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刀风火轮在“虬”鼓胀的腹部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内脏可见,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虬”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想返回湖中,只头部下水后就再不动弹,死了。
附近的湖水被染成红色一大片,慢慢扩散开来。
少陵放下背上的小蛋,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刚才那招“风火轮”用尽了他的全身力气。小蛋也被折腾得不行,直接晕倒在地,不省“羊”事。
夕剑此番也全力出击,功力大耗,在原地调息。
白羊走至少陵和小蛋身旁,背靠少陵坐下,用手抚摸着晕去的小蛋。
“小蛋今晚是英雄。”少陵说。
“它一直都是英雄。”白羊说。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只羊能这般厉害。”少陵说。
“小蛋不是普通的羊,它是师父养大的百灵羊。因为师父很喜欢羊,也就叫我白羊。”白羊说。
当众人都在放松之时,湖中冒起了细密的气泡,湖水“哗啦啦”退去后,升起了一个白玉平台,平台上站着一个老人。
那老人佝偻着身体,后背长着一个大肉团,身穿白色长衣,手拄拐杖,慈眉善目,步履蹒跚的样子。
白羊惊讶地站起身来,说:“药魔出现了。”
“这个小老头就是药魔?我还以为药魔是个身材高大的妖怪呢。”少陵说着也站起来。
“别看这老人不动声色,我看没那么容易对付。”夕剑走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
只有小蛋还是昏迷状态。
“白羊?你带他们闯进我的地宫,杀死我寻觅多年才得到的虬,是为何事?”药魔说话了,声音嘶哑低沉,可他说话时嘴巴并没有张开,反而是背上的大肉团轻微鼓动着。
“遵照师父遗命,来寻你要回苗族古籍。”白羊说。
“白娥死了?我早就劝她跟我一起过来。”药魔说。
白娥就是白羊的师父,江湖人称“峨眉仙姑”。
“师父走得很安详,生老病死,各安天命。”白羊说。
“哈哈,好一句各安天命。”药魔大笑,可嘴巴仍然没有张开。
“诶,老头,有什么好笑的,赶紧把古籍还给白羊吧,我看你走路都费劲,别一会说我们人多欺负你。”少陵说。
“其实并没有什么苗族古籍,白羊,你的师祖即我的师父,骗了白娥,白娥又骗了你。”药魔说。
“什么意思?师祖和师父为什么要骗我?”白羊说。
“因为他们嫉妒我,嫉妒我可以不跟他们一样各安天命,我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药魔说。
“你说什么?”白羊说。
“五十年前,你的师祖也就是我的师父,在峨眉山创立器药门,门派里分为习练暗器的器门和治病救人的药门,白娥在器门,而我在药门,各有所长,不分高下,在门派中我俩是公认的继承者。而就在我寻找神药的过程中,做了个奇梦,梦中蚩尤将禁术托付于我,并要求我不得再传于人。后来师父想得到禁术被我拒绝,他便不容我,说我盗取苗族古籍的秘密,将我驱逐下山,还派弟子不断骚扰我,想得到禁术的秘密。”药魔说。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你在地宫的所做所为,也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少陵说。
“我做的是不朽功绩,这是我的使命所在。”药魔说。
“伟大个屁!让动物和人类喝下禁药,让其生下各种残婴,这是伟大?这是遭雷劈遭天谴的恶行!”少陵说。
“凡人所说,我不怪你。盘古开天辟地,方有日月山河,万古长存。女娲捏土造人,方有人兽鱼虫,繁衍生息。伏羲创八卦,神农尝百草,燧人教取火,炎黄败蚩尤,方有华夏。你们可知,女娲、伏羲人首蛇身,神农氏人身牛首,燧人氏人熊共体,蚩尤四目六手。但凡神人,均为异表,神兽亦是。”药魔说。
“这只是些传说,听信传说,就将动物和人类关起来灌药,这只能孕育畸形胎儿,你以前好歹也算名医,难道这样都不懂?”少陵说。
“不懂的是你们这些凡人,我得到了蚩尤的禁术,只要禁药的量掌握好,绝对可以孕育出神人和神兽。”药魔说。
“为什么一定要孕育神人和神兽?”夕剑忍不住插话。
“这问题问得好。我已年过九十,游历近三十年,几乎走遍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得出了一个与李鸿章一致的结论。”药魔说。
“什么结论?”夕剑说。
“现今为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药魔说。
“什么变局?你少妖言惑众的。”少陵问。
“中华覆灭。”药魔叹气,继续道,“中华覆灭,身为蚩尤后人,也深感痛心,因现今华夏后人与蚩尤后人已融合成中华民族。我辈不能见中华被灭,因此,拯救中华,神人与神兽,必须降世。”药魔说。
夕剑皱眉不语。
白羊低头沉思。
“我信了你的邪!”少陵接着对夕剑和白羊说,“别听他胡说八道,按他这样做,不知会死多少无辜生灵,我们一定要阻止他!”
