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袭来之时是凶神猛兽,可待允安强忍着坐到床边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好脱了鞋,委进了床里,但孤枕难眠,只能望着窗外发呆。
就这样,成婚的第一个夜晚,允安穿着喜服坐到天亮,摇曳的红烛,以及那红色的烛泪在一旁默默的陪了她一夜,以前的允安也曾幻想过,自己成婚的时候,会穿怎样的喜服,戴怎样的配饰,与她成婚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娘在望着她出嫁的时候,会怎样开心的流着泪,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成婚之日会是这个样子,不仅与娘天地之隔,新郎也是位宠妾辱妻之人,人生惨事也不过如此,日后该如何在这深宅大院活下去,成了一道难题。
当清晨六点的钟声响过后,宝珠和彩云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一想就知道,你会一夜不眠。”宝珠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允安身边,为她卸头上的凤钗,“你啊,就是傻,有什么好想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这胡思乱想折磨的只是自己,谁能知你的不甘,了解你的心酸,开心快乐的活着才是最好的善待自己,别每天傻里傻气的。”
“宝珠姐,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允安小姐,别听宝珠姐这么瞎说,自己身子重要,其他都是小事。”彩云边抹着泪,边为允安脱喜服。
“你们都不用担心,我只是起的比较早。”
“庆允安,你现在和我们说这个,当我们是白痴吗?起得再早,会再把喜服穿妥帖,坐在这里等我们吗?起得再早,会妆花了而头发不乱的起床吗?你想说瞎话就编个说得过去的,”宝珠虽口中说着损允安的话,可是泪已经吧嗒吧嗒的落个不停了。
“宝珠姐,你这昨晚不也是哭了一宿吗?还嘴犟的跟小姐说难听的话,你不也是一直担心她吗?为什么不好好说?”彩云这又训起宝珠来,泪也掉得更多了。
允安见她们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忙笑着说道:“看把你们着急的,你们不用担心,看,我还会转圈呢!”允安说着,起身转起圈来,不转还好,这一转感觉脚下松软得很,心快速的提到嗓子眼,头“嗡嗡”的乱叫,接下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等到允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见金太太正坐在她的床边,关切的看着她,宝珠和彩云又在那里抹着泪。
“允安,醒啦!”金太太见允安醒过来,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关切的说道:“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听说你晕倒了,可把我吓坏了。”
“母亲,对不起,这本应是我去给您和父亲请安,这我这不争气的样子……”
“傻孩子,竟说些傻话,身子要紧,其它的,我们日后多得是时间。”
“谢谢母亲”
“母亲,您也在啊!我这大清早上的就听楚妈说了,姐姐晕倒了,这把我急得啊!我这特意跑到南市买了新鲜的水果和海鲜,一会儿姐姐有精神了,多吃点儿。”楚涵芝说着话,拎着果篮左扭右扭的进了门。
“谢谢你,还得特意为我跑一趟。”允安虽知道楚涵芝这做得都是面子功夫,可是,出于礼貌也得回上一句“谢谢”。
楚涵芝则笑着说:“姐姐,这儿都是多大点事儿啊!只要姐姐好,我做再多都愿意。”说完她看了看金太太,然后,毕恭毕敬的说道:“母亲,您口渴吗?我给您倒杯茶吧!”
“不用了。”
“可是,第一日身为儿媳的我们得给您奉茶啊!”
“我说不用就不用,哪儿有那么多话。”金太太说着又转身对允安说道:“允安啊!你不用将这些礼数放在心上,都是所累人们的,你说说,这儿昨晚离远晕过去了,今早你又晕了,这儿说明啊!新婚之夜就得你俩在一起才对,不再一起就先后不适是不是,但没关系,来日方长,这儿安神的药你们都好好喝,身子调养好了,好为金家完成大统之事。”
“母亲,我今天还特意买了甲鱼,一会儿厨房做好了,不仅给姐姐送来,还会给离远留一些,还有燕窝和人参,我买了三份,是孝敬您和两位姨娘的,还为父亲......”
“你有心了,但以后记住,长辈与正媳之间说话,你不要多嘴。”金太太本可以唤楚涵芝的闺名的,就像亲切的叫允安一样,可是,她特意用了你,距离感不是一星半点儿。
楚涵芝在听到婆婆的话后,心里是一百个不高兴的,正室和侧室差这么多吗?叫人家允安长,允安短的,到我这里就你你你的,我这千讨好,万讨好,还不如庆允安一个晕呢!不就是仗着以前的旧情吗?硬挤进来的倒成了宝了,大名鼎鼎的金府,瞎子还真是多啊!不过,咱们走着瞧,正如你说的来日方长。
“允安啊!家中事务多,你要早些好起来,好帮我一起打理,别的不要多想,人活着还是要向前看的。”
“是,母亲。”
“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谢谢母亲。”允安说着想起身送婆婆出门,被金太太一把拦下了,“你这孩子,不乖乖躺着,起来干嘛?”
