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五十二年,丞相嫡女,安宁温婉端淑,打败叛军,骁勇善战故册封为皇后,掌管六宫,大赦天下,同庆三日。
容桀从未见过安宁着除蓝色以外的衣饰,大婚当天,见到她那刻,容桀呼吸一窒。
她一身凤冠霞帔,妆容精致,艳丽的红唇如此诱人,步步生莲,美得不可方物。
饶是如此,安宁还是不出意外的,独坐空房一晚。
安宁并不觉得难过,这是她早就料到的。
是的,很早......就预料到的。早到,她八岁那年,瞥见容桀见她跪佛堂时的表情,她就知道容桀不待见她。
坐了一晚,她感到的也不过是眼睛有点涩罢了。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晚霜。”安宁唤来婢女,“更衣吧。”
晚霜是安宁的贴身丫头,跟着她久了,躁动的性子也改了不少,她语气平静,“娘娘,昨晚陛下去了平阳宫。”是阮念的住处。是了,她早该料到的。
安宁睫毛微颤,站起身来,坐得太久血脉不通,差点摔倒,“给陛下送碗莲子羹去吧。想必此刻,他也该早膳了。”
晚霜连忙扶住安宁,“是。娘娘呢?要用什么早膳?奴婢吩咐人去做。”
“不用了。你且快给陛下送去就是。”
安宁一如既往的清雅,好似不管岁月过去多少年,她一身的宁静淡然之气不仅没有磨去半分,反而愈发沉静起来了。
无一个宫人跟随,安宁只身一人去了东宫。原本威严的两扇大门东倒西歪,门前布满青苔,安宁踏进,到了东宫地下牢狱。
废太子,容枳囚禁在此处。看来,这些年,他过得也不算太好啊!
不复当年的光鲜荣耀,安宁站在他面前,他还是一身紫衣,狂妄得如同初见。
容枳笑,“听闻皇后娘娘昨夜独守空房,怎么?恼羞成怒,今日便到我这儿来撒气了?要赐我一死?”
安宁也不生气,眼里也没有一丝差异。
众人皆道,废太子是个草包。可他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又怎会无头无脑,到了这地步,竟也还笑得出来。
“殿下见到臣女不惊讶吗?”安宁也笑,“不过安宁,确实是来赐死的。”
“我当然知道一箭不能将你致命,又何来惊讶?不是赐死吗?毒酒呢?”
容枳懒懒站起,少了纨绔,多了几分不羁,还有与安宁极其相似的淡然平静。
一个无所事事的太子,即使有先帝的保护,可想要坐稳自己的位置,是万万不可能的。
安宁早就知道太子不简单,不然她也不会处心积虑这么多年,还是用了半年光景才扳倒太子,让先帝不得不废了他。
可是,即便如此,他人在牢中,也险要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她的命。
“殿下可知,五年前的御林将军是如何死的?”安宁从袖口处拿出一瓶蚀骨散,递给容枳,“若是殿下不用这般,还可以免一死。”
她垂眼看着地上枯死用来铺地的稻草“安宁,从不是个好人,也小气得很,总是睚眦必报。殿下当初做的时候,有想过这个结局吗?”
“结局?我向来也是肆意妄为,敢做也敢当。你死了,这一日我便猜不到,你没死,我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容枳接过,看着瓶子一会儿,便大笑起来,“尸骨无存?安宁!你果然是个心狠的女人!”
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六弟说得不错,你就是太讨人厌!”
安宁心微抽,是……讨厌吗?这就是容桀对她的评价?
“从前是丞相小姐,叫一个废皇子为殿下。如今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却叫我一个快死的废太子为殿下!如此高傲,果真叫人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容枳猛地拉住安宁,把蚀骨散置于安宁脸上几寸高度,“不过皇后娘娘也有犯傻的时候啊,竟把这样危险的之物交与我一个罪臣,一个如此恨你的罪臣,也还未有半点防备。安宁,这次谁也保不住你!”他这么说着,眼中却是一派平静,无恨无杀。
安宁依旧面不改色,声音清丽,“叫殿下是因为安宁本就为臣女,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可逾矩,并不是高傲。况且,殿下是不会杀安宁的。”她很肯定。
“你就这么自信?”
“安宁知道殿下接近阮念的缘故。自古帝王最无情,作为太子,殿下又怎会动真情呢?”
容枳一怔,放开安宁,嘟嚷一句,“你这女人,真是无趣至极!”
“若是你当初没那么喜欢容桀,如今想想收了你倒也不错。”
“谢殿下厚爱。”安宁笑了笑,“不过安宁没有那个福分。这颗心也再生不出其他感情。”
容枳拿着瓶子看了许久,才道,“看在你叫我殿下的情分上,便给你句忠告。人言常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身为容桀的皇后,不会有好下场的。早些脱离,也许还有条活路。”
安宁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凉被容枳捕捉得清清楚楚,她抿唇浅笑,“殿下说笑,安宁活不长了。哪来什么下场不下场?”
容枳瞧了安宁一会儿,忽然想起多年前关于安家世代的一个传闻。
没想到这女人真能安然到连死也不惧怕,身为太子的他若是再磨蹭,未免也太好笑了!
容枳微叹一声,一口饮尽瓶中液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本宫,也该上路了。”
安宁跪下,庄严而又郑重地一拜,“多谢殿下成全。安宁自当拼尽全力护容安一世锦丽河山!”
须而,安宁亲眼看见容枳的躯身被风吹成一缕青烟,转逝即瞬。她将地上的装过毒药的瓷瓶捡起来,目光柔和而平静,当真温婉。
俄尔,她好似没有拿稳一般,瓷瓶从她手里滚落下去,碎了一地。安宁仿佛瞧见了自己的未来,头也不回地便出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