夕剑与白羊被少陵的话唤醒了。
“陵哥说得对,我们不会让你再残害生灵了。”白羊说。
“你说的中华覆灭,现今的确有这样的危险,但是我们不需靠什么神人神兽,我们的有识之士定会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继续中华万代繁华。”夕剑说。
“对,大师兄说得真好!老头,我劝你还是收手吧。”少陵说。
“本来这虬已孕育龙胎,却被你们打死了,悲哉!中华神龙就这样毁于你们的手上,看来你们是不会觉醒了,成大事者,蝼蚁灭之俱不足惜。”药魔说完,背上的大肉团不停鼓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突然,少陵他们身后的大石壁裂开了一条裂缝,然后是两条,三条,紧接着,大石壁碎开,大块的石头砸向他们。
少陵抱起还在昏迷的小蛋快速闪开,夕剑和白羊也同时跃起,踩着石头,远离石壁。
裂开的石壁后面,出现了一只黑眼圈的巨熊,足有一丈余高,这是在之前的壁画上见过的蚩尤坐骑——食铁兽。
药魔踏水越过湖面,骑上食铁兽,神情威严,俨然上古蚩尤降临。
三人此前为了对付“虬”,均功力大耗,还没来得及调息,又出现了更强劲的敌手。
药魔后背的肉团不停鼓动,食铁兽发起狂来,粗壮的前爪在半空挥舞,似乎空气都被撕碎了。
“白羊,攻击巨熊眼睛,少陵,攻击药魔后背。”夕剑说,“我正面迎战他们。”
夕剑右手一挥,铁链从衣袖飞出,“鬼爪”抓住了洞顶,借助铁链的拉力,跃升半空,闪过“食铁兽”的正面攻击,再用另一只“鬼爪”攻击其后颈。动作凌厉,身形多变,“食铁兽”没办法攻击到他,可是,当他靠近药魔跟前之时,吓了一跳,招式慢了半拍,被“食铁兽”的后爪拍中,狠狠撞向了洞壁。
究竟看见了什么,令出生入死十几年,见死人比生人还多的夕剑吓一跳?
夕剑看到的,是药魔那张没有嘴巴,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的脸,就是脸上应有的五官全部没有,只有眼睛位置有两条缝。似乎药魔只是一张人皮!
白羊的“素女蜂针”打向“食铁兽”双眼,别看“食铁兽”长得粗壮,却是非常灵活,蜂针只能打在它厚厚的皮毛上,完全没能造成杀伤。
少陵见夕剑被打中,趁“食铁兽”还没回力,从尾巴处抓住皮毛,攀上其后背,想从后背袭击“药魔”,但等他近距离看清“药魔”的容貌时,也是吓一跳。
“哎呀娘呀!”少陵吓得一只脚没站稳,从熊背上掉了下来。
“食铁兽”一手抓住少陵,往洞壁掷去。“嘭——”少陵口中腥甜,吐出一大口血,五脏六腑像被火烧一般难受。
夕剑落地后翻身躲开“食铁兽”接下来的后脚踩踏,然后顺势使“鬼爪”往它脚上抓去,但只能抓下一撮皮毛,连伤痕都没能留下,反而被它的大脚踢中腹部,滚了数米才停下来,血吐了一地,受伤不轻。
“食铁兽”的防御力太强悍了,皮糙肉厚,完全攻击不下来,眼睛上的弱点也无法把握住。
连“刀削面”师兄也不是对手,怎么办呢?少陵扶着洞壁站起来,用手抹掉嘴角上的鲜血,头一次觉得真的陷入了绝境,竟想不出一点办法。
此时,“食铁兽”追着白羊攻击,白羊轻功绝佳,一时打不中她,不过坐在熊背上的药魔第一次张开了他的嘴,里面没有牙齿,却有一把闪着黑光的弩箭。
少陵大声喊道:“白儿,小心!”
白羊躲闪“食铁兽”已经力有不逮,哪还顾得上“药魔”发动的攻击,腹部被一支强劲的弩箭射中,其冲击力把她硬拽出数米,紧紧钉在洞壁上。鲜血从她的腹部渗出,染得原本大红的新娘装更加艳丽。
“白儿——”少陵双眼发红,大声喊道,“老妖怪,你神也好,魔也罢,我都要剐了你!”
