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烦闷随着笑声渐渐消弭,小蝶的大脑变得空灵起来,思维跟着活跃起来。笑着笑着,她突然意识到小红雀的话漏洞百出。它只有在晚上才能走出结界,又怎会见识过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况且自己在雪舞山脉生活了两个月之久,大多时候只能从摇曳的枝叶间的罅隙看见太阳,跟阳光明媚八竿子都打不到。她停下来,警惕地盯着红雀,眼中透着一抹怀疑之色。
“小红雀,你从何处见过方才所说的诸多景象?”
骤然停止的笑声打破了红雀的美梦,它困惑地仰起头碰到了小蝶猜疑的目光。“公主,你看上去好似换了一个人,我觉得你好陌生。”
老人关于仁慈和良善的话回荡在小蝶心田,这次她没有动摇,冷漠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从何处见过方才所说的诸多景象?”
明黄色变成了暗金色,小蝶的心不由得痛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不该怀疑红雀。小红鸟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它抬起头,望向小蝶的眼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公主,其实我没见过那些景象,但我的脑海里却有那些画面,就好像我曾经见过似的。虽然有些诡异,但我没有撒谎,没有骗你。”红雀怯怯地望着小蝶,生怕她不相信它。方才小蝶怀疑的眼神刺的它好痛,它一点儿都不喜欢那种感觉。
“对不起,小红雀。我……我不该怀疑你的。我相信你说的话,原谅我好吗?”内疚让小蝶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小眼睛又变回了明黄色,红雀的小脑袋在小蝶的手心里蹭了蹭。“没关系,我相信公主是一定是因为什么紧要的事情才乱了方寸的。你可以告诉我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或者命令它们帮你。”
可能因为对红雀的怀疑让小蝶想要补偿它,可能红雀给她的那种亲近感让她放松下来,也可能只是想找个人——一只鸟倾吐一下压力,毕竟无论如何小红鸟是不能走出雪舞山脉的。
“小家伙,其实你说得没错,不仅雪舞山脉是幻境,整个天地亦是幻境。春夏秋冬,雨雪风霜,日落月升,潮起潮落……只是这个真实的幻境中时间过得太慢了。”
一抹惆怅悄然爬上小蝶的双颊,她看上去是那么忧伤。
“公主,你为何嫌时间太慢呢?如果时间飞逝,我们岂不是很快就会死去?”
如果我再不回到神界,或许就永远见不到父皇了,小蝶抬头仰望苍穹,看见的却是无尽的黑暗。“这就是我为什么来这里的原因。雪舞山脉中存在着一种神奇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体验人生百态,感悟人生真谛,而不用担心时间流逝。等我从里面出来,时间不会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但幻境却给了我丰富的人生。”
红雀的小脑袋从左边歪向右边,又从右边歪向左边,宛如枝头随风摇摆的红果子。“公主,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要体验人生,还有什么真谛呢?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地生活不是很好吗?”
小蝶的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苦涩替代了惆怅。“是啊,顺从天地规律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我,除了这条路,我别无选择。”
“公主,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或许我不能帮到你,但却能做你忠实的听众。”
小蝶揉了揉红雀的脑袋,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小红雀,我本不是人间的人,而是来自神界。我在人间已逗留了十年之久,日思夜想,做梦都想着返回神界。但连接神界和人间的通道却在我到达人间不久后便被封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红雀眨了眨眼睛。“以前我只是个小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重返神界。如今我长大了,有了自保的能力,打算游历人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打破封印的方法,或者找到其它回到神界的途径。但照顾保护我多年的老人却拒绝了我,理由是我太过单纯,太过善良,太过仁慈。他说面对面或许没人能够伤害到我,但却有可能躲不开背后的暗箭。因此他把我送到这里,希望利用幻境帮助我成长,让我学会辨识真伪善恶的能力。他答应我,半年之后我就可以离开他的庇护,寻找回到神界的办法了。”
说完这番话,小蝶意识到自己正在犯错误。仅仅因为直觉,或者还有一点儿孤独和无助,她就向认识没多久,还不甚了解的红雀坦露了心扉。
听到小蝶受人约束,不能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激怒了红雀,它又化身红色陀螺开始了对落叶的碾压。看到红雀的举动,小蝶知道它值得信赖,但自己还是不应该仓率地告诉它那些隐秘。有时洞悉弱点和克服弱点之间有着不小的距离,就像明明望见了山顶却迟迟爬不上去。无奈之下,小蝶再次强行制止了暴躁的红雀。
“公主,那个老头凭什么约束你?不行,我要带领它们去找他理论理论!”
看着翅膀乱舞,脑袋乱晃的红雀,小蝶哭笑不得。首先你们出得了雪舞山脉吗,其次若是可以走出去,你们浩浩荡荡的跑到老人面前,是理论还是威胁?
“小家伙,你不要吵了,那位老人是真的为了我好才这么做的。”如果把红雀换成其他人,自己的轻率大概就会带来麻烦了。“他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关心我,疼爱我,保护我。”
“公主,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并且比那个老头更爱你。”
小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或许什么不说比说更好。红雀的肺腑之言反而让小蝶沉默下来,它不安地望向自己的家人。“公主,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你在生我的气吗?”
小蝶的手从红雀的脑袋滑到尾巴,朝它笑了笑。红雀安静下来了,周围跟着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时间缓缓流逝,红雀终于按耐不住,率先打破了寂静。“公主,你可不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外面的世界,尤其是你口中的神界。”
没有得到幻境的消息,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秘密,揭露了自己的缺点,小蝶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巴不得赶紧藏进被子中,躲到梦里去。但当她看到红雀可怜兮兮的小样儿时,心里又泛起了难以描述的感觉,她不忍拒绝它。
“雪舞山脉之外的地方有平原,有溪流,有花草树木,有温暖和煦的太阳,有皎洁明亮的月亮,有繁星点点——像极了你们的眼睛,有乡村,有城郭,还有和我一样的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伺候着庄稼,享受丰收的喜悦……”至于神界,其实跟人间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一样的日和月,一样的山和水,一样的花和草……那里的人也要种庄稼,也会因丰收而喜悦……”
红雀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小蝶。“既然神界和人间没什么不同,公主为什么执意回去呢?如果不回去,公主就不必忧心那个鬼幻境,就不会不高兴了。”
尽管头顶是一片黑暗,小蝶仍抬起头望向天空。“因为那里是我的故乡,那里有我的家人,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她低头朝红雀笑了笑,“我不会放弃寻找幻境的,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找到幻境。”
声音坚定有力,内心却在颤抖。我真的能找到幻境吗,真的能够如期完成老人的考验吗?如果像今晚这样,老人大概还是不会同意我离开卯村。唉……
小蝶轻轻拍了拍红雀的小脑袋,语调中有毫不掩饰的悲伤。“小家伙,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你们也散了吧。”她起身把兽群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粮食搬到空旷地中。“谢谢你们给我送了这么多食物,真的非常感谢。再见。”
小蝶转身走向小屋,消失在木门后面。红雀紧盯着犹自晃来晃去,吱呀作响的木门,眼中燃起黄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