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青盯着暂停的监控画面看了好几分钟，漆长江和袁落翔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生怕他看出什么被打扰了。
李骥也在看监控，但术业有专攻，他不觉得画面上那个拿着礼盒的女人有什么特殊，没忍住瞥向周继青，就听他开口。
“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漆长江摸着下巴，“那群小毛孩都喜欢他们林老师，陪他们玩游戏，午睡的时候讲故事，说话温柔还会跳舞，很招小孩子喜欢。”
袁落翔惊讶地说，“漆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都没问。”
“等你问？你就记着怜香惜玉了。”
漆长江翻了个白眼，“你不会以为我真是在跟那群小毛孩玩游戏吧？”
“.........”
“我服了翔子，你跟着周博士好好学习！”
袁落翔不敢再说，赶忙点头。
周继青点了键盘，把他暂停的那个动作反复看了几遍，沉吟道。
“学校老师说这是被害人要送给告白对象的礼物，当时还没有告白，她应该期待或者焦虑。”
“期待告白成功，焦虑告白失败？”
“对。”周继青点头，走到屏幕前指着画面上女人的脸，“但我从她的表情里，只看出了内疚和羞愧。这不对劲。”
李骥将那段视频又放了一遍。
漆长江问幼儿园园长要了办公室的监控视频，开始园长不肯，是严老师去跟园长说林浅蓝遇害的事，园长才松了口。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就是两周前的办公室。
林浅蓝站在桌子前，严老师进来后看见礼物，大约是问她怎么没送给孩子，林浅蓝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了句什么。她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原本看着严老师的视线，下意识低头避开了。
周继青及时按下暂停，解释道，“与人交谈时，眼神会有对视，她在两人目光接触后低下了头，这是内疚的表现。”
严老师也笑了，拍了拍林浅蓝的肩膀，李骥看出来她说了“祝你成功”四个字。
“再看这个动作，被害人又低头了，还伸手摸了自己的头发，典型的羞愧行为。”
周继青表情很严肃，金丝眼镜都没能让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他说。
“这个乙某是存在的，但不是她喜欢的人，是她觉得......对不起的人？”
漆长江和李骥对视一眼，周继青最后那不确定的语气，让他们对乙某的身份遐想无限。真要从情杀的方向去查估计查不出什么，剩下的线索不足以支撑他们调查下去，什么都有可能。
闻昶回警局的时候顺便带了雨芳斋的饭菜回来，几个人围坐在会议桌前，一边扒饭一边归集线索。
闻昶看了几遍监控视频，赞同周继青的看法，这个乙某绝对不是林浅蓝喜欢的人。
真的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
“我们在林浅蓝的房间发现了她的日记，没有提到任何乙某的相关信息，也不存在什么告白对象。”
许偲没什么胃口，靠在椅背上，把她拍的那几页日记发到电脑上投影。
“应该跟周雪逸也没关系。”
周继青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从林浅蓝的日记里不难看出，她跟庞敏、周雪逸三人关系匪浅，几乎每一篇里都提到了他们，感情不假。
许偲当时一直在陪着林母，只知道周雪逸是林浅蓝的高中同学，不清楚他们的猜测，有点奇怪地问。
“周雪逸怎么了？”
“他的电话打不通，显示不在服务区。”念波解释道，“我设置了一个小程序，每隔一个小时自动拨号，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接。”
刚好一小时到了，念波的手机自动给周雪逸打电话，依旧没人接听，半晌又自己停下了。
“对了，我查到了一则新闻。”
念波指尖飞快敲击，“一个多月前，北立交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酒后驾驶机动车，撞上了前面一辆大型货车，没有闹出人命。”
“但是？”
“但是小轿车当场失控，撞倒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念波调出北立交的3D路标图，发生事故的地方，距离他们发现尸体的现场只有一公里。
众人静默。
袁落翔讪笑道，“巧合？”
无论是不是巧合，现在都不能确认，闻昶吃完最后一口饭，布置接下来的工作。
“李骥跟我走一趟幼儿园的冬游地点，下午庞敏回来应该直接到警局，许偲接待做好笔录，漆哥，你带着翔子去华文高中。”
“查那两个小孩？”漆长江不知道李骥怀疑过崔以航是凶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崔以航和邓艺作为发现尸体的第一目击者，确实应该查清楚，才能排除嫌疑。
闻昶点头，“波波，想办法查查林浅蓝和崔以航有没有接触过，继续联系周雪逸。”
“好。”
小太阳幼儿园的冬游地点每年都一样，小班去月湖公园，大班去得趣园。
月湖公园就在月湖堤畔东侧，地方并不大，带着小孩子过去容易管理，而且公园里绿植颇多，冬天也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平时还有业余戏团、画家等在公园里唱戏作画，十分热闹。
闻昶还没来过月湖堤，站在公园门口时，他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高砚棠就在那边新闻社上班？”
李骥应了声，想起那天他跟高砚棠见面的场景，道别后她匆匆追出来询问闻昶的下落，仿佛别有深意，没忍住说。
“要不你去找她......”
