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楚先祖马殷是许州人,唐末天下混乱,马殷跟随农民军将领南下江淮,被杨行密战败。刘建锋率残部七千人逃向江西、湖南,沿途招收流兵散卒,居然兵至十万,夺取了潭州。唐僖宗授刘建锋检校尚书左仆射、武安军节度使,授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刘建锋心胸狭窄,贪图享乐,不善用人,且与饶有美色的军卒陈赡之妻通奸,被陈赡杀死。军官们认为马殷“勇而有谋,宽厚乐善”,齐推马殷为留后。以后,唐朝授马殷潭州刺史,判湖南军府事。
当时,湖南境内有七州。马殷所辖只有潭州、邵州,其余五州皆为其他五个军阀占领。马殷听扬州人高郁之谋,实行“上奉天子,下抚士民,训卒厉兵,以修霸业”的谋略,逐步攻取衡州、永州、道州、郴州、连州,统一了整个湖南。光化三年,马殷又令秦彦晖、李琼将兵尽取陈可璠、刘士政所属之桂州、宜州、岩州、柳州、象州五州之地。马殷遂以李琼为桂州刺史。天成二年七月,李嗣源加封马殷为楚国王。楚国正式建立,以潭州为都城,改名长沙府。
马殷活到七十九岁,他一生奋迹于行伍之中,保境安民,奖励农桑,发展茶业,提倡养殖,通商四境,遂使一方富庶。但他生活荒淫,沉迷女色,子女众多,且大多骄奢淫逸,相互猜忌。因此他死前虽然提出了兄终弟及的继位制,但诸子都不听,各谋继位,以致出现“众驹争槽”的局面。
马殷长子马希振为人贤明,不愿为权利而钩心斗角,因而弃官为道士,深居宫中。
马殷病逝前,传次子马希声接位。马希声极无孝道,父亲居丧期间毫无悲戚之色。他听说梁太祖朱温嗜食鸡肫,也令庖人每天杀五十只鸡以供给他鸡肫。马希声虽天天大吃鸡肫,却并未长寿。继任两年即呜呼哀哉!
马希声死后,六军使袁诠、潘约等拥立马希声之弟、武穆王第三子、镇南节度使马希范。马希范自幼聪颖,好读书,善写诗,礼贤下士。掌权后,还平服了叛乱。然而,马希范性情刚愎自用,且奢靡而喜淫。即位不久,即将马希声的同母弟马希旺囚禁起来;又将长期在桂州、朗州担任节度使且颇得民心的异母弟马希杲鸠死。且对先王妾媵多加无礼,又令和尚尼姑悄悄搜索士庶家之女儿,凡有姿色的都强夺过来,前后达数百人之多。有大臣劝谏,他竟说:“我听说轩辕黄帝御五百女人而升天,我也可以这样!”他又奢欲无厌,在长沙大兴土木,建造天策府,极栋宇之盛,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他还在在京城修九龙殿,用沉香木刻八条龙,各长百尺,饰以金银珠贝,抱柱相向,作趋捧之势。而他自己,则居于其中,自言他自身就是一条龙。他还建会春园、嘉宴堂、金华殿,让文人学士赋诗上觞,宴饮歌舞,昼夜无休。由于他的奢靡无度,财赋收入很快花完,马希范就下令增加赋税。人民不堪租税,纷纷逃亡,他却说:“只要有田地在,何忧无谷!”他还公开卖官,以缴钱多少来分配其官位之高下尊卑。他自己则以国宝献晋主而得加封。
二
马希范当政时,用嫡弟马希广为副手,留其驻长沙。马希范病殁之前,诸将各自结党,为权位争夺不已,并展开了激烈斗争。最终,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学士邓懿文等一起拥立马希广,并上奏中原刚刚改国号为汉的刘知远。不久,刘知远以马希广为天策上将军、武安军节度使、江南诸道都统兼中书令,封楚王。
马希广遂名正言顺地接位了。
马希广之兄、朗州节度使马希萼前往长沙奔丧,他万万没有料到,他奔丧的队伍到了长沙城门,却被马希广派遣的侍从都指挥使周廷诲拦住,要他们下马释甲而后入城。进宫后又被软禁起来,还不让他去参加丧礼。就在软禁他的同时,马希广的将军们却在为如何处置马希萼展开争论。马希广的亲信、刘彦瑫主张立即杀了马希萼:“主上不杀马希萼,将来必有后患!”马希广的另一亲信、周廷诲说得更加明白:“主上绝不能学项羽,在鸿门宴上放过刘邦,以致兵败垓下,刎首乌江!现在杀了马希萼,今后的政局就稳定了!”可是,也有将军反对,昭顺军观察判官徐仲雅就说:“先主刚刚去世,主上这时就杀掉前来奔丧的兄长,会不会激起朗州军队反对,引起国人不满,别人会不会说我们太不仁道?”
