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魈率领五十名黑衣黑甲，头戴黑色盔甲的骑兵，从赤阳关奔驰而出，惊起一路的尘埃纷纷。纵马狂奔半晌，张魈猛一勒缰绳，胯下的战马嘶鸣一声，前蹄腾空而起，打着响鼻，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将军，何必跟炎朗斤斤计较。只要咱们捕捉到尽可能多的人族，看看到时炎朗还敢小觑将军。”副将驱马来到张魈身边，对仍气恼不已的张魈小声嘀咕着。
“真搞不懂陛下究竟看上炎朗那小子哪一点了。论战斗力，他甚至不如你。论经验，他仅参与过几次大点的战斗，还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大将军的位子轮也轮不到他啊，怎么陛下忽然提拔他为大将军，莫非……”
“将军，切莫再说下去了。咱们不满炎朗也就罢了，还是不要妄自非议陛下的好。”
副将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劝止了张魈。张魈粗浓的眉毛扬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副将，冷哼一声，却没有说下去。
“将军，根据情报，人族士兵偷袭的都是些小型的聚集点，没有一个大型聚集点上报遇袭的事情。依末将看，我们最好找个小型聚集点，这样遇到人族的机会自然就会大些。”
张魈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传令将士们，我们即可前往离赤阳关最远的暂未受到袭击的小型聚集点。谁第一个到达，本将军赏他一只烤全羊。”
五十名黑骑兵响起阵阵呼喊和口哨声。不知是谁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跟着一阵笑骂声，响起一片杂乱的马蹄声。张魈狠狠踢了一下马肚，转眼间，便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经过差不多三个时辰的策马狂奔，张魈和部下来到了一个聚集点。
“看来你们都不忍本将军破费，故意输给本将军啊。不过本将军还是要好好犒劳一下诸位弟兄。杨副将，你去问问谁家有羊，本将军出双倍价钱买他十只，让弟兄们在战前吃个痛快。”
黑骑兵们爆发出响亮的呼喊声，手中的兵器敲打着盾牌，士气甚是高涨。杨副将带着两名骑兵进到聚集点中，挨家挨户找羊去了。张魈则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起附近的地形。
不一会儿，杨副将和两名士兵驱赶着十只羊回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身着盔甲的人，看上去应该是驻扎在每个聚集点的士兵队长。
“将军，此人是这个聚集点的队长，负责保护这里的百姓，必要时也会排解百姓间的纠纷。”
张魈打量了那人一眼，沉声问道：“这里的百姓有多少人，你们又有多少人？”
“回张将军，百姓八十六人，士兵加上我一共二十四人，总共一百一十人。”
张魈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问道：“本将军问你，如果有两千名未经训练的人族士兵突然攻打这里，你可有把握守住？”
听到人族，那人露出轻蔑的微笑，成竹在胸地说道：“回张将军，末将和部下虽然比不得将军手下的黑骑兵，但对付区区人族，莫说两千人族士兵，就是再来一千，末将也有信心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魈呵呵笑了起来，眼中闪着精光，指着那人对黑骑兵们说道：“看到没有，这才是我族将士应该具有的气势。我族生活在常年见不到绿树鲜花的苦寒之地，生下来便与各种野兽打交道，唯有此方能填饱肚子。虽然生活充满了艰辛，却磨炼出我们无与伦比的勇气和自信。别说两千人族士兵，即使来的是两千神族精锐，我们也会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名队长和黑骑兵们一起热烈地欢呼起来，主动向张魈请缨，“张将军，杨将军已告诉我你们此行的目的。末将不才，愿率手下弟兄们助将军一臂之力。”
“你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但本将军曾夸下海口，只凭五十名黑骑兵便可活捉人族士兵。若是你们加入进来，事后会有人说本将军投机取巧，胜之不武。一会儿，劳烦你和此处的百姓暂时躲藏到其它地方。待本将军活捉了那些偷偷摸摸，犹如见不得光的老鼠后，你们再回来，安居乐业。”
那人见张魈语气坚决，便不再坚持，恭敬地向他躬身行礼，执行命令去了。
张魈端坐在高大的马背上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喃喃自语道：“炎朗小儿，本将军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一个魔族将军的本色。”
“杨副将，先把羊宰了，烤上。待弟兄们吃饱之后，再派两个人出去侦查。一旦发现人族士兵的动向，立刻回来禀报，切勿打草惊蛇。剩下的将士原地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大干一场。”
杨副将领了命令去执行了。张魈跳下马，背靠一颗茂盛的大树，缓解一下酸痛的颈背。将士们散去后，张魈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身经大小战役数百场，冲锋陷阵的他，身体爬满了盘根错节的伤疤。
不同于神族，魔族将士受伤后不仅要承受冷冰冰金属带来的疼痛，还要忍受冰荒雪原上的寒彻入骨的气候。无孔不入的寒气侵入裂开的伤口，钻进血肉，直达心底，让魔族人更加冷酷，更加狠决，不仅对敌人，也对自己。
张魈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表露出疲倦，无时无刻不折磨他的伤病才会在这个魁梧勇猛的魔族汉子身上显露踪迹。他呼吸着周围碧树绿草散发的活力，没有欢欣鼓舞，充满活力的感觉，反而更加疲惫了。
他那如万年冰川般坚硬的神经和意志都是在与神族无休止的征战和苦寒之地残酷的生活环境中熬炼出来的。如今在宁静的欣欣向荣中，他感到竟无法适应。只有戎马倥偬，他才能感觉到还活着。张魈不能忍受这种倦怠，他站起来，挺起腰板，朝着不远处的篝火走去。