“我找她干什么？”闻昶打断他的话，率先进了公园。
李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那你提她干什么。”
高砚棠只是警局的官方报道记者，又不在警局编制内，上个案子刚巧她碰上了，也为他们解决了不少问题，但也只是协助而已。
这一次消息没有传出，高砚棠不知道北立交出了事，自然也不会加入破案中，要不是冬游地点就在月湖堤附近，闻昶哪能想起她？
李骥难得感慨了一声，跟上闻昶。
周一公园里的人不多，月湖边的亭子里有咿咿呀呀的戏腔传入耳中，闻昶单手负后，看着站在亭中的女子微微出神。
身段姿态，不如高砚棠。
那晚对他的冲击太大，无论是高砚棠的戏曲，还是之后遇到的段韶。
何俊奕案庭审前几天，高砚棠就没有再去拳击社，一想起这个人，他就忍不住要去探究她身上的秘密，其实不见是最好的。
闻昶没过去，拿着袁落翔从园长那儿带回来的计划，按照当天幼儿园小班的路线完整走了一遍。
“她是冬游结束之后失踪的。”李骥指着路线图，“我们怎么找？”
“先照路线跑一趟，路上留意监控。”
幼儿园的车是在公园东门把孩子放下来，再转一圈到北门，直接从北门绕过沙湖大道回去。闻昶开着车，直到停在幼儿园门口，也没发现异常。
学校午休结束后，有老师带着孩子们出来活动，大概是看着闻昶和李骥在门口逗留太久，没忍住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李骥露了身份，顺便问了一句，“你认识林浅蓝吗？”
“认识啊，这次冬游她带小（1），我带的小（3），林老师很好。”
闻昶挑了挑眉，“你们一起回来的？她从月湖公园回来之后有没有说要去哪？”
那位小（3）班的老师愣了愣，诧异地说。
“她没回来啊，林老师中途就下车了，小（1）的孩子们是我送回班上的。”
庞敏赶到警局时是下午两点多，她还穿着一身正装，踩着小高跟，估计接到电话就匆忙赶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下。
许偲将人带到休息室，拿了自己的平底鞋给她。
“看你脚跟都磨红了，不嫌弃的话换上吧。”
“谢谢。”庞敏在车上哭过了，声音有些哑，“真的是蓝蓝？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在调查，她上周五学校冬游过后就失踪了，你有没有跟她联系？”
庞敏摇头，哽咽道。
“快到年底了，我最近一直在忙公司账务，蓝蓝知道，一般不会找我。”
“那周雪逸......”