马希广也很犹豫:杀了马希萼,肯定会招致国人指责,甚至引起朗州将领反叛!但是,不杀马希萼,放虎归山,将来起兵反叛,更难对付!到底怎么办好呢?沉思片刻,他说:“希萼是我的兄弟,我不忍心杀他。先暂时让他在碧湘宫住几天吧!”
马希萼在碧湘宫愤愤不平地吼着,要守门人放他出去。
晚上,马希萼的亲信、掌书记刘光辅悄悄走进宫来。刘光辅着急地说:“我是花了十两银子才买通守门人让我进来的!刚才我的一位堂兄,他是马希广的亲兵,他告诉我说,马希广的很多将军都劝他杀了你!看来形势危险得很哪!”
马希萼急得用手抱住脑袋:“哼!这个希广真不是东西!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唉!我好糊涂!怎么自己赶到虎穴中来!这个马希广!”
刘光辅道:“主上只有想法逃走了!”
马希萼焦愁地道:“可怎么逃得出去呢?!”
刘光辅一拍脑门,悄悄对马希萼道:“有了!今晚,我把守门人灌醉,带着主上逃出去!”
马希萼道:“好,你去办吧!”
刘光辅出门,对守门人道:“主上想吃点夜宵,我去买些回来,你也一起来吃点啊!”
守门人得了钱,也乐得让他去买。
刘光辅买了酒肉菜肴,请守门人一起吃。刘光辅很快把守门人灌了个酩酊大醉。然后,杀了守门人,换上守门人的衣服,又将马希萼化装成宫人,从碧湘宫走了出去。随后,刘光辅回卫队去选了几个最忠勇能干的将领,跨上战马,保护着马希萼,连夜逃回了朗州。
等马希广发现马希萼逃跑,气得大发雷霆,马上派人追赶,但已经追赶不上了!
马希萼一回到府邸,立即召集亲信开会。马希萼对众将道:“马希广违背先王规定,擅自篡位。且不让兄弟参加哥哥丧礼!还把我扣押起来,妄图杀我!简直是篡权!大逆不道!丧尽天良!我们要取得大汉(其时后汉已代替后晋)支持,准备讨伐叛贼,向长沙进攻!”
同时,马希萼派使者上书汉主,请封其藩王,与马希广分楚地而治。汉主未予支持。马希萼遂于乾祐二年八月调动朗州丁壮为乡兵,号静江军,造战舰七百艘,进攻潭州。
长沙城。楚王马希广上朝。探子报:“朗州马希萼派静江军上万,战舰七百艘,向我潭州袭来!”
马希广对众将道:“朗州马希萼乃我兄长!不可与争,我愿让位给他!以免骨肉相残!”
刘彦瑫出奏道:“大王不可!马希萼虽为兄长,但早有灭我之心。王若退让,势必国破家亡!”
李弘臯亦出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王当派得力战将出兵打败马希萼!”
马希广问众将:“诸将谁敢请战出征?”
岳州刺史王赟出列奏道:“臣岳州刺史王赟,愿领兵打击马希萼!”
马希广道:“好!本王任命你为都部署战棹指挥使,以刘彦瑫为监军,领兵三万,痛击敌人!”
王赟、刘彦瑫率兵与马希萼军激战于仆射洲,大败马希萼军,获其战舰三百艘。王赟乘胜追击,很快就要抓住马希萼。但马希广却紧急派人赶往前线,命令王赟:“穷寇勿追,勿伤吾兄!”
刘彦瑫气得拔剑乱砍,吼道:“眼看功败垂成!大王要当项羽么!我们不能听命,赶紧冲上去活捉马希萼!”
主帅王赟毕竟不敢违命,只得眼望马希萼败军之烟尘,仰天长叹。
王赟率胜利之师回到长沙城。王赟上殿向马希广奏道:“臣已率军打败马希萼的陆军和水军!俘获战舰三百艘,俘获士卒一千名!马希萼已逃回朗州!”
马希广兴奋地道:“太好了!拿酒来!我们要为王赟干杯!”
大臣们一起举杯,为王赟的胜利干杯!