红色的火焰炙烤着架起的烤羊，发出滋滋的声音，明黄色的羊油滴落到火堆中，猛地窜起一股火苗。席地而坐的黑骑兵一边兴奋地等待着诱人的美食，一边说着某件有趣的事情，不时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声。
士兵们看到了走过来的张魈，匆忙中想要起身行礼，张魈伸出手示意不要动。他找到一处空闲的地方，跻身坐了下去。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说出来，让本将军也乐呵乐呵。”
“回将军，我们在说些不入流的话，您还是不要听了吧。”一名中年黑骑兵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恳请张魈。
“老魏，是不是又在讲述你的风流韵事了？能不能换个故事，本将军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被称作老魏的中年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他黑骑兵爆发出一阵哄笑。
“将军，您给我们讲一个吧。将军的故事肯定比老魏的更好听，更精彩。”
张魈本想推辞，但黑骑兵们接二连三地起哄，他只好顺应士兵们的要求，可是讲什么呢？一张能够融化坚冰的笑脸随着火苗跳动，曾几何时只出现在梦中的她，又无声无息地占据了他的心房。张魈决定彻底做个了断。
“那年我三十岁，加入魔军已经有五年了，立下了几个战功，被封为小队队长——就像刚才那位负责这个聚集点的队长，手下有二十四名士兵。我仿佛看到了更大的军衔在向我招手，在战斗中愈加勇猛，不顾自身安危，总是冲在第一个。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神军的一名将领。纵使我发挥出远超平日的战斗力，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或许是我明知不敌却悍不畏死的勇气打动了他，明明可以刺入我心脏的利剑却刺穿了我的右胸。他对我摇了摇头，一脚将我踢出了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自己却被我军的一名将领斩断了头颅。我至今仍能清晰地看见飞起在半空中那张俊美脸庞上充满怜悯的眼神。随后我被救了回来。”
时至今日，张魈仍不明白那名神军将领为何要放过自己。如果当时他一剑杀死了自己，或许他就能躲开魔军将领偷袭的那一剑，就不会死了。
“将军，那名神军将领为什么要放你一马？他们不是和我们不死不休的吗？”
张魈将目光移到说话的士兵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刚入伍时的样子。他摇头笑了笑，说道：“不死不休？或许是吧。我所知道的是，当初如果神族不顾代价地继续攻击苦寒之地的我们，我们应该已经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了。我也怀疑，当我们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会不会将神族赶尽杀绝。但无论如何，我们皆尊重彼此的勇气和尊严。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族在占领赤阳关之前，曾遭到神族中一个人的攻击。”
“一个人？那岂不是螳螂挡车，不自量力，自取灭亡吗？”
骄傲和自豪涌上黑骑兵们的脸颊，他们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胆敢蔑视魔族大军的军威。
“或许是自取灭亡，却绝不是不自量力。你们可知道炎朗那小子怎么突然坐上了大将军的位子？因为那些本可继任大将军的将军们全都死光了，就是被那名神族将领孤身一人杀死的。”
张魈扫过黑骑兵们挂满不相信和震惊的脸，继续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也像你们这般，但统辖我们的李将军确实阵亡了，还有统辖炎朗的赵将军也阵亡了，否则大将军轮也轮不到他。”
“后来与我交好的一位将军告诉我了全部经过，他当时正好随赵将军走在队伍的前列。据他讲述，那名神军将领凭一人之力斩杀了三四百名像你们这样的黑骑兵，又击杀了十几名高级将领，最后陛下亲自出手结束了他的性命，也结束了他对我军的屠戮。”
黑骑兵们沉默了下来，眼中充满了恐惧，有的人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颤抖。
“出于对那人的尊重，陛下为他配备了豪华的马车，将他的尸体送还了神族。那人就是神族大元帅司徒烈。”
“将军，依您之见，陛下能凭一人之力击杀他吗？”
司徒烈力抗魔族千军万马的事迹使得这些勇猛骄傲的黑骑兵们士气低落，情绪低沉。
觉察到这一点的张魈提高嗓门说道：“你们怕了吗？那些前仆后继的死去的黑骑兵没有害怕，那些明知不敌却仍然冲上去的将军们没有害怕。如果你们只是听听就怕了，不如现在脱下战甲，滚回冰野荒原，捕猎雪兔雪鸡。不过说不定纵使它们都能吓得你们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张魈的一番讥讽的话激起了黑骑兵们心中的怒火。他们的脸庞在篝火的映衬下格外狰狞，活像一只只发怒的野兽。
“我们没有害怕，也不是逃兵懦夫。如果司徒烈阻拦我们的去路，我们也会不顾生死地冲击他。”
“只是刚才的故事打击了你们的信心，让你们觉得我族没有这般了不得人物是吗？告诉你们，如果不是前任幽大将军的伤病无法痊愈，他就不会亲率族中高手刺杀神皇，司徒烈也不会如入无人之境。咱们的幽大将军即使不能完胜司徒烈，也能和他斗得旗鼓相当，更遑论咱们的陛下。”
“陛下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司徒烈。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是战争，即使一个人无法打败他，可以十人，百人，直到击垮任何胆敢阻拦我们的敌人。明白了吗？”
“吼！吼！吼！”
黑骑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吼声，身前的篝火一阵凌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张魈可以感觉到黑骑兵们身上被彻底唤醒的血性。这些尚未经过太多洗礼的士兵们不仅要接受肉体的磨炼，还要经受精神上的打击和刺激，唯如此才能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保持冷静和勇气。
