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崖上，老者依旧在那，负手而立。
天还是那个天，只不过月亮已经代替了艳阳，挂在了天上。
晚间的微风轻轻吹动老者的白发，老者在天空的剪影下显得格外仙风道骨。若有旁人路过看见，定会惊呼“好一个滴仙人”。
但老者其实并不轻松。
他已经在这站了七天七夜了，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白欢喜的一举一动。
以白欢喜的修为体魄，在光阴长河其中游走，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发生难以预料的意外，这让老者不得不上心。
大圈内外的时间流逝其实并不相同，白欢喜在虚无中的一瞬，外界就可能过了很长的时间，老者的感知融入其中，也会受到其中影响。
意念与肉体的不相同，给了老者很大的压力。
白欢喜长久无事，老者便已知道白欢喜已经适应下来了。
他轻缓一口气，逐渐将意念从大圈内抽离，回归本身。
老者转身消失在夜空中。
——
夜半时分，带奉乡乡城的街道里空无一人。
小巷深处的一个垃圾堆里，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突然间，一颗头探了出来，左右扭动着。
而后这颗头的主人手脚并用，爬出了垃圾堆。
是一个女孩。
女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走路踉踉跄跄，动作僵硬得像一个久躺在床上，没有下来过活动的人一样。
她所过之处蚊虫飞舞，像是在跟她告别一样，毕竟她已经在这待了将近半个月了。
终于走出了小巷，女孩的神情也随之清晰。
她脏乱的脸庞上毫无表情，眼神漠然地审视着这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
只是一会，她就像是找准了方向一般，直直走出。
但哪怕行走的动作愈发利索，但她的眉头还是会时不时地皱一下。
……
凌晨乡城的人们早早在自家里安然入睡，谁也想不到会有人站在城口处与冷风相伴。
王凤站在城口处显得有些犹豫，而后她便往大道旁的田里走去。
初夏时分，田里的庄稼也才刚刚出头，但并不高的王凤走在其中一点也不觉突兀，在夜色之下与其融为一体。
王凤走过庄稼，就进入了一片玉米地里。
她走着走着，突然在一处停了下来。
她恢复了之前的僵硬，一点点地将右脚挪开。
赤脚的王凤感觉到了那个异物，缓慢地蹲下身去，伸手摸去。
刚一触碰到，王凤的手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她双手紧握成拳，而后松开，再次摸去。
她轻轻取下一件东西，而后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事物举过玉米杆，让星光看见。
那是一枚颜色鲜艳的戒指。
王凤将戒指轻轻扔下，继续向前走去。
就是兔死狗烹罢了。
……
潺潺的流水声流进了王凤的耳中，王凤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王凤在河边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照着她的脸庞。
四目相对，沉默无言，只有流水声与清风在戏耍。
良久之后，王凤褪去了身上的布条，往河里走去。
水面漫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停在了她的脖子处。
河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清洗着她的身体。
王凤双手不由自主地怀抱自己，而后将头埋进河水中。
等到她重新将头抬起的时候，脸上已经布满了水滴。
她的眼睛在月色之下闪闪发光。
许久之后，洗净的王凤轻轻地走上岸。
只不过她清秀的脸上明显地愣了一下，因为她看见河边放着一叠整齐的衣服。
王凤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套衣服拿起，着手穿上。
衣服出奇地合身，但王凤却并不惊讶，像是早早知道了一样。
她适应了一下脚下的鞋子，就再次向前走去。
夜色还长，路途也还远。
——
杜大娘最近吃得不香睡得也不好，白头发也多了几根。
天才刚刚破晓，她便起身准备吃食，而后打算去田里逛逛。
前些日子在街坊邻里听到了些不真切的消息，说是在乡城了发生了些大事，听说还与她女儿王凤有关系，关乎到生死。
杜大娘当时就急了，便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打算去乡城一看究竟。
正巧当时乡城来人，说是为了发放这些年来欠着他们的钱财。