朗州城,马希萼府邸。马希萼道:“我们这次讨伐失利了,我要联络辰州、溆州以及梅山等地蛮兵同我们合作,攻打马希广。”
辰州、溆州以及梅山诸蛮听说长沙乃大都市,金银财宝很多,争相出征赴敌。马希广忙派遣指挥使陈璠抵御,两军战于淹溪,陈璠战死。马希萼获胜。
马希萼又遣蛮兵攻打迪田,杀死守城大将张延嗣。马希广接报,急派指挥使黄处超救之,但黄处超亦被凶悍之蛮兵打败。马希广又派牙内指挥使崔洪琏率兵七千屯于湘乡玉潭以阻遏马希萼之兵。
马希萼决定向汉帝求救。他派刘光辅带上丰厚礼物去请汉帝发兵攻打马希广。汉帝刘承祐犹豫不决,大臣也为此争论不休。最后,刘承祐还是不愿发兵,他对使臣道:“马希萼与马希广既是亲兄弟,理应和睦相处,如此争权夺利,互相攻打,会给别国以可乘之机!请你转告马希萼将军,希望其与马希广睦邻友好!”
刘光辅回到朗州城,对马希萼报告了汉帝的意见,马希萼气愤地说:“哼!不愿出兵就不愿出兵吧,还要劝解我们!哼!东边不亮西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刘光辅,仍命令你去大唐,向大唐皇帝上表称臣,请他们出兵相助!”刘光辅道:“遵令!”
大唐宫殿。李璟上朝。大臣奏:“楚王马希萼派刘光辅前来求见。”
李璟高兴地道:“宣刘光辅上殿。”
刘光辅上殿拜过李璟:“楚使刘光辅拜见大唐陛下。我朗州城马希萼大将决定向大唐国称臣,并请派兵帮助我们!”
刘光辅请使者奉上贡品,并详细讲述了马希萼与马希广之兄弟内斗,请大唐出兵相助。
宋齐丘想利用这个机会,征讨楚国。次日上朝,他奏道:“陛下,我们应抓住这大好时机,以援助为由,出兵拿下楚国,壮我大唐国威!”
韩熙载奏道:“陛下,我们不能忘记历史的教训,轻易对邻国用兵!伐闽已经使我们国库空虚。若再伐楚,国库更难以支持!”
李璟既想出兵,征服楚国,又担心实力不足。他道:“朕先派人前去侦查,再作决定!”
都虞侯边镐出列道:“微臣愿乔装去楚国侦查!”
李璟高兴地道:“好,即令边镐带队去楚国化装侦察,速去速返。”
十天后,边镐疲惫不堪地回到京城,向李璟汇报:“楚国确如刘光辅所言,失去民心;马希广与马希萼两兄弟各霸一方,互相攻击,国家分崩离析,百姓民不聊生。攻打楚国,此其时也。”
李璟高兴地决定:“朕命令封马希萼为同平章事,以鄂州今年的赋税送给马希萼为军费。并派楚州刺史何敬洙立即带兵进入楚境,帮助马希萼对马希广作战。”
三
长沙。马希广府邸。马希广道:“马希萼找到大唐作为靠山,力量更加强大。我们要赶快派使者到中原,向汉帝告急求救,请汉帝出面干预。”
刘承祐看到形势如此复杂难缠,更不愿陷身进去,就对使者道:“你们楚国马希广与马希萼,情系兄弟,应该以和为贵,何必非要争权夺利,你死我活,互相残杀,让外国出兵干涉,以致国破家亡!朕不愿派兵干涉此事。”
马希广听了使者的回报,叹道:“哎呀!这些人真是坐着说话腿不酸!看来,还只得靠我们自己去拼、去杀了!诸位有什么好主意?”
大将刘彦瑫站出来,自告奋勇地说:“朗州兵不满一万,马不过三千,而我们拥有精兵十万,战舰千艘,何愁打不过他们!请大王拨给我将士一万,战舰百艘,我担保能直入朗州,把叛贼马希萼抓来奉献于大王座前!”
马希广高兴得把桌子一拍,大声道:“太好了!有你这样的将军,真是我们的光荣!本王任命你为战棹都指挥使兼朗州行营都统,率部队奇袭朗州兵!”
马军指挥使张晖出奏:“臣也要求上阵杀敌!”
马希广更高兴了:“好!命你率军从另外一条道路合攻朗州!”
