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却又翻到一页,手指顿时停住。
“在干嘛?”彼时,燕明川操练而归,拉开围缦,顺手从台子上拿了方巾擦脸,汗顺着他额角滴落,将黑衣染湿,我悄悄合起手上的那本书,并将它放回了原处。
顺着帐子内被支起来的窗户往外望去,我猜测,燕国军队应该是驻扎在一个山谷之内,晨起时我便偷偷查探过地势,才发现此处易守难攻,既然入了燕国军营,那么就更需要多方走动,了解先机。
我开口回他:“没有,我只是呆着帐子里太闷了,想要出去走走。”我用余光瞟了一眼窗外的好天气,这些时日,很久没有见过这般碧色的苍穹了,云卷云舒,白云绵延万里。
“你想出去走走?”燕明川顺势坐了过来,望了一眼桌上的那本诗经,然后盯着我看了半响,眼神深邃难懂,我嗯了一声,低眉敛目,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燕明川顺手拿起桌上的书,我望着他的动作,“这东西不过是我平日用来打发时间的,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还未回过神来,便被燕明川拉起手一把扯出帐子。
“来,手给我,”他飞身上马,我因为左肩受伤的缘故与他同乘一骑,他一把将我提上马,燕明川的温度在我后背贴着,我的心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我们去哪?”燕明川马骑的飞快,风在我耳边呼啸,我的发丝刮过他的脸庞,周围的景物正在快速向后退去,一派荒凉的大漠竟然变成了生机盎然的山谷,四周有漫山遍野的桃花,灼灼芳华迷了我的眼睛,我看的愣住。
“到了。”燕明川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嘴中的热气呼在了我的耳郭上,我居然连转过头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之后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温玉,你…你好歹有点骨气好嘛…
“这里是我很久以前偶然发现的地方,大燕与大宋未交战前我经常来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燕明川挑起一株桃花,粉色的花瓣在他指尖蹁跹,我别扭的转头看向四周,十里桃林,落英缤纷“我时常想为何这里的桃花开的如此好,后来发现这里是山谷,遗世独立,温度也比外面适宜,所以这里的桃花生的格外的好。”燕明川指向远处的潺潺流水,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感觉到他的一双手抚上了我的肩头,我转过头,是一片飘落的花瓣被燕明川轻轻拂去。
“多谢。”我开口。
燕明川向前走,背影挺拔,黑衣在粉白色的天地间形成另一种绝色,我望住他的背影,燕明川面若冠玉。
“若有一日天下太平,我便在这山水间盖上一间茅草房,做个闲散人就好。”燕明川倚着树坐下,他拍了拍身侧,示意我坐下。
“你…好有志向…”我由衷感叹。
“听着怎么这么像挖苦我?”
“…哪有”
燕明川低眉,神色始终淡淡的,他取出水袋,里面分明装满了一囊的酒,燕明川豪气干云的喝了一口,然后又将水袋递给我。
我迟疑片刻,顺手接过水袋,喝了一口,结果被辣的嗓子眼好像要冒火一样,开始剧烈的咳嗽,燕明川嘴角轻笑,我咳的满脸通红色怒视他,这人明明就在笑话我,他却拍了拍我的背,开口道“不会喝就别喝。”
我瞬间气恼:“谁说我不会喝,明明是你这酒太烈了,我喝急了不行嘛。”燕明川被我的强词夺理逗到,急忙点了点头,看着我,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被他的眼神看的心头发酸,低下了头。
“你说,燕国和宋国的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弱弱的开口询问。
燕明川望着影影绰绰的斑驳树影,摇了摇头,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阵营,他是燕国世子,我是宋国女将,如同我们的国家,生来就是敌对的,可如今居然能够坐在同一棵树下享受静静流淌的时光,由此可见,命运是何等的捉弄人。
“我又如何不知道战争的痛苦,百姓的痛苦,路有冻死骨,却朱门酒肉臭,可结不结束,从来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燕明川见过了战场上的生离死别,才会理解此刻安逸的难能可贵,只是一回到战场,他还得带上面具,变成那个冷酷无情杀伐决断的少年将军。
我看着燕明川又喝下一口酒,眼中有苦涩,迷茫,还有不解,无数情绪交杂,让我明白了他的一些难言之隐。
温家军又何尝没有难言之隐,各为其主罢了,两国动荡,家不是家,国不是国,黎民百姓如何自处,可这些却从来不是我们说的算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一把抢过燕明川手中的水袋“管他那么多干嘛!燕明川,我温玉交你这个朋友。”为表敬意,我一看饮下水袋中所有的酒,酒水顺着我的咽喉下滑,口腔中满是烈酒炙热的气息,燕明川笑了笑,伸手在我的前额上轻敲了一下,我一愣,却听他开口,话语似酒一般醉人。
“你啊……”
烈酒在我的喉头滚动,我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我开始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最后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记忆中,燕明川望着我,我轻轻的吐息,我听见燕明川叫我的名字“温玉……”然后,他轻叹了一声。
那日傍晚,燕明川将醉酒的我抱入帐子,我在他给我盖被子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燕明川的手心异常湿润,却十分温暖,我眼神迷茫的看着他,不知要说什么,片刻,燕明川回握了我,他在我手背上拍了拍,而后,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哄我:“乖啦,嗯?先睡觉。”燕明川捉住我的手,将它放回被子里,我却又叫住他,望着他的眼睛开口:“燕明川,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到那片桃花林做邻居好不好。”我觉得自己一定是酒气上头开始说胡话,怎么这么幼稚。
而我的幼稚没有等到燕明川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他也觉得我的问题太傻,没当真,还是觉得我们等不到两国止戈的那一天,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最后望了一眼他走出帐子的身影,便陷入了黑暗之中,梦里也是我们白日喝酒时的样子,他开口,叫我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