“母亲,我……”
“等你身子好了,有你伺候我的呢!现在先养好你自己。”金太太说完又拍了拍允安的手,随后起身向外走。
傍晚,楚涵芝洗漱完毕的后,进到屋子里,见金离远还是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便坐到他身边,轻声说道:“离远,赶快好起来吧!别这样,我看着太心疼了。”
“涵芝,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还是没力气,过两日就好了,还有不要告诉家里的长辈,就说这儿药有嗜睡的副作用,药吃完了,我也就精神了。”
楚涵芝点着头,伸手想握一握金离远的手,可是,他躲开了,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于是,金离远说道:“涵芝,我还想睡一会儿。”
“好,你好好休息。”楚涵芝说完不情不愿的又退到了外面的客客室里,哎,又是客室,这里是人睡觉的地方吗?你再不舒服也应该让我睡在你身边嘛!想到这儿,楚涵芝气气的坐到沙发上,气气的看向窗外,院子里的灯亮了,屋里的灯也相继亮了,明晃晃的,于是,她百无聊赖的来到窗边,正瞧见允安在她屋前的晒台上站着,楚涵芝一见她,心中压制的怒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庆允安啊庆允安,你还真是有心机,这儿离远晕了,你就晕,在众人面前上演伉俪情深吗!这会儿是掩不住了,跑到外面透气了,也不怕别人看见,识破你的诡计,让一边倒的好感一瞬间丧尽了,再闹个得不偿失。哼,是不是觉得第一轮的抢人心大战,你赢了,就喜不自制了,小心夜风吹多了,真的会一病不起。哦,对了,病了大家又会关心你,你做戏还真喜欢做全套啊!她想着想着不禁回头望向镜中的自己,薄薄纱衣把她衬得更加凹凸有致,小脸粉白粉白的,五官也是精致极了,这样的自己和躺在病榻上的庆允安相比,真是一个天人,一个丑鬼啊!这样也好,她不是喜欢病殃殃的嘛!就一直病着吧!等离远恢复好了,看到一个如此的丑八怪,岂不是更加讨厌她。对了,你那么喜欢病,我就帮着你病上加病吧!想到这里,楚涵芝换衣出了门。
允安这一天都是迷迷糊糊的,汤汤水水到了嘴边,都让她推走了,她感觉什么也吃不下,喉咙好似被堵住一般,喘气的时候鼻腔也不敢张得太大,害怕那星星点点的风会带来刮肉的刺痛,而后背是酸酸麻麻的,刚开始允安还以为是躺的倦了,后来才感觉是急火攻心所致的,这使得手脚更加无力了,侧个身都要疼上一会儿,可是,今日是娘的三日祭,这儿不能在近前,也得在月下拜一拜,于是,忍着全身的疼痛,来到了晒台上,对着家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后,颤颤巍巍的扶着墙站了起来,看着天空的一轮圆月,不禁潸然泪下。
“呦,姐姐,这又滴水未进啊!”楚涵芝见允安桌上的饭菜未动半筷,于是,边向晒台走边吊着嗓子说道。
允安是没有多少力气与她打交道,但是出于礼貌,还是费力的转身冲她笑了笑。
“姐姐可不要随意乱动,这要是再晕了,就不好了。”楚涵芝说着又向允安近了两步,看着允安惨白的小脸,阴阳怪气的接着说:“姐姐,挤进金府真是怪累人的,看你这一身,呵呵,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姐姐,不要怪我。”说到这儿还抿嘴笑了笑。
允安自是知道她来是专门取笑自己的,但还是耐着性子听着。
“姐姐,你说你这一病,可给家里添了不少事情,让原本就忙碌的下人更加忙碌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这儿书香门第的女子多半都是身娇肉贵,文文弱弱的,苦了下人了,还有我这儿也忙得很,本是由姐姐来照顾离远,这儿你病了,担子一下子落到我的肩上,哎,真是累人。”
允安听她这么说,轻声笑了笑,但依旧不语。
“姐姐,这要是你身体康健,他也好过你这儿几日啊!这要是日日缠着我,我真怕我吃不消。”
楚涵芝在说这些的时候,脸是不红不白的,看来她是要拿这等事引以为傲了,允安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自说自话,倒像是在看一部烂透了的水墨电影,为什么要费尽心力的去勾勒这些有的没的的景象给人看呢,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卖相是如此的难看吗?这是多么急切的想摆明身份啊!但殊不知她对这些是没有丝毫兴趣的,因此,这别样的自圆其说让她觉得可笑极了,可也不能笑,再吃相难看也要给予同情分啊。
“姐姐,我说这些是不是吵到你了,瞧你低眉紧锁的,这离远在我那儿也挺好,这样姐姐就可以日日睡得安稳了,我是累了点儿,可为姐姐分忧了。”
“既是如此,就回去歇着吧!这日后让你操劳的地方还多着哪!我这身子一向是柔得很,看这样子是要病上个俩月三月的。”
“姐姐这是严重了,母亲给你请的是城中最好的郎中,区区小病调养调养就会好的,这段日子我先帮着姐姐照看着离远,这过段日子姐姐身体康健了,还得正室的姐姐服侍才对,哎,我这说一会儿话就累的很,这姐姐也得好好休息,我也得好好休息不是,这就先不打扰了,这回去歇一会儿,离远说他喜欢和我一起吃夜宵,还要喝我亲手泡的茶,说是别人泡的都不合他的心意,这老话说得好,男人是娶一个女人过日子,这女人是嫁了一个孩子过日子。以前我听着不觉得有什么道理,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理,他呀,跟个小孩子一样,还得哄着。”楚涵芝说着转了身,又温温的说道:“姐姐,买来的补品要按时吃,否则,怎么好得起来啊!还有家中的事务不用惦记,有我呢!对了,等离远精神些了,让他来你这里瞧瞧,这儿不喜欢来也得来啊!你说是不是!”
“不必了,我这儿还是清净点儿比较好,他跑来跑去的也着实不妥。”
“原来是这样啊!这倒是我多事了,好,那姐姐,离远这几日就不过来了,他也得需要好好休息。”楚涵芝说完扭着身子出了门。
允安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好笑,她来这一招以为能伤得了她吗?这一身的千疮百孔不会因为这一丝的痛就毙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