但是,战事与马希广预想的相反:刘彦瑫将军进入朗州境后,在水战中,刘彦瑫顺风纵火,想烧毁敌军战舰,却不料风向突然转变,反过来烧了自己,他的士兵大部分被烧死。刘彦瑫只带着少量士兵逃出。
另一路军由张晖带队进军到龙阳,听见刘彦瑫打败了,知道自己更不是马希萼的对手,慌忙骑马逃走,丢下几千名士兵被马希萼俘虏了!
马希广得到报告,悲伤地说:“大势已去!只有赶快给马希萼讲和了!”
但马希萼傲慢地对马希广的使者孟骈说:“打败了,就讲什么兄弟之情!我到长沙来参加兄王之葬礼,他为什么不讲兄弟情?你回去告诉马希广,他坏事做绝,亲情早无!和谈、和解已不可能。我们兄弟,只有地下相见了!”
孟骈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马希萼庄重地命令:“现在,我命令:出动全部兵力,攻打长沙,拿下长沙!”
四
战旗飘扬,军号嘹亮。马希萼的大军向长沙进发!
长沙。马希广府邸。使者孟骈报告:“马希萼拒绝和解。他说兄弟情义已绝,只有相会在地下了!”
马希广道:“和解不行,我只有请神灵护佑了!”
马希广见请和不成,便请来许多和尚,教士兵用泥土做了许多鬼神,放在长沙城外江岸上,说是可以抵御马希萼的军队!第二天,马希广穿起黑色长袍,站在城门上,同大庙住持一起,诵经念佛,顶礼膜拜:“求神灵保佑楚国平安!”
但是,神灵没有保佑他!
马希萼的军队潮水般涌来,冲破城门!大军冲进城中,杀死守城士兵,开始烧杀掳掠。
马希萼、马希广父亲修筑的府第宫殿,被马希萼烧个精光!
马希萼进得长沙城来,站在刚才马希广站过的城楼上,得意地看着满城的烟火。
马希广被押上城楼,一下跪在兄长马希萼面前,讨饶说:“哥哥,你饶恕了我吧!看在死去的父母面上!”
马希萼讥笑地诘问马希广:“希广啊,你现在晓得喊哥哥了!我问你:承父兄之业,能无长幼乎?”
马希广悲痛地回答:“将吏见推,朝廷见命,这一切不是我本意啊!”
看到弟弟凄凉惨惨的样子,想起小时候在父母面前嘻哈打笑的情景,马希萼不禁顿生恻隐之心,慨然叹道:“你就是个钝夫、蠢货!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一定是被左右诱惑了!姑且先囚禁你吧!”
马希萼又征求部下意见说:“我想留希广一条命,诸将意下何如?”
诸将皆不知如何回答。全场意外地寂静。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也不知大王到底怎么想!
大将朱进忠曾随马希萼奔丧被马希广软囚,担心大王重犯马希广放虎归山的错误,因此大胆进言道:“大王血战三年,始得长沙。一国不容二主,此日放虎归山,他日必将后悔!大王不记希广囚我等于碧湘宫的情景否?”
马希萼一听,豁然醒悟!一下想起自己奔先王丧事被囚于碧湘宫之情景。要是马希广那时杀了自己,还有我的今天吗?今天,不杀希广,会不会再来一次希广复辟呢?于是,他怒视着马希广,愤怒地说:“马希广!我到长沙来参加兄王之葬礼,你为什么不讲兄弟情?你坏事做绝,亲情早绝!只有到父母兄弟面前去忏悔了!”
城门中,突然冲出几匹快马,骑手背上各背着一个孩子,向远方驰去。
两名卫士飞跑上城门,跪地向马希萼报告:“报告主公!马希广大将刘彦瑫乘乱背护着马希广的儿子杀出城门!追还是不追?”
马希广跪下哀求:“哥哥,你杀了我,放了小儿吧!”
马希萼看看渐渐远去的马背,脸上显示出慈祥之情:“不要追杀,让他们去吧!”
马希广叩头致谢:“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马希萼对士卒道:“把马希广拉出去斩了!”
马希萼对众臣道:“我们胜利了!现在我宣布:我为天策上将军、楚王,兼领武安、武平、静江、宁远四军节度使。任命我弟弟马希崇为节度副使、判军府事。”
马希崇出列:“谢楚王!”
马希萼道:“马希崇,你要好好管事。哥哥把主要工作都交给你了。你可要对得起哥哥哟!”
马希崇道:“希崇绝对忠诚于大哥!”
