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萍坐在炕头上，蓝青山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小渚站在门边，隐隐地形成个三角的形状。
这竟成了蓝家的第一次家庭会议。
“说吧，我听着呢。”赵萍扯了扯身上的衣角，看着蓝桔渚道。
蓝桔渚深吸了一口气，倒先把头转向了蓝青山：“爸，我听说咱们家想买羊。”
“嗯。”蓝青山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刚想点上，却听见了蓝桔渚的问题，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便收起了打火机，只用嘴叼着那未点着的烟，点了点头。
赵萍和蓝青山想买羊的这事儿也没有刻意瞒着蓝桔渚，所以此刻倒没觉得小渚会知道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然后呢？买羊跟你去网吧有什么关系？”赵萍接着问道。
“我打听了下现在羊的价钱。一只要五十元，四只起卖，我算了下，咱家好像没这么多钱……”蓝桔渚犹豫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一只五十元？”赵萍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这么高的价钱，你听谁说的？”
“前院李大爷家的文文姐说的。”蓝桔渚脸不红心不慌地将黑锅推给了那个坏心眼的小姑娘，这价钱就是在小白传送过来的记忆中那个小姑娘给蓝青山的价格，“她说他们家羊比别人家的好，理所当然卖的比别人家的贵。”
老李家的羊养的好是全村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但即便再好，这价钱也有点高了。
赵萍心里想着，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今天本来就打算和蓝青山一起去老李家打听下价格的，只是半道上突然接到了蓝桔渚班主任的电话，这老李家也没去成。赵萍对着蓝桔渚发那么大火的原因也包含这一点。
见丈夫只是沉默着没说话，赵萍只好又将注意力转回到蓝桔渚的身上：“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着能不能帮家里赚点钱。”小渚淡定自若地回答道，“我记得之前和郑鹏杰在一块玩的时候，经常听他说什么众筹之类的。但是具体怎么样我不太了解，所以就想要上网去问问他。”
“你上网是去找鹏杰去了？”赵萍疑惑地抬了抬眉，“打电话不就行了？”
“他……他最近不太方便用电话……”小渚差点咬到了舌头，郑鹏杰啊郑鹏杰，对不起啦，关键时刻只能借你的大名一用了！
“那……结果呢？”赵萍看着小渚，心里有些期待。她倒不是期待小渚能做些什么，也不是期待郑鹏杰能帮上什么忙，而是想着郑鹏杰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爸爸。
“……暂时……还没什么结果……”小渚佯装做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我只是和他说自己想找一些可以赚钱的工作来赚点零花钱，他说有些方法可以帮我试试看，但我等了一天也没什么消息……”
闻言，赵萍也不由得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她便调节了过来。
“小渚，你过来。”她冲着女儿招了招手。
小渚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犹豫，站在原地没动。
“怕什么，我不打你，你过来。”赵萍一眼便看出了女儿心中所想，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改一改这个动不动就棍棒教育的坏习惯。
小渚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脚向着赵萍走去。刚一靠近，就被拉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赵萍将下巴定在小渚的头顶上，双臂交叠温柔地拥抱着幼小的身体：“小渚，你今天一个人进网吧是不是吓坏了？”
小渚想起了那个赤裸着大肚皮的男人，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只听得赵萍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妈妈也吓坏了。妈妈听老师讲你没有去上学就担心死了，我和你爸沿途找了你一天，什么坏情况都考虑过了。小渚，你是爸爸和妈妈的宝贝，你万一出了什么事，爸爸和妈妈肯定是痛不欲生的。所以今天妈妈才那么……生气……这是妈妈不对，妈妈给你道歉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小渚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是她的耳朵坏掉了吗？她竟然听到妈妈给她道歉了！
但是当那温热的液体打在小渚的皮肤上时，她猛然从赵萍的怀中钻了出来。
“妈！你哭了！”赵萍此刻一只手掩着面，一只手放在腿上，看向她的双眼里满含泪水。小渚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妈妈这样子哭，这种无声的哭泣几乎让她的心都碎了。
小渚连忙上前，用小手擦着赵萍脸上的泪水，满脸的慌张：“妈，妈，你别哭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妈，你别哭了……”
说到最后，小渚的声音里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哭腔。
她一直觉得是妈妈不理解自己，不相信自己，却从未考虑过自己所做得事情，是不是也伤害了那颗处处为自己担忧得慈母之心。
“好孩子，好孩子……”赵萍一把搂过了小渚，母女俩哭作一团。
蓝青山在这一片呜呜嘤嘤的声音之中皱起了眉，终于没有忍住，点起了手中的那颗烟。
香烟袅袅，当蓝青山满足地吐出了一连串的烟圈时，他忽然发现那萦绕在耳边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刚才还哭作一团的母女俩此刻都对着他怒目而视。
蓝青山夹着香烟的手抖了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将刚点燃的香烟扔进了烟灰缸里。
唉，家庭地位啊……真的太低了……
蓝青山掩面，他也想哭。
第二日清晨，小渚是被她老妈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这真是钱啊！”赵萍女士拿着手里的钞票有些发抖，“青山，你说这会不会是谁打错了啊？”
蓝青山坐在饭桌旁，狠狠地塞进了一口辣椒：“反正不是我们的……这钱不能要，一会儿我就去公安局走一趟。”
小渚从被窝里支起身子来，眨巴着眼睛，忽然赤着脚冲到了赵萍面前，脸上的激动之色难以掩饰：“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赵萍疑惑地看着小渚，“你这孩子一大早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说胡话，妈！你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众筹吗？！”小渚激动地说道，“众筹就是把你的困难放到网上，请自愿帮助的人出钱帮忙！我昨天等了一天都没有人联络，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帮我们了！”
赵萍听着小渚的话，渐渐地瞪大了眼睛：“……这……这么说这钱……真是给我们买羊的？！”
“当然了！”小渚开心地道。
“真的是这样吗？”赵萍拿着钱，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此时却看见蓝青山突然放下了碗筷，拎起椅背上的外套便要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赵萍连忙叫住了丈夫。
“买羊。”蓝青山扔下了一句话，匆匆便出门去了。赵萍一愣，也紧接着跟了上去，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小渚：“把饭吃好赶紧去上学，门不用锁，我和你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知道了，你们快去吧！”看着爸妈高兴的样子，小渚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牛啊！”小白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这演技，可以去当影后了啊！”
什么众筹的钱，这正是昨天小渚靠打字赚回来的四百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