘绘并不知至轩辕就是轩辕大帝,方才通缉令上写的也是薛官。
“自然是要抓你。”金麒不懂齐一在想什么,悬赏不就是为了抓人,估计至轩辕身上有刘绘想要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他并无感兴趣,炎国的烂摊子,他们自己解决,倒是薛绾那个丫头太让人在意了,为何银狼会与她共鸣?一个三脚猫功夫的丫头片子,不,那时候的她跟变了个人似得,强到只要她想,就没有不能办到的。
“金阅商队的首领果然有过人之处,比常人要通透许多。”至轩辕赞扬道。
唐天星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他知道,刘绘肯定要倒霉了。
“这单生意,我们金悦商队接了,首领?”齐一忽然明白过来,皇帝心里的弯弯绕也太多了吧,倒是金麒这个直肠子能一下子戳到重点。
金麒点点头,齐一的决定相当于他的决定。
至轩辕放下茶盏,抱拳道了声谢,“此事便麻烦二位,绾儿不知何时会醒,先回了。”
“我也去看胖绾,等等我。”唐天星追上至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