马希萼官邸。马希萼喝得酩酊大醉。
小门使谢彦颙见大王醉了,忙迎上来。马希萼见谢彦颙宛如漂亮而又娇媚的处女,十分性感,忍不住抱着他亲嘴,口中“卿卿”“卿卿”的一阵乱喊。谢彦颙也迎合着他,相拥相吻。
一大臣闯进宫来,对马希萼道:“楚王,臣有急事禀报。”看见他与谢彦颙这种同性恋情景,心生厌恶,但又不敢流露出反感之意。
马希萼不烦地说:“有什么公事,找马希崇去!让我好好饮酒!”
大臣道:“我就是想谈谈我对副节度使马希崇的看法。”
马希萼问:“什么看法?”
大臣道:“我发现他阴郁、狡黠,做事心狠手辣。楚王可不要再放纵!自己要把好权!”
马希萼认为这只是个小事,没放在心上,就劝他回去:“好!朕会注意的!”
回到寝殿,马希萼带着谢彦颙如同妻妾一般同坐而饮,抚肩搭背,戏狎无度,肌肤相亲。旁人看了,十分厌恶。
第二天上朝,马希萼带着谢彦颙上朝,且让他同将士站在一起。众将士看到这个女人气很重的、从未立过战功的男人同他们站在一起,都以鄙视的眼光看他,并纷纷避开他。但马希萼竟浑然不觉。
马希崇为天策左司马,他见众多大臣鄙视马希萼,乘乱发动兵变,率领众将冲入马希萼寝宫。马希萼见是马希崇,气得跺脚:“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那么看重你,喜欢你,把什么大权都交给你!你却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没有好下场!”
马希崇笑了:“你这是自作自受。”马希崇命彭师暠、余安方率部将马希萼带到衡山囚禁起来。
马希崇则自立为武安留后。
彭师暠、余安方等押着马希萼到衡山,他俩商量,如果他们拥立马希萼为王,重新夺回楚国江山,他们就可以当宰相、元帅了。于是,二人对马希萼道:“我们拥立你为衡山王,潜伏此处。再图发展。”
马希萼喜出望外,说道:“太好了!太好了!”
彭师暠又对将领道:“大家在此都要听衡山王的指挥!立即向外招募徒众,发展势力!”
马希萼遂改衡山县为衡山府,断江为栅,编竹为战舰,任命彭师暠为武清军节度使,招募徒众。很快就召集了一万多士卒。
马希萼对彭师暠等将领道:“单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不足与楚国抗衡!我们只有依靠大唐,向他们称臣,请他们出兵,才能打败马希崇,重建楚国!”
彭师暠道:“对!就这么办!”
马希萼对余安方道:“那就请你立即秘密赶赴金陵,向大唐皇帝送上我写的信函和礼品,表达我们的请求!我们在此招兵买马。等候你的消息!”
余安方去到大唐,拜见李璟,向李璟叩头请安。随后取出马希萼的信函:“臣呈上原楚王马希萼的信函。请陛下支援我们!现在楚国无主,民心大乱,陛下如果发兵,肯定马到成功!”
李璟览信,高兴地把信给大臣传观,然后说:“好!马希萼被他的亲弟弟马希崇推翻,押送衡山关押,全靠彭师暠等把马希萼请回来执政。现马希萼请求我大唐予以支持!”
宋齐丘道:“我们应该支持!立即派兵帮助马希萼,攻打马希崇!”
李璟遂派武昌节度使刘仁赡发兵岳州、衡山。马希萼及其将领立即前来请降。刘仁赡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坐,命人给他们上茶,并亲切地对他们说:“你们既已归顺大唐,咱们就是兄弟。今后当团结一心,和睦相处。”
众降将道:“谢刘将军不杀之恩!”
刘仁赡对众将道:“我们要开仓济民,安置好流民,稳定社会秩序。”
岳州百姓见大唐将领给他们赈灾济贫,分外感动,根本忘记已经亡国了。
就在这时,马希崇也派密使范守牧求见李璟,请大唐出兵帮助。
原来,马希崇赶走马希萼后,又沉溺酒色,国内众将不服,徐威等老将见马希崇较马希萼更无能,又见朗州之马希萼及衡山之刘言两处均欲讨伐马希崇,就想杀马希崇以自解。马希崇发现异常后,决定向大唐求救,以避眼前之危。范守牧向李璟报告说:“我主马希崇欲归顺大唐,请大唐出兵长沙。”
宋齐丘等一听,非常高兴,希望皇上立即出兵!