“对，周小逸呢？”庞敏抬头看着许偲，“你们也联系他了吧，他在哪？”
许偲顿了顿，“我们联系不到周雪逸。”
庞敏猛地睁大了眼。她掏出手机给周雪逸拨号，结果跟念波一样，打不通。
她手都开始发抖，许偲握着她的肩，无声安慰，又问。
“你知道他在哪儿上班吗？或者家庭住址？”
“他在......在江城......”庞敏突然卡壳，她恍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跟林浅蓝，好像都不知道周雪逸具体在哪里上班，只知道他大学学的是机械。
“他不说，你们都没有问过？”许偲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这或许就是朋友和男朋友的区别。毕业之后我们联系不多，也都有了各自的圈子，但只要有事说一声，剩下的人怎样都会帮忙。我们不需要知道他到底做什么，周雪逸就是周雪逸。”
庞敏想到从前总有人误会周雪逸和她们的关系，没忍住笑了，“人人都觉得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做朋友而已，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
“所以你是确定周雪逸和林浅蓝之间不存在情感纠葛？”
“确定。”
庞敏很认真地回答，“周小逸不是那种会暗恋的性格。他长的帅，高中的时候迷了很多小姑娘，当时他喜欢一个高年级的学姐，把人堵在操场告白，被拒绝了。如果他喜欢蓝蓝，他们早就在一起了，蓝蓝也抵不住他的魅力。”
庞敏毕竟不在林浅蓝身边，没有太多消息，许偲记下几个问题，笔尖一划，问她。
“林浅蓝之前有没有提过什么人？比如最近认识的，网友也行。”
“你这么说，她确实提过。”庞敏说，“她国庆假期的相亲对象，好像叫沈纪？”
“.........”
许偲清了清嗓子，“沈纪是警局的法医。林浅蓝的......遗体，就在解剖室，你要去看看吗？”
庞敏垂下头，默默拒绝了。
她离开警局后去了林浅蓝家，得知警察已经来调查过，默然进了林浅蓝的房间，看见了摆在书架上的那张合照。
庞敏又给周雪逸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过了半晌，她拨了另一个电话，那端响起一个女人优雅的询问声，“是敏敏？”
“是我，桐姨。”庞敏捏着手机，“周小逸最近有没有跟您联系？蓝蓝......出事了。”
女人静默片刻，凭着这几句话就猜到了，应该是警察觉得这件事和周雪逸有关系，她放软了声音说。
“别着急敏敏，小逸确实没有跟我们联系，你在江城吗？我们今天就过去，你多陪陪蓝蓝的父母。”
“好，让周叔路上小心。”
庞敏挂了电话，抱着合照大哭了一场，走出房间时除了眼睛红肿再看不出什么。
最难过的人，不是她。
闻昶和李骥根据小（3）班的老师所说的地点，到交警大队找林浅蓝冬游当天下车后的行踪，监控录像里，林浅蓝在下了校车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最终停在了华府别墅区门前。
华府与珑庭、墨苑、吟园并称西南四院，是城开集团名下最有名的房地产，前面两个是别墅区，安静私密，住的人非富即贵。后面两个是高级公寓，深受白领高管的喜爱。
林浅蓝当天去华府干什么？
“闻队，华府里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林浅蓝不会是牵扯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里了吧？
李骥没说完整，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不代表他不在意。
“真是杀人灭口没必要多此一举，丢进月湖都比扔在北立交强。”
闻昶一句话，堵得李骥和一众交警哑口无言。毕竟要是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把月湖的水抽干。
闻昶向来不惧这些达官显贵，当即就带着李骥去了华府，让门卫打电话给物业负责人，他们需要调取那天的监控，至少要知道林浅蓝过来，究竟是为了见谁。
这位负责人却始终不肯让步，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华府里任何一个人我们都得罪不起，警官要是拿着搜查令我必然不敢拦，就凭你们一面之词，不可能。”
“这么说，平时华府也不会随意让陌生人进出？”
“是。”
闻昶找出林浅蓝走到华府的那段监控视频，又把她的照片递到负责人面前。
“那请你解释一下，17号下午被害人进入华府后失踪，今天早上在北立交发现已经遇害，是怎么回事？”
门卫就在旁边，也看见了林浅蓝的照片，下意识就要开口，听完闻昶的话又顿住了。
不过这个反应就够了，闻昶收回手，微微挑了挑眉。
“想要搜查令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负隅顽抗没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