少陵没有趁手的武器,情急下顾不得那么多,拖起旁边还在昏迷的小蛋,原地转了三圈,使尽毕生功力,将小蛋甩了出去,羊角刀向前,往“食铁兽”直插过去。
小蛋脱手的那一刻,少陵用力过猛,双臂脱臼了,可他已经瞄准了“食铁兽”的弱点,因为之前他在密室里就抠过怪物的那个弱点,只要小蛋的羊角刀打中“食铁兽”的那个弱点,说不定他们就能反败为胜了。
昏迷的小蛋,其羊角刀奋力插进了“食铁兽”的屁眼上,这正是少陵在情急之下领悟出来的绝招——“菊花残”。
对于受刑者来说,一刀了结好过万刀凌迟,全身负伤胜过要害一扎。
“食铁兽”的屁眼被羊角刀扎中后,全身痉挛,熊嘴圆张,咆哮一声,夺路而逃,“药魔”控制不住,只好仓皇地从熊背上跳落地面。
“食铁兽”边跑屁股边扭,还用前爪不停抓,终于把小蛋扯了出来。小蛋落地后被震醒,站起来一脸懵,不停张望,不知发生何事。
夕剑趁“药魔”落地后,咬牙忍痛,翻身跃起,两条铁链接连甩出,把“药魔”死死锁住,接着“鬼爪”扣住他的双肩,令他不得动弹。夕剑此前伤得不轻,强使功力后,再吐了一大口血,只能勉强站定。
少陵看到“食铁兽”逃跑,“药魔”被绑后,趁机跑到白羊身前,把她腹部中的弩箭小心拔了出来,止血,包扎伤口。白羊身体虚弱,软软地伏在少陵怀里。满身伤痕的小蛋一瘸一拐地走到白羊身边,用舌头舔着她的脸。
“药魔”被鬼爪锁链抓住后,也不挣扎,就定定地坐在地上,不声不响。
夕剑调息一会后,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马上走到“药魔”跟前,发现其已变成一具人皮干尸,背上的大肉团消失了。
看见夕剑眉头紧皱,少陵问:“大师兄,怎么回事?”
“不清楚,药魔好像消失了。”夕剑说。
“他不是被你的铁链锁着吗?”少陵说。
“你自己过来看看。”夕剑说。
少陵扶着白羊走近一看,也是一呆,“‘老妖怪’死了?”
“不,这只是一具人皮,‘药魔’不知所踪。”夕剑说。
“不对,这人是‘药魔’没错。”白羊说,“我说的这具人皮是‘药魔’的,我认得他的模样。”
“怎么回事?这老妖怪还会金蝉脱壳不成?”少陵说。
夕剑俯身细看,“奇怪,这具人皮里面有许多机关,这是人皮傀儡。”
“什么是人皮傀儡?”少陵说。
“把人身上的皮完整剥下,加上机关,做成人样,另有人在里头操纵。”夕剑说。
“这么说来,‘药魔’被人杀死了做成人皮傀儡?”少陵说。
夕剑点点头,“这个可能性最大。”
“想不到‘药魔’已经死了。”白羊说。
“那么,躲在人皮里面的到底是谁?”少陵说。
夕剑死死盯着那具人皮,没有说话。
突然,之前死透的“虬”的身体动了一下,准确来说是它鼓胀的肚子动了一下。
之前假“药魔”说过,“虬”已孕有龙胎,难道是龙子要诞生了?
一只手从“虬”被割开的肚子里伸出来,几人看后,不禁吓了一惊,竟然有人要从“虬”的肚子里爬出来。
“你奶奶的……”一个肥硕的人爬了出来,嘴上骂了别人的八辈子祖宗。
“大硕?”少陵喊道。
夕剑和白羊都感到愕然,大硕怎么会在“虬”的肚子里?
“是你们?哎哟,总算找到你们,他娘的差点就没命了。”大硕说。
“我们都在找你呢,你怎么在大蛇的肚子里?”少陵说。
“我被那小女孩骗到了这里,谁知他娘的这里有条……有条这么大的蛇,我好像中了邪术一般不能动,被当做这条大蛇的点心了。”大硕说。
“那多亏了我们割开大蛇的肚子,要不然你就变成一坨屎了。”少陵说。
“我没兴致和你斗嘴,浑身疼死我了,骨头都散架了。咦?这是什么东西?”大硕看到了那具人皮。
在场的三人以及小蛋都没办法回答他。
“危险解除,是时候找出路离开这里。”夕剑说。
“这里机关很多,怎么找?”大硕说。
“本来可以叫小蛋打地洞出去,可是小蛋受伤了,这法子行不通。”白羊说。
大家看向小蛋,漂亮的白毛被烧,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有的地方伤可见骨,尽管如此,小蛋的站姿仍然挺拔,头上的羊角刀仍然闪着锋芒,它是一只骄傲的山羊。
大硕好奇地走到小蛋跟前,说:“山羊兄弟,你也抹屎了吗?怎么跟少陵的手一样臭?”
少陵强忍笑意,说:“我们今晚的英雄是小蛋,多亏了它,才能赶跑巨熊。”
就连平日不会笑的刀削脸夕剑也忍不住背过脸,敢情在偷笑。
白羊用手捂住小嘴,看她月牙一般的眼睛,敢情也在忍笑。
小蛋高傲地对众人说了一声,“咩。”
他们在想办法找出路之时,少陵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这里的地下湖与地上的小溪是连通的,说不定沿着湖水,可以回到地上。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其他人后,其他人都认为可行,可以试试。
地下湖虽大,但是有明显的边界,若是湖水与地面相通,只能通过湖底,也就是说要潜到湖底,才能找到出路。
夕剑第一个潜入湖中,在前面带路,接着是白羊和背着小蛋的少陵,最后是大硕。湖底有许多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包括那些在大塘村出现过的鱼虫。
通过探索,湖底真有一个小洞,连通地上的小溪,出口在大泽村外的小溪岸边,离当初少陵与夕剑首次相遇的地方不足百步。
到了地面后,白羊说回峨眉山处理一些事情,送了少陵一块刻有“白羊”的玉佩,就与其他人分别,与小蛋离开了新会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