李璟遂下令边镐自袁州戍将率大军进入醴陵,名为援楚,实为讨伐也。边镐大军抵达醴陵,马希崇这才发现大唐来意不善,就想抵抗。但天策学士拓跋恒等劝阻道:“现在长沙到处流传着‘鞭打马,马急走’的童谣,现在边镐率军攻打楚国,正好应了这句童谣。我们是前有边镐,后有马希萼,还是派遣使者前去接待边镐吧。”马希崇无奈,只得派拓跋恒前去请降,并带边镐进入长沙城。边镐到浏阳门城楼,长沙众将全部都来祝贺和欢迎。
边镐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即占领长沙。边镐带兵在街上巡逻,见满街饥民,动了恻隐之心。回到大帐,边镐对众将讲:“长沙百姓饥寒交迫,我们应予援助。我命令:打开粮仓,赈济灾民。同时,不准抢劫民财,奸淫妇女,违令者斩!”
大街上。饥民排队领取粮食。巡逻士兵经过,大街秩序井然。老百姓议论道:
“这边镐真是边菩萨呀!”
“大唐皇帝对我们太好了!”
边镐根据李璟命令,请马希崇率其族朝唐。马希崇等这才知道已经亡国了。马氏家族哭成一团。有人提议,光哭没用,应重金贿赂边镐将军,请其网开一面,让众人留在长沙。于是大家公推这位勇士带重金前去贿赂边镐。但边镐不为金钱所动,微微哂笑道:“我国与你们公家比邻而居,互相敌视,达六十余年。我国未敢窥视公家。如今,是你们兄弟之间你争我夺,互不相容,穷困自归,双方都来求我们帮助你们打败对方。若你们还要三心二意,恐怕更会有不测之灾!你回去劝劝你们主公马希崇和宗族亲友吧!到了金陵,我们会善待你们的!”
这位勇士一想,确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马氏兄弟互相之间争权夺位,相互陷害攻打,楚国何至于败得如此之惨!他回去后给马希崇及宗族亲人一讲,大家都感到十分痛心,只能规规矩矩归顺唐。
是年十一月,边镐又根据李璟命令,迁马希萼诸族及将佐千余人于唐。迁移者悲恸登舟,送行者牵衣顿足,哭声震彻山川。
街上,有位老者和中年人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切,老者感伤地说:“先前,马殷时代,我们何等强大,称雄于列国。可是马殷一家公子长幼八百余人,只知骄纵奢靡,没一点真本事。再加兄弟之间争权夺位,互相残杀,焉有不败之理!”
中年人说:“是啊,前些时我听见街上儿童唱的童谣:‘鞭打马,马急走。’还不解其意。今天才应验了。”
老者问:“怎么应验了?”
中年人回道:“你想呀!这鞭打马,不就是说边镐打败马氏家族吗?马急走,不就是说马氏家族被急匆匆迁到大唐了吗?”
老者道:“善哉!善哉!”
是年十二月,李璟任命马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守中书令,镇洪州,仍赐爵楚王;任命马希崇为永泰军节度使、兼侍中,镇舒州,仍居扬州。
五
大唐宫殿。李璟上朝。
宋齐丘奏道:“启奏陛下,边镐和刘仁赡已经占领长沙和岳阳,基本上控制了楚国。臣建议征收楚国税收,并把楚国珍玩、金帛、粮食、船舰等运到金陵,以充实大唐国库。”
韩熙载出奏:“启奏陛下,臣以为宋齐丘的建议不可行。现在我军刚占领楚国,楚国百姓急需救助安抚,怎么能进行掠夺呢?臣以为应该抚慰和帮助。”
宋齐丘讥讽韩熙载:“你不是说国库没有多少金帛了吗?怎么又反对从楚国征收金帛、珍玩、粮食回国呢?”
韩熙载气愤地道:“我是不赞成现在就抢夺楚国的这些东西。那样只能加剧楚国同我们的矛盾,激发新的事端。”
李璟听二位大臣争论,最后还是采纳了宋齐丘的意见:“命令边镐和刘仁赡征取长沙、岳阳两地税收,并将两地金帛、古玩等运回金陵,以充实国库。”
长沙。码头上,各艘船上装满了各种金帛古玩。
边镐走到一处正在修建的寺庙前,看到即将修好的佛像,命令说:“加紧修!”
有管事前来汇报:“禀告边节度使,大庙建设费不够了。”
边镐问:“差多少?”