杜大娘连收钱的心思也没，就抓着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问她女儿王凤的事情。
谁知那人笑着说道：“你女儿王凤大有作为，你只需慢慢等候你女儿回来就行了，我是将军府的参谋，绝无二言。”
杜大娘只得将信将疑，顺着收下了每人都有的一大笔钱。
准备着吃食的杜大娘琢磨着如果王凤两三天内再不回来，那她如何也要去乡城讨个说法。
门突然间就被推开了，杜大娘警惕地向后退去。
“娘！”
满脸笑容的王凤从门后蹦了出来，亲切地喊道。
这一声可谓是融化了杜大娘的心，也抚平了她的眉头，她大步向前，一把抱住王凤，嘴里念叨着：“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
王凤也抱紧着自己的母亲，闭上双眼。
杜大娘端详着王凤的脸庞，有些心疼地说道：“你怎么看起来很累啊，是不是在书塾读书太辛苦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你哥的话，把你送去书塾去。你要是早早找户好人家嫁了去，早就可以享清福了……”
王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娘，我不辛苦，倒是你每天早出晚归地种地，比我还劳累呢。”
王凤伸手轻轻摸着杜大娘泛白的头发，轻声说道：“你看，你头发都白了不少呢，都是我。”
杜大娘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傻丫头，现在娘不会辛苦了，多亏了你哥和白山的仙师们，如今庄稼种好了，拖欠的钱也都回来了，咱们以后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了。”
王凤也在一旁开心地笑着。
“下次等你爹和你哥回来，咱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王凤突然怔了一下，收敛了神情。
杜大娘注意到了王凤的异样，连忙问道：“怎么了丫头？”
王凤犹豫了一下，说道：“娘，我一会就要走了。”
杜大娘一下就急了，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待一会就要走了，“你要去哪啊，这么急，就不能陪娘多待会吗？是书塾的事情吗？还是你在外边有心仪人家了？”
王凤轻声说道；“是书塾的陈夫子，他说我在书塾的表现很优异，所以他打算带我去郡城那边去学习，那的条件更好，并且离朝廷主城也近，能见识更多天地。”
“我这次回来也是好不容易向他申请的，只能与您见一面，而后我就要动身出发了。”
杜大娘一下子眼眶就泛红了，嘴巴张了又闭，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凤低下了头，说道：“娘，对不起。”
杜大娘颤抖的声音响起，“真的要去吗？”
王凤点了点头。
杜大娘听到这个回答，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之多，心气衰落。
“嗒”
是眼泪掉在桌子上的声音。
“多……多久能回来呢？”
“要……好久好久。”
杜大娘转身走回房间。
王凤想要伸手拉住，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之中。
她也想陪自己母亲多呆一会儿，但她怕这一待她就不想走了。
她也想不走，永永远远地待在家中，但不行。
正当王凤想走的时候，杜大娘就抱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她放在桌上，摊开来，一样样地数到：“这是你的衣服，这是你最爱玩的东西，这是给你求的香囊……”
王凤看着杜大娘一样样地数着，默然无声。
最后杜大娘将包袱整理好，拿出一个小布袋，放在了王凤手中。
杜大娘神情恢复正常，对着王凤叮嘱道：“这布袋里有些碎银子，和一颗金子。出门在外，女子要保护好自己且洁身自好，不可贪财慕势，要自尊自强，知道吗？”
王凤点点头。
杜大娘帮王凤整理了一下衣裳，将包袱放在她的身上，最后叮嘱道：“此去路途遥远，定要注意安全。能不能学有所成并不重要，你要记住，你永远是娘亲的闺女，娘亲永远永远，在家等着你。”
王凤露出笑容，重重点头。
“去吧。”
王凤转身离去，却突然在门口处顿了一下。
杜大娘的声音响起，“要……回家看看。”
王凤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杜大娘声泪俱下。
——
王凤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强行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有位白山仙师在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