管事道:“大约差一万两黄金。”
边镐对跟随他的副手道:“你立即增收一万两黄金的税收交这位管事。”
副手道:“我们普通税都已收到年底了,这新税以什么名义收?”
边镐想了想,回答道:“以什么名义收?就以‘新庙税’收吧!”
旁边几个百姓说:“哼,原来还说他是边菩萨,现在呀,他不顾百姓死活修庙子,简直就是‘边和尚’了。”
一个百姓说:“我们还是把楚国国号兴起来吧!”
另一个百姓说:“对,我们去请原来的将领出来领导吧!”
又一个百姓说:“我们反了吧!”
大唐宫殿。李璟上朝。
韩熙载出奏:“启禀陛下,边镐在湖南收取赋税,苛刻繁重;大兴土木,建造寺庙,激起湖南百姓反对,被赶出湖南。整个楚国,亦得而复失。我军损失惨重。边镐应受处罚!”
李璟道:“那就给边镐连降两级的处罚。”
大唐宫殿。李璟上朝。
大臣奏道:“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投奔我朝。”
李璟命:“传皇甫晖、王建上朝。”
皇甫晖、王建上朝,向李璟叩首:“罪臣皇甫晖、王建拜见陛下。”
李璟道:“平身。”
皇甫晖道:“启禀陛下,自辽主入主中原,烧杀抢劫,民不堪命;朝廷内外,将心不服;大河上下,群起抗辽。我等请求大唐出兵抗辽,光复中原!”
王建亦上奏道:“陛下,此诚光复中原之最佳时候,请陛下早下决断!”
李璟道:“朕始终眷恋中原,那是本朝旧地。但是,我们还在同楚国作战,一时怎能抽出兵力北上呢?”
韩熙载上奏:“陛下既有进取中原、统一天下的宏志,今逢其时,应尽快结束南方之战,集中精力北伐。否则,一旦中原安定,一切皆成泡影!”
李璟道:“可是,我们实在抽不出兵力北上啊!”
韩熙载道:“请陛下立即调集国内精兵,立即先行北上,逐步占领中原!同时,立即停止征闽伐楚,把驻扎在闽楚的军队调到北方,合力进取中原,巩固中原!”
宋齐丘道:“我们不能放弃闽楚!把军队都调到北方却失去了闽楚,损失重大,多年心血付之流水。万一闽楚再联合起来打我们,岂不更糟!”
韩熙载道:“陛下!先帝一再要我们积累力量,在中原有事时出兵中原,恢复大唐江山。一旦占有了中原,加上我们大唐的实力,回头再来解决闽楚吴越,不是易如反掌了吗?”
李璟道:“容朕再思考思考!”
六
这天,李璟当朝。韩熙载奏道:“启奏陛下,微臣奉旨清查了国库,发现先帝留下的七百多万财产,已在这次伐闽的战争中用去大部分。特此报告。”
李璟不以为意地说道:“怕什么?我大唐地大物博,再增加一点税收,不就把亏空补上了!”
史虚白亦进谏道:“先帝临终前曾嘱咐要保持强大国力,以便中原有变时出兵中原,恢复大唐江山。我们耗资了太多的积累,国库空虚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李璟面露不悦之色,敷衍道:“好的,朕知道了!”
韩熙载进谏道:“陛下应重视此事!”
冯延巳乘机讨好地对李璟讲:“昔日先皇稍有失利,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胸襟似欠广。而当今天子,即便数万军队在外打了败仗,也能照样饮酒宴乐,真英雄天子也!”
韩熙载听他如此说,只好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史虚白更反感地说:“陛下!冯延巳如此诬蔑先主,应予惩处!”
李璟不悦地道:“大臣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史虚白气愤地道:“陛下既不愿听小臣劝谏,小臣愿辞官不做了!”
韩熙载道:“史虚白!你不能走!”
史虚白道:“陛下既然听不进臣下之言,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用呢?”
韩熙载对李璟道:“陛下,史虚白是个耿介的忠臣,应该劝他留下!”
冯延巳不屑地道:“他自己要走,皇上为什么要挽留他!”
史虚白愤然走出宫殿。
韩熙载道:“我去劝劝他!”
韩熙载赶紧跟着追了出去。
韩熙载与史虚白在茶馆里。
韩熙载道:“虚白,你不要意气用事。没有大唐的平台,我们怎么施展匡世济民的抱负?”
史虚白:“可是我确实看不惯那些个奸臣的嘴脸!而且我还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以便写点好作品流传下去!我不愿跟这些人再耗下去!”
“哎,你这一走,我就更孤单了!”
“韩兄,对不起了!待到政治清明之时,我再回来陪你!”
“好!一言为定!咱们把这碗酒干了!”
“好的!干杯!明天我就到庐山去了!”
庐山。史虚白乘着两条小牛拉的车,车上挂着葫芦酒壸,插着钓鱼竿,放着古筝,驰向湖边的小屋。
小屋上挂着匾。上书“钓矶”二字。
面对浩浩荡荡的湖水,史虚白撒下钓钩。
中午。童子熬好鱼汤。请史虚白吃饭。
史虚白吃饭,喝鱼汤,饮酒。
史虚白与童子猜拳行令。
晚上。灯下。史虚白在提笔写作。
夫人送来一盏清茶:“请喝茶!”
史虚白愉快地品茶。又继续写书。
夫人点起一盏香,送到书桌之旁。香烟袅袅飘起。
史虚白道:“古人云:红袖添香夜读书。我这是‘夫人送茶好写书’,不亦快哉!”
夫人推他一把:“哼,你呀,想得美!”
史虚白惬意地道:“就是美嘛!比在朝廷受奸人的气好多了!我还要把那些奸臣的事,写出来。更要把先帝与皇上的功过是非,都写出来,留给历史!这里面有多少经验教训呀!”
后来,当唐被周打败,割地划江为界之时,史虚白写下了《割江赋》讽之曰:“舟车有限,沿汀岛以俱闲;鱼鳖无知,尚浮游而不止。”
大唐宫廷。李璟正与新买来的歌舞伎及大臣游玩。
韩熙载对名优李家明道:“你在演出和摆谈时,可有意无意地劝上皇上几句。”
李家明道:“我就是想这么做,你教教我吧!”
韩熙载道:“也说不上教,主要是要有这个心!”
李璟道:“今天我们去御花园赏赏菊花吧!”
大家在花团锦簇的花园欣赏美景,高兴地议论纷纷。
突然,一大片乌云从头上飞过。李璟道:“我们快回去吧,山雨快来了,莫让这雨淋湿了我们的衣服。”
李家明看了看韩熙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道:“陛下!别害怕山雨,它不敢进入我们的金陵城!”
李璟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山雨怎么会不敢进金陵城呢?”
李家明笑着说:“陛下!金陵城中居民都在议论说赋税太重了,交不起重税的人,甚至被吊死在梁上。这山雨也通人性,它一定也害怕陛下的重税,它交不起重税,所以不敢入城来了!”
李璟一听,这话里有话,明白是在讽刺他,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百姓对赋税有这么大的意见?”
李家明回答道:“百姓意见可大了!”
李璟遂派人到各地整顿税收风纪。
七
大唐皇宫内。李璟同群臣以及从嘉等皇子钓鱼。李璟选了柳荫下的一块地方坐定。
他丢了几次鱼钩下水,都未钓到鱼。再看别的大臣,已钓了好几条。他又丢了两次鱼钩下水,仍未钓到鱼。他气恼地走去看别人鱼篓里的鱼,见别人钓了许多,而自己却一条没有,生气地把自己的鱼篓一脚踢入鱼池,赌气地说:“不钓了,不钓了!”
李家明忙笑着上前劝李璟:“陛下,千万不要生气!”
李璟气犹未解,生气地道:“为什么你们都钓到那么多鱼,朕却一条都没钓着呢?”
李家明笑着说:“我就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知道啊!”
“是我的饵不香吗?位置不好吗?”
“陛下请听我刚刚凑成的一首小诗。”
“你那么快就写出诗了?念来听听!”李璟笑了。
李家明摇头晃脑地念起来:“玉甃垂钩兴正浓,碧池春暖水溶溶。凡鳞不敢吞香饵,知是君王合钓龙。”
众臣一听,都笑起来:“写得好!”
李璟也笑了。
年幼的李从嘉说:“父皇,他说你是钓龙的人,凡鱼都不敢来吞你的钓钩!”
李璟听着从嘉稚气的解释,高兴地摸着他的头道:“皇儿你都听懂这首诗了吗?”
从嘉指着韩熙载说:“韩老师教我读的诗!”
李璟道:“从嘉啊,你还不知道,这首诗,还有讽劝之意,要我不去跟大臣计较谁的鱼钓得多,而是要去钓龙,去做皇帝该做的大事情!”
李家明